第十二回 不騙你的,小孩
服藥以後,猶如神佛相助。
隱約見得墨魚兒眉心閃現一抹墨綠微光,周身則是一層光暈猶如水面盪起的漣漪,瞬間遍佈渾身,很快便消逝不見。
寂空雙眼猛然睜大,揉了揉眼睛,仔細瞅瞅竟是沒發現異樣,不由得手臂推了下寂印,一臉疑惑道:“師兄,看瞧見一道綠光忽閃而過?”
寂印被這麼一推愣住,微微一想,漫不經心道:“沒有啊,你看花眼了吧。”
轉念又道:“葯也吃了,不管行不行的通,還是得把人送去醫館,或是帶回寺里最為穩妥。”
寂空再次把脈,詫異道:“怪了,脈象居然平穩了不少,不過氣息還不穩定。”
說完忽然抬頭,指着寂印的鼻子說道:“你不早說,真是被你害慘了,山高路遠不能回寺里,最好先去醫館,你背人,我掌燈,要快!”
“這一着急,我也沒想起來啊。”
寂印很是無辜嘀咕了句,乾脆利索的起身,彎腰背起墨魚兒就走。
路上寂空一邊掌燈,一邊“嗡嗡嗡”的口誦經文,梵音陣陣,挺像那麼回事,臉上卻沒得感情,只是不停的撥弄手裏的綠檀佛珠。
像這般情形,還是在上次隨師叔下山給人超度的時候,不同的是盤腿坐着,眼帘揭開三分,觀鼻、觀心、觀自在。
寂空硬着頭皮將顏面拋到腦後,詢問城裏人前往醫館,先前去了兩家,可不巧的是除夕夜大門緊閉,只得問人再跑下家,再找不到只能背回山上。
隆冬的夜晚,格外的寒冷深邃,兩個急慌慌的小沙彌,無心留意萬家燈火,疾步穿行在長街、窄巷中。
陡然。
一道怒吼聲驚起。
“啊啊啊……與你何干!”
暗淡的巷弄里,這突兀的一嗓子,把二人嚇得夠嗆。
“哎呦……”
寂印心頭一顫,少不得驚呼一聲,更是將背上的墨魚兒一個屁墩摔翻在地,這一摔也將他混亂的思緒拉了回來。
墨魚兒先是愣住,屁股襲來的疼痛讓他清醒些,一骨碌爬起,與眼前的陌生人下意識地拉開距離,言語透露幾分陰森之氣,質問道。
“這是哪?你們是誰?”
“小施主,你怎麼醒了?”
寂空脫口而出,隨後穩住心神,大為驚奇,擱心裏納悶,真是奇了怪了,聽這底氣,一點也不像是垂死之人,師叔的葯當真有這般奇效?
他自是不信,因為每每師叔找他試藥,都會折騰的他難受好幾天,這才偷走新煉的丹藥,不然倒霉的可是他。
“我不該醒?”
墨魚兒眼神不善,皺起眉頭分別看了二人一眼,言語充斥着冰冷,隨後覺得這話不對,逕自呢喃細語,“我這是醒了?”
眼下,哪怕是寂印這憨貨,也聽地出離奇蘇醒之人,有着莫大敵意,他不願招惹麻煩,何況天色已晚,真該回寺了啊。
低頭摸了摸身上,沒找着能拿出手的東西,眼睛一抬,上前將師弟手裏的紙燈籠不是直接給他,而是放在地上,扯着寂空退了幾步,面向墨魚兒笑了笑。
“小施主莫要驚慌,這裏是“蚍蜉城”,我們是“蒲龕寺”的和尚,是師弟救了你,見你沒事就好,這燈籠贈予你了,我們就此別過。”
“師兄,你……”
寂空話說一半,又給咽回去了,他是想說,就一個紙燈籠給了別人,山路那麼黑,咱們怎麼回去啊,沒光是要害怕的呀。
墨魚兒一怔,目光透過燭光看去,感覺兩人並無歹意,混亂的心變得平緩。
遲疑片刻本想推辭,但還是上前接過燈籠,是不想讓真誠的人失望。
但剛歷經生死劫難,心頭陰影籠罩,行為舉止難免生硬謹慎。
寂空、寂印不再逗留,背過身走了沒幾步,寂空胳膊杵了一下師兄,寂印只好憨笑,忽地眼睛一亮,拿出一物,難得的抖機靈道。
“火摺子在手,路上不愁。”
“這火能管什麼用,不說有風,半道准熄火。”
寂空無奈的撓撓頭,不舍的回頭望了眼,杵在原地的墨魚兒欲言又止,目光在燈籠上停留兩眼,兩人藉著火摺子摸黑離去。
墨魚兒見人影遠去,走上前去,提溜着燈籠,低頭垂眸端詳不疼不癢的左手,以及平滑的臉蛋,不由一時愣住。
那時模糊的記得,使出渾身的氣力,試圖爬出窄巷,結果爬了一段距離,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混沌。
整個人的意識,彷彿陷入九幽煉獄般,當幽暗襲來徹底喪失了意識。
眼下不禁沉思,呢喃細語,“那處幽暗是哪裏?瘋子又是誰?我是死了又活了,還是從未死過?明明傷重垂死,渾身卻無損傷,反而相比從前不大相同。”
還發現從幾歲時,便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石墜沒了,摸索一邊可並未找到,暗想可是那二人拿去,轉念又搖頭否定。
畢竟“蒲龕寺”的聲譽,在“蚍蜉城”中極好,即使他沒去過,應當不會做這等有辱佛門之舉。
何況大個和尚說了,二人對他有救命之恩,從寂印擦汗、贈燈的舉動,不像說謊誆騙於他。
“奇幻而複雜的經歷。”
墨魚兒仰望深邃的夜空,深深地吸氣吐出去,既然好多事想不通,那就順其自然,他應該慶幸還活着。
急步走出巷弄,環視一眼周遭,得知在哪了,挑燈沿街回家。
久違的風雪,來的極快,紛飛的雪花,飄落髒亂的叫花衣,單薄的身影孤燈為伴,漸漸的被黑暗吞噬,風雪遮掩身後的路。
兩人愁眉苦臉,正愁沒燈籠怎麼回寺,路上寂空少不得念叨師兄兩句。
他懊惱不已之際,與三兩個在街上賣痴獃的小小孩童錯身而過,沒幾步,寂空遲疑頓足,站那扭頭往後撇了一眼,叫了一聲。
“小孩,你家大人呢!”
……
抓肝撓心的“嗚嗚”聲,說是鬼哭狼嚎也不為過,使得樓里急忙走出一人,隔老遠望過去,揚聲喊道。
“二狗子,這大過年的咋還哭了呢?”
花棉衣小女娃,站在一旁有些幸災樂禍,向她招手,樂呵呵道:“嬸,嬸,狗子哥,好像被人騙了。”
“啊?被人騙了,被誰騙了?”
那婦人急急忙忙走來,見兒子手裏的東西不見了,心道壞了,腦瓜子一轉,忽道:“是墨家小滑頭乾的缺德事?人呢?”
小女娃那張娃娃臉凍的通紅,手裏挑着花燈,聽了重重地點頭,萬分篤定道:“嗯……可我不認識,走了好一會兒了。”
那狗子一個勁的哭鼻子,攥着一個手抹眼淚,見她娘來了,與生俱來的膽怯,遭不住往後退了退。
婦人掃過一周,大晚上的,這讓她上哪找人去,低頭見他哭唧唧那樣,這火氣立馬上來了。
“啪啪啪”隔着棉衣,朝着屁股就是好幾巴掌,邊打邊說,“讓你嘚瑟,叫你別拿出來非不聽,這下安生了,還有臉哭鼻子。”
嗚嗚嗚!
婦人這一打,他哭的越凶,他哭的越凶,她就越來氣,打的就越厲害。
花棉衣小女娃看到這,可是不敢笑嘻嘻了,嚇得她花容失色,趕緊與玩伴躲得遠遠的,每打一巴掌,她的眼睛就眨一下,那表情彷彿打的是她似的。
“手裏攥的什麼東西,給娘看看,嘿,還跟我犟是不是。”
一路小跑的寂空,此刻大口喘着氣,寒氣入喉冷的發乾,遭不住乾咳兩聲,歪頭喵向後方。
“拐了兩條街夠遠的了,應該找不到這裏。”
寂印看他喘的厲害,忍不住在旁邊吱聲,搖頭道:“師弟,你騙那小娃娃有違佛法,不好!”
“我哪裏騙他了,這是你情我願的事,佛珠師父可是開過光的,怎麼算都是我吃虧。”
“你還知道啊,回去看你怎麼交代。”寂印指着寂空手裏的一串東西,“還有我是說,你騙人糖葫蘆的事啊。”
寂空手上挑着一盞小花燈,光線比不得紙燈籠,但總比沒有強,雪落在腦門上涼涼的,很沒道理的道:“那,你去還回去。”
寂印才伸手去接半拉糖葫蘆,寂空立馬抽手,“想吃直說,走走走,趁大雪封山前趕緊回去,我可不想在山下凍成人棍。”
寂印訕訕的抽回手,跟上師弟,矢口否決,“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