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回 陽明山排布羅漢陣，水結界封印養屍地

從神君甘華的話中靈釧這才得知那蛇妖百花仙子口中所說黎山玉清聖祖紫元君便是民間信仰的黎山老母，想起以前師尊也曾提及，說她在天地兩界地位超然，而且也常在人間點化世人，如齊桓公時的無鹽女鍾無艷，大唐名將薛仁貴的兒子薛丁山之妻樊梨花，還有《白蛇傳》傳說里的白素貞都是她的高徒。另有傳說詩仙李白少時曾在四川眉州象耳山中讀書，中途荒廢學業，在山中遊玩，路過武氏岩下，在溪水旁見一老媼手磨鐵杵。李白問其故，老媼回答“欲作針耳。”李白便笑老媼昏聵，卻不料老媼點化他“功到自然成”的道理，於是李白感其意，遂返回山中讀書，其後終成一代詩仙，而傳說那點化李白的老媼也是黎山老母所化。

就在靈釧還在想着甘華神君話中之意，一旁靈風卻早聽出破綻，便開口問道：“既然神君被那蛇妖囚於地宮耳室，為何剛才又從外面進來，還和這老者同行。”只見神君甘華聞言面有慚色，說道：“小神在此被困百年，直到有次蛇妖聚眾出行地宮防備鬆懈，這才在幾個屬下捨命衛護下逃出魔窟。此後小神一直躲在陽明山中受佛教保護，只因才疏學淺不敢與那蛇妖相爭，這才脫離崗位虛度光陰，直至今日。”

靈釧聽到此處，不禁偷開天目看那神君本體，原來是只鳳凰，全身散出金光聖潔無比。想來不該如此無能，便開口笑道：“神君乃是上古鳳族，這區區蛇妖還在話下？”那甘華神君趕忙擺手道：“姑娘不知，小神非是忌憚那蛇妖本領，也非是忌憚其師尊身份，小神真正所懼，乃是那蛇妖曾威脅眾仙，若天界派兵圍剿，她便打開陽明山中封印，將這世間全化作屍山血海人間地獄。這次幸虧那蛇妖輕敵，將諸位引入秘境之中，否則若讓她沿密道逃入陽明山底，只怕現在已經鑄成大錯無法挽回了。”

靈釧聞言道：“那蛇妖將我等引入秘境，此事神君居然也都清楚。”那甘華神君趕忙施禮道：“此乃永州土地所言，那土地公先前為形勢所逼替蛇妖多有隱瞞，如今怕姑娘怪罪，所以不敢前來。”靈釧聞言道：“如今蛇妖伏誅，土地公昔日所為既是脅迫便不必深究。稍後我還想前往陽明山內一觀，還需要土地公引路，就讓他將功補過便是。”甘華神君等得便是這一句，遂小聲向身後隨侍的老鴞精說了幾句，那老鴞精口中默念幾聲，便有永州土地從土中鑽出，滿臉賠笑上前行禮。

靈釧見土地到場，這時才敲打二人道：“那蛇妖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先前在秘境中與之交戰，那蛇妖曾說陽明山中屍氣太重，以她如今修為並不能打開封印將屍氣放到人間。所以那蛇妖才在石中秘境依樣造出一個小的屍山血海用來修鍊。而且那蛇妖打從一開始便篤定主意要打開陽明山，將整個人間化為煉獄，二位其實都被她騙了。若真箇讓她再拖百年修成魔功，只怕到時打開封印之後，不但人間遭殃，兩位也難辭其咎，都要被追究縱敵之罪。”

幾句話說得神君甘華和永州土地皆冷汗涔涔大氣也不敢出。二人皆知靈釧背後代表酆都，眼前天庭沒有追究二人，不代表將來酆都不會。於是兩人陪着小心，一個安排陰兵打掃大殿，不一會將地宮收拾一新，並將蛇妖所留痕迹盡皆去除，不使玷污帝陵。

靈釧見二位尊神拘謹，也不便過於為難，於是問道：“從到此地，我一直忘記召喚山神，不知此方山神是誰？”那甘華神君趕忙說道：“這九嶷山乃是舜帝陵墓所在，原本未設山神。只因小神被天庭派遣看守陵寢，所以招攬一批手下，其中以這老鴞辦事最得我心，所以小神讓其暫代山神職務，一應事務皆由他來掌管。”

靈釧聞言皺了皺眉，想這百鳥朝鳳本身沒有什麼問題，但眼前這老鳳凰卻將所有職務都交給屬下去管，自己做個不管事的閑散王爺，又在蛇妖佔據帝陵修鍊魔功的大是大非問題上虛與委蛇，實在是難堪大用。想到此，靈釧暗覺當初應該投靠酆都，至少現在也能參上一本，將這等尸位素餐之人停職查辦。可惜現在卻是求告無門言路閉塞，一時奈何他不得。

那老鳳凰從皺眉處自然看出靈釧心思，但卻見其臉色數變，想來並未下定決心，於是上前施禮道：“姑娘不知，小神人如其名，最擅長之處，在於醫死人、肉白骨，素有起死回生之能，卻並無殺伐決斷之心，所以才放任那蛇妖作祟而力不能及。不過也正因如此，若將來姑娘但有差遣，可隨時召喚小神前來相助，無論事務大小，小神都無怨言。”說完，那甘華神君從懷中取出一隻琉璃玉鐲遞到靈釧手中，說道：“此物名為玉琉璃，乃是小神多年煉化之物，佩戴手上可令凡人解憂祛病、益壽延年，如今贈予姑娘。姑娘福澤深厚，雖說用它不着，但若有需要效力之時，也可隨時憑此物召喚小神前來，小神一定每呼必應、盡心儘力。”

靈釧到此已不想和他多費唇舌，只隨手接了玉琉璃作為信物，口中禮貌性的稱一聲謝，此後再不多言。倒是土地陰兵將帝陵大殿清掃乾淨之後，上前厚着麵皮施禮道：“上仙容稟，那蛇妖另有一處密道可通向陽明山底，上仙若不嫌棄，小神願為上仙打開密道，引上仙前往一觀。”

靈釧心繫蛇妖口中陽明山下真正的屍山血海，如今正想探一探，見土地主動提起，便對土地公道：“那就有勞土地公公了。”話雖客氣，眼神里卻是不善。那土地公心中有鬼，哪裏還敢多說，遂低頭前行，引靈釧等人抄近道前往陽明山，那老鳳凰也想將功補過，所以也在後面慢慢跟着。途中眾人路過上層妖怪集市，發現所有小妖已被盡數屠滅，還有陰兵正在清點屍體，唯有石壁上的群鳥巢穴不曾動過，顯然是老鳳凰和土地公的耳目所在。

靈釧不喜這等殘酷景象，遂引領眾人快步跟上，一邊催促土地前行，那神君甘華亦走在隊末，眾人無話。沒過多久，土地公便在錯綜複雜如同迷宮的洞穴岔路處打開一個密道入口，引領眾人快速前往陽明山底。

從九嶷山到陽明山原有一百多里，但在永州土地法力加持下，靈釧等人感覺並沒走出多遠便已到達。想來應是土地公消耗自身修為，以縮地之類的法術做到。想到此靈釧心中暗想，這永州土地為求自保，當真是伏低做小，求生欲滿滿，到此心中悶氣倒也消了大半。

進入陽明山地界，永州土地先帶眾人來到地面觀察山中景色。只見一百多所佛寺星羅棋佈錯落有致，隱約間能看出彼此存在某種聯繫。於是靈釧靈風隱去身形，將眾人留在原地，兩人浮上半空仔細觀察。果然能從空中看出端倪，只見這陽明山整體山勢宛若棋盤，一百零八座佛寺便是棋子，共分為十二簇，每簇九寺相鄰，一排排縱橫預立，整齊之中又帶有幾分從容。再開天目視之，只見諸佛寺佛光四溢，並於上空布成法陣，陣中似乎蘊藏極為強勁的靈氣，致使陽明山上空勁風激蕩、霧起雲涌，望之連綿不絕、永不休止。

而天目之下陽明山南北兩條山脊，的確就像兩條孽龍相對而卧，與中心的望佛台呈二龍戲珠之狀，又將其上一百零八座佛寺分成東西兩部，排列工整。回到地面，永州土地退到一旁垂手恭立不敢說話，神君甘華則上前施禮道：“上仙可知那蛇妖所持青石的來歷，昔日東漢明帝夜夢金人，從此佛教勢力進入中原。有道是‘天下名山僧佔多’，這陽明山一帶也是佛教最先染指之地。只因這山中封印上古邪祟，所以常有陰陽兩股靈氣滲出，佛教便看中這一點在此地立寺設庵，建起羅漢大陣，用以鎮壓邪氣，其中尤以白雲寺、歇馬庵、祖師庵等二十七座古剎為重，守住陣眼。”

“但佛教初立之時，並無多少信眾追隨。我華夏百姓代代相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和‘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所以並不願剃度出家以身侍佛。這才迫使佛祖親至，在望佛台旁賜下這塊輪迴石，就置於白雲寺山門之內，令眾僧在進山香客中若遇有緣人，便可將其引入輪迴石中看到前世種種、命運多舛。偏偏每人所見都有不同，但又殊途同歸，這才令人心存敬畏、從而生出向佛之心。”

靈釧聽完不解，遂開口問道：“我等先前曾入石中秘境，見那裏是冥界某個地方，又怎會如神君所言，每人所見都有不同。”只聽老鳳凰道：“姑娘莫急，聽小神一一道來。”那神君甘華見吊起眾人胃口，也不敢耽擱，隨即解釋道：“小神往日也曾化身香客，去見識過那石中秘境。小神雖才疏學淺閉門造車，但也能看出那輪迴石可以連接不同地域，或者陰陽兩界，都能穿梭自如。只是那時佛教還未在冥界建起十殿八獄，所以先在荊門內方山一帶，也就是冥界中心地氣匯聚之所，先建起一處秘境。能使活人前往地獄，又不會被陰風所傷。那些凡人香客各按自身業力被送到陰陽路上，或受懲罰，或見鬼神，都是佛祖要其見到的一場幻象，等回到陽間，自然也就死心塌地的追隨佛教。傳聞大唐太宗皇帝就曾被送去冥界，回來后開了水陸道場超度亡靈，以贖其殺兄弒弟之罪。”

靈釧聞言奇道：“這陽世凡人也能去冥界？那可真是稀奇。”只聽老鳳凰繼續說道：“的確如此，這世間凡人，若一點法力都沒有便從鬼門關誤入陰間，其魂魄必受陰風所傷極難痊癒。所以活人要想進入陰間只有兩個辦法，一為業力，另一個是威神。只不過如果凡人靠自身業力進入地獄，只怕來回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要麼是陰司小鬼前來索命，要麼是閻羅判官招其問話，不論哪個都極為兇險。但若依靠有道之人的威神加持進入陰間，便能相對安全一些，只是不要誤了時辰，否則魂魄離體太久，肉身損壞，那就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了。”

靈釧聽到此處不由點了點頭，想起先秦時神君朱雀便有導引亡靈之責，想來若有意外踏入陰陽路的凡人，也該是朱雀將其送回陽間才是。到此時靈釧才弄明白佛教如何使用石中秘境來導人向佛，隨後又想到自己一直想要煉化的土靈珠，正缺這樣一件寶物聯通四方。如今得到此寶，以後再想前往何處只要用輪迴石打開通道即可，再不必受風吹日晒鞍馬勞頓之苦。想到此，靈釧嘴角不由露出微笑，只想趕緊把此間事務做完，便回石鏡山中煉化寶珠。

就在靈釧遐思之間，靈風卻看出問題所在，問那鳳凰道：“佛教這麼大陣仗來壓制此方邪氣，尊神可知這山中到底情況如何？”一句話點醒幾位夢中人，靈釧這才想起此節，便一起看向神君甘華，看他如何回答。

只聽老鳳凰道：“這陽明山裡到底情況如何，小神也無從得知，只是故老相傳，說這陽明山山體中空，外部以兩條孽龍屍體為山脊，裏面封印着屍山血海，方圓十里之內都在屍瘴範圍之內。也有人說屍山上多產蒼玉，又有惡獸麖，其形似鹿體態高大，毛色栗棕耳大直立，頸長尾短四肢細長，生性機警長於奔跑。說那麖獸不但以屍體為食，且能吸取魂魄。此外，小神還聽聞那屍山上又生屍林，若無新鮮屍體時，麖獸便以屍林所結果實為生，且食物短缺時常自相殘殺互相吞噬，儼然是一個修羅斗場。”

靈釧先前見過百花仙子在輪迴秘境中仿造的屍山血海，只是沒有麖獸，想來這陽明山內部封印的屍山血海歷經千年，那些惡獸早就失去屍源自相殘殺而死。所以如今只要防止屍氣外泄便可用先前之法，用十輪陣法和無上佛光加以凈化，為永州除卻此患。想到這裏靈釧招手讓永州土地過來，問起這陽明山山神是誰，土地回道：“乃是一隻成精的穿山甲。”靈川聽完不禁莞爾笑道：“既然佈設封印防止山中邪祟泄出，為何又令穿山甲為山神，不怕他無意間挖穿地脈破壞封印么？”那永州土地趕忙賠笑道：“上仙不知，正因陽明山中多有穿山甲，為防其挖穿地脈走脫邪祟，所以才提拔其中一隻令其管束同類，不得造次。”靈釧聞言，這才明白天庭用人也並非任意指派，隨即點頭不語。

既知這陽明山中有山神，靈釧便結印召其前來，過不多會，有一金甲尖臉的漢子從山岩中鑽了出來，快步上前向眾人施禮，卻並不說話。靈釧見其體型狹長四肢粗短，小眼尖嘴其貌不揚，和先前在欒川撥雲嶺下捉到的龍鯉很像，想來應是同類，便回禮道：“此番我來陽明山是要看看這山裏面的屍山血海能否盡除，所以還請尊神行個方便。”卻不料那山神並不答話，只獃獃地看着靈釧不動，像是不懂人言。反倒是老鳳凰上前說道：“不知姑娘離開九嶷山時有沒有將輪迴石一起帶來。”靈釧點頭道：“帶是帶來了，那寶物現今就在我這裏。”只見老鳳凰似是鬆了一口氣道：“既如此，還請姑娘將那寶物取來，我們可憑藉此寶直接進入山中，還不會令邪祟逃脫。”

經此一說靈釧這才想起，先前蛇妖百花仙子在秘境中仿建的屍山血海，確實沒有一點瘴氣從異界之門泄露出去，自己是進了秘境之後才發現那裏的屍山血海。由此看來這輪迴石連接的兩端並不是簡簡單單的互相連通，而更像是兩個彼此相連的結界，並不是所有東西都能自由通過。

於是靈釧便從百寶囊中取出輪迴石放在地上，施法打開異界之門，再連通到陽明山內部。調整半天，這才對準封印內的屍山血海，只見景象與之前所見並無不同，只是外面多了一層屏障，遠看如同一團油膜，近看又像是大洋中冷暖兩股洋流交匯處形成的水障一般，如同一面透明牆壁，將屍山包裹在內。想這陽明山昔日曾是大禹治水斬殺孽龍之處，那麼眼前這水氣製成的封印便該是大禹留下。既見屍山，靈釧便讓靈風玄蒼二人留在原地守住大門，神君甘華和永州土地及陽明山山神，三人法力低微也不敢進入，只同武威一起進入異界凈化邪祟。只因兩人一個擅長聚靈，一個修成鬼仙，想來這陽明山裏的屍氣傷不了二人。

等落到地面，靈釧先將金光兩顆靈珠祭在半空，之後又在封印之外準備一番，這才伸手將上古封印打開一個缺口，卻不想那封印並不結實，就如肥皂泡一樣一點撕破便很快全部崩潰，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而且封印一破，內里積累千年的屍毒瘴氣便立刻衝出來，將靈釧武威兩人團團圍住，武威倒還沒什麼，只瞪着一雙血紅的牛眼警視四周。反是靈釧被渾濁屍氣一衝，頓時嗆得難以呼吸噁心欲嘔。不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