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亂
“天雀仔，李導那邊遇到點事兒，佳樂仔沒在劇組，他讓你去處理一下。”
“我？”
“武指組的上場替身出了點問題，鄒凱也受了點傷，救火英雄啦！”
救火英雄？
陳榷拉低了雨衣的帽檐，頂着小雨的山地摩托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夜色下，車燈透亮，周遭漆黑一片的森林除了雨水聲安靜的讓人發毛，陳榷的思緒此刻卻飄轉到錢佳樂的電話上，除了告訴陳榷去救火外，錢佳樂還詢問了陳榷的時間，拍完《西遊記》，他有一部電影，想讓陳榷跟着一起去，有角色，也有武指組的一個位置，他希望陳榷可以考慮考慮。
按照現在的節奏，不過一個月，他的戲份就可以拍完，十二月公司的那部《請搜索關鍵詞www》就會開機，三位女主角的戲，他充其量算個男二，時間應該有，但阿爸告訴過他，可以當演員就不要碰武師、替身等等動作戲劇組的工作人員。
他對錢佳樂說，需要公司那邊同意。
估計錢佳樂會找個時間給庄強打電話。
【其實你多接觸接觸這邊電影圈子是好事。】
【除了周氏喜劇之外，近些年來雲港的動作片質量都不低的。】
腦海里的聲音稍微勸了勸陳榷，陳榷頂着雨回了一句，再說。
夜裏山路崎嶇，偶爾還有打滑，陳榷將速度保持在一個穩定的狀態，終於在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內趕到了A組拍攝地，還沒有同大師兄打招呼，就被李導拉去看鄒凱幾個武師的狀況。
鄒凱的腿腫了一大塊，其餘幾人身上也各有擦傷，陳榷問：“怎麼搞的？”
“下雨有點滑。”鄒凱回道。
“李導，那現在是繼續拍？”陳榷扭頭望向李導說道。
“還有一場，藉著雨拍。”李導看了看外面的雨，倒不大，隨即囑咐陳榷小心一點，他能力強，但做這一行經驗畢竟淺，特別是這種替演員上陣的。
錢佳樂的團隊一般是一兩個人敲定動作風格，然後設計出大概的流程，再由武師們去演練完善，除了這些，最多的工作便是頂替演員做些動作，有些動作，演員的確做不出來很正常。
陳榷點點頭，去換衣服的時候同大師兄（張衛健）聊了兩句。
------------
貝洛茗跟着劇組同事一起去了餐廳，蘇甜回到酒店房間后叫了一份沙拉，不過幾分鐘就送上來。
茶几上放着大話西遊的電影，她洗完澡後端着沙拉盤腿坐在沙發與茶几的過道里。
吃完沙拉，她站起來來回走動，手裏拿着手機翻看着微博。
徐若和謝傲的名字早早從熱搜上消失，熱搜的文娛榜上不是誰的機場圖美翻，就是哪一對熒幕CP又發糖了之類的，對影視劇的抨擊，對某些演員的吹捧，又有偶像塌房了，偶爾才有幾條正常的文娛熱搜，比如某某一百周年。
每一個熱搜都代表了曝光和流量。
也代表了錢。
蘇甜沒有閑錢上熱搜，以前上的太多了，各種‘黑料’，如今她自己吃瓜，倒成為了一天中偶爾的樂趣。
倒是一年一度的年末頒獎典禮吸引了不少目光。
電影圈的梁家徽，電視圈的胡煜，今年都格外耀眼。
大紅靠命，小紅靠捧。
這句話對於娛樂圈而言適合百分之九十九的演員，她蘇甜也在其中，當初沒有實力拿下那些資源，如今沉澱幾年，卻再也沒有機會接觸。
說到好，她比大多數演員幸運，至少名字被很多人知曉。
說到壞，觀眾里的名聲，她幾乎可以排入倒數。
記得以前剛入學，想的是成為一個好演員，不說名字被很多人知道，也要有角色可以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光鮮亮麗的圈子迷了太多的眼睛。
包括她。
偶爾蘇甜會想，自己當初如果安安心心繼續磨練演技，從配角做起，會不會不一樣？
想到這兒，她嘆氣之餘腦海里浮現出那晚陳榷自大雨中扎進攝影棚的面容，陳榷雖然在圈子裏被傳出一些實力不行、經常試鏡失敗的消息，但對於觀眾，這幾乎是一張白紙，等待着如同通背猿猴種種角色往上面塗色。
曝光和流量，陳榷遲早會遇上的，到時候他會怎麼選呢？
望着窗外的大雨，蘇甜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演戲，努力將陳榷的臉從自己腦海里擦除掉，愛情兩個字，她已然有些不相信了，何況相比於愛情而言，現在可以抓住的機會才是重中之重。
機會。
嗯。
機會。
她吃掉最後的沙拉，打開劇本，一字一句默讀，腦海里的思緒也逐漸發散，相比於通背猿猴的劇情，萬妖女王的劇情更多些，畢竟是第二部的最後一難，她還有段故事情節需要吃透。
陳榷在大雨里忙着拍戲，蘇甜忙着看劇本，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需要做的事情。
而庄強終於談下了特效公司，可以給西遊記第一部做後期，同項城打完電話，他竟然在公司里見到了徐若和謝傲。
他們倆的熱度逐漸消失。
可罵名是絲毫沒有減弱。
此刻萬萬不敢出現在媒體前，兩個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從電梯走到了趙鶴的辦公室，庄強拿着手裏的文件敲了敲趙鶴秘書的桌輕輕挑了挑眉，趙鶴的秘書見狀低聲說道：“趙總想商量買下劇本，《天晴》。”
庄強瞭然，《天晴》劇本的確很優秀，不然內部表決會裏它不會被所有人同意作為20年與21年公司電影投資的重點，但現在觀眾未必會買謝傲的單，到底是由謝傲執導，還是公司挂名導演，亦或者是直接換導演，在20年到來前的兩個月時間裏，這件事必須定下。
至若《北鳶》，已經處於擱置階段了。
庄強才沒同秘書說上兩句話，只見裏面傳來怒罵，然後門突然間打開，謝傲拽着徐若拉着怒氣沖沖的離開，而趙鶴過上五秒后才慢悠悠的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冷硬的目光掃視一圈讓本抬頭看熱鬧的加班的人通通低下頭后才看向庄強，對着他招手，示意進來。
“他不同意？”庄強進入辦公室后順手關上了門。
趙鶴坐在沙發上，單手撐着腦袋望向窗外的夜景，用冷淡的聲音說道：“他如果同意，就不是謝傲了。”
“用老一套的簽署協議，劇本的主動權要在我們手裏，兩個月之內，保證謝傲翻不出什麼浪花，明白我的意思嗎？”
庄強答了一句是。
“你親自選一選導演，主要保證風格和劇本的風格不會太衝突。”
“近期我可能會去開幾個會議，很多個影視製作的老闆都會去，主題是探討和諧發展國內影視圈。”
庄強聞言一笑，趙鶴只是輕輕掃了眼庄強便繼續說：“估計是想探討片酬製作費用，有人逃稅就要被曝光了！”
“還真有人頂着風，厲害。”庄強評價一句，這兩年圈子裏都因為曾經那人的逃稅顯得風聲鶴唳，他倒不曾想真有人頂風作案的。
“我們也管不到其他人的頭上，你讓公司財務那邊注意一下各個工作室的資金流動，我不允許有違法行為。”
“明白，嚴令禁止。”
“還有.........”
“還有什麼？”庄強等了一會兒都沒有等到趙鶴接下來的話語。
“讓咱們公司的男女演員在劇組拍戲潔身自好，我可不希望有什麼花邊新聞再次出現，你讓經紀人都看緊一點，這個圈子水深，小周不也上過當嗎？對，還有小陳，你最好看緊一點。”
庄強打趣道：“錢佳樂最近問我要人，他要去的電影裏正好缺一個打手的角色，武指組小陳也表現不錯，我擔心小陳忽然轉業.....”
趙鶴眉頭一蹙：“他想要轉業到動作設計？不當演員？”
“我開玩笑的，趙總。”庄強說。
趙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庄強訕笑道：“趙總，我這不是緩和一下氣氛嘛。”
“那小陳要去嗎？時間可以調開嗎？”趙鶴收回目光問道，陳榷算是他一眼看上選到公司里的，當初一直沒有上戲，你說失望沒有是不可能的，但關注一直都有，這次能夠有機會上戲，他對陳榷的表現一直都等着聽到那個幾年前就該得到的消息。
庄強先說了一句從B組秦導傳回來的兩個字驚艷，在見到趙鶴面色稍微緩和后才繼續說：“《請搜索關鍵詞www》一直在排表，我讓錢佳樂拿了一張他們電影的安排表，讓公司的人去安排看看，要不讓小陳去電影......”
趙鶴擺擺手：“小陳需要電視劇露臉，雲港的動作電影已經很飽和了，很難有大的進步，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試一試！”
“行，我知道了。”庄強回答道，“如果排不開，也有理由同錢佳樂說。”
“拍攝完請搜索關鍵詞，還讓小陳繼續做配角？”
“要不把那部和netsmoon合作的給他？”
趙鶴想了一會兒說道：“如果這一次《西遊記》劇組給的反饋不錯，就給他，女主你真的想推薦蘇甜？”
“你和柳林的香火情沒有這麼深吧？”
庄強趕忙搖頭：“我跟她可沒有什麼關係，剛才和秦導通電話，他誇獎了陳榷，同樣也誇了蘇甜，我當初應該沒有看錯她是想當演員的一顆心，在被柳林耽擱這些年她應該想的更清楚了，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捧一捧她，在電視劇的圈子裏。”
“我們公司其他女演員呢？”趙鶴問。
“演技這東西，一眼可以看到頭的，至少目前為止，她們沒有驚艷我演技的能力像是小陳一樣，可以撬動我曾經的遺憾。”
趙鶴點頭：“當初你好像是想簽蘇甜，可她不是拒絕了，你還願意彌補這個遺憾？”
“這些年的經歷於她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懲罰呢？”
“你倒是心善。”趙鶴點評一句，隨即囑咐道，“最好給小陳派個貼身的助理，男女都好，主要是別讓他被圈子裏的妖精迷了眼，我可不希望又出現一個曇花一現的好的演員。”
“明白。”
“那和netsmoon合作的劇本？”
趙鶴抬了抬眼說道：“看《西遊記》的表現，好的話，給她無妨。”
“沒事兒吧？”
張衛健伸手扶住了陳榷，被大雨澆了一遍，身上的戲服都重了不少。
陳榷從泥濘的土裏站起來，嘴角留有些許泥土，他忽的一笑，狠狠的踩了踩地說道：“這兒其實也不滑。”
張衛健的眼神從擔憂變得有些哭笑不得：“那我鬆手了？”
“大師兄！”陳榷叫了一句。
張衛健只是笑笑。
李導在不遠處喊了一聲收工，現場歡呼雀躍，是真的歡呼雀躍而不是一個簡單的形容詞，陳榷看着眼前這喧鬧的一幕，那顆心似乎離這個世界愈來愈近，偶爾他會想，有沒有一天自己會忘記阿爸阿媽呢？記得師父說過他最愛的人的模樣在時間的流逝里是那麼的脆弱。
張衛健清楚感受到身旁陳榷的情緒變化，經過這段時間相處，就會發現陳榷經常有這樣的片段，情緒起伏不定，就像是潮起潮落。
“一會兒跟我的車一起回酒店，摩托有人騎回去的。”他見到陳榷的遲疑，微微一笑道，“放心，那人技術比你好，雨也比你來的那一會兒小多了，放心，不會出事的。”
陳榷不習慣別人幫他做好本來是他該做的事情，但扭頭已經見到有幾人騎着摩托車離開，他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隨即被張衛健拉着去換裝了，路上李導跟着兩人說了一些話，主要是最近拍攝任務加重，大家忍一忍就過去了的話。
張衛健拍過不少tvb的戲，項城很看重他，他自然是沒有問題，陳榷也跟着劇組平日裏在劇組吃住都是和武指組一樣的，李導這話說的就很有意思，換裝間裏的兩人脫下衣服的時候，張衛健提醒道：“B組那邊的女演員不是和你一個公司的嗎？她應該最近會AB兩個組一起跑，李導應該想你稍微提醒一下，來A組這邊拍戲，簡約一點。”
陳榷聞言忽然想到今天拍戲的時候，蘇甜的助理在被服裝組的刁難后回到拍攝現場背着一個很大的包，裏面有水、水果還有零食，還拿着小板凳，午飯的時候他已經聽到一些閑話了，現在看來或許有擴大的消息傳到了李導的耳朵里。
“大師兄，楊紅妮和曾公子真的在一起了？”陳榷問。
張衛健一把拉下擋在中間的黑布，滿臉八卦神色：“你喜歡這一掛的？”
陳榷伸手按下張衛健的臉，重新拉上黑布說：“不是我喜歡的那一掛......我們公司那位似乎得罪了她，B組的服裝組的人有些刁難她的助理。”
“對，鳥仙這個角色好像是準備給楊紅妮的，她陰晴不定的，讓你那位小心一點。”張衛健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一下又拉下黑布雙眉一挑，對着臉色稍微一黑的陳榷說道，“你身材不錯！”
經歷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天雀仔將這幅身軀變化得至少外形和以前那個世界差不多了，還沒等陳榷回話，張衛健已經拉起了黑布說道：“曾公子的老爸也是電視台的副總，和項總不對付，如果你那位.....”
“我們公司那位。”陳榷着重道。
“行行行，你們公司那位想在這邊有什麼發展，最好稍微忍一下，反正兩個人的對手戲應該不多。”
“曾公子的名號，我肯定會尊重的。”
“天雀仔，不是尊重，而是離遠一些。”
“大師兄，我知道了。”
第二天八點，陳榷準時搭乘劇組的車來到拍攝場地，山裏的山洞，完全天然的山洞，他倒是不記得雲港附近有這座山，還有這個偌大的山洞，可能這就是兩個世界的偏差吧！
【你才睡了四個小時，確定沒問題？】
陳榷用手勢比了一個ok，環顧四周的眼神恰巧對上從車上下來的蘇甜，他慢慢收回手指，裝作沒有看見蘇甜疑惑眼神的扭頭離開。
【你這樣故意避開，不會影響演戲嗎？】
“怎麼？沒有朋友的人要教我怎麼維持朋友關係？”
【我再重申一次，沒有不代表我不懂，只是不想。】
“對，你只是不想接戲，不是自己接不到。”
【我說實話，我演技吊打你，真的。】
“我信，真的。”
“天雀仔，你做什麼呢？化妝了。”
不遠處化妝組的幾人站在一起叫着陳榷的名字，他和張衛健算是整個劇組化妝時間最長的人，一般都會提前一個小時到達拍攝場地先換好妝容和服裝，不會耽誤劇組時間，但因為昨天去A組幫忙，所以秦導稍微將時間放寬裕了些。
蘇甜望着陳榷的背影，目光最終放在他有些不自然的右腳上。
中午放飯的時候，蘇甜注意到拿着飯到角落裏去的陳榷第一時間不是打開飯盒，而是揉了揉自己的右腳，又狠狠的頓地幾下，隨即舒緩眉頭繼續吃飯。
蘇甜想了想剛想讓貝洛茗把包里的噴的葯拿給陳榷，可話還沒有開口，就看見有女孩兒給陳榷遞上治療扭傷的葯，她隨即坐下，不再言語，只是忽然的一瞥讓她看見陳榷拒絕了，還特地的站起來跑了兩下示意自己沒有問題。
在女孩兒走後，平靜的臉色立馬湧上些許的愁容，揉了揉右腳，嘟囔了好幾句，蘇甜嘴角微微一翹。
當晚陳榷又趕去了A組。
這一周的戲份基本都在山洞裏，爭取把山洞裏的戲份拍完，然後兩個組匯合，開始將大場面的戲份拍完后，再來拍攝一些邊角料，當然這裏是以蘇甜飾演的萬妖女王的戲份為主，陳榷就AB兩個組來回的跑，劇組很多人都在打趣他，一份工資卻幹了兩份工作。
陳榷倒沒有多想，可以用另外一個世界跟阿爸學到的東西，讓他有一種莫名的安心感，不再像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那麼的無所適從。
枯燥的劇組生活本來就會這樣直到拍攝完，結果就在兩人要去A組一起拍攝一些大場面的時候出了問題。
一周的連續大雨，衝垮了山上的泥石，本來就要撤退的劇組眾人剛剛離開山洞，就聽見轟隆的聲響，泥石沖刷下來，眾人連忙躲避，等到稍微穩定下來后，夜色夾雜小雨下的眾人才往山洞口走了走。
秦導詢問有沒有人受傷，現場嘈雜的聲響響起一絲哭腔，是蘇甜的助理貝洛茗，她哭着一張臉說蘇甜還在山洞裏，現場還有人說看見陳榷也在山洞裏，相當於B組的兩位主演都在山洞裏，秦導腦殼有些嗡嗡發響，可就在這個時候，被掩蓋住的山洞口向裏面的方向傳來聲音。
“秦導，我在山洞裏暫時沒事，幫我打個救援隊的電話吧！”
陳榷的聲音透過山石傳出來，不少人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
“蘇甜也在山洞裏，你找一下，我們幫你們打救援隊電話，不過看情形，估計要等到天亮才好施工，你們千萬不要着急。”
“她也在山洞裏？”
“你不也在！”
“行，我找到她，一會兒回來給你們報聲平安。”
陳榷的聲音戛然而止，秦導環顧周圍撐着傘看着身邊還無動於衷的人不禁罵道，讓人打電話，其餘人先暫時下山，留下幾個人在這兒接應就可以，如果遇見突發情況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孤男寡女，清冷山洞，這妥妥的小說標配啊，天雀仔，你剛才是不是知道她在山洞裏才跑進來的？你本來可以在山洞外的。】
“我腳受傷了，不知道？”
【但我感覺你是故意的，你好像篤定這掉落的山石最多堵住洞口而已。】
“我是神仙？”陳榷說。
【.............】
來到山洞的第一天陳榷就走了一遍，除了奇特的自然景觀外，他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洞裏類似承重柱的柱子很多，整個洞穴意外的堅固，見到山石滾動下來的景象，如同腦海李導聲音一般，他篤定不會太嚴重，因為這整座山的樹木異常多，山石不會很多的。
當然，也有可能，如果判斷失敗，他就直接‘回去’了。
山洞裏路比較多，陳榷沒有繞路他直接往山洞最裏面類似露台一樣的洞穴走去，他的直覺告訴他，蘇甜會在那兒。
一周的時間裏，他注意到，蘇甜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那兒，從那兒可以看見整個雲港。
還差幾步的距離，他就聽到了夾雜在風聲里蘇甜的聲音。
“鄭里，你是不是太過分了？”蘇甜的聲音里難得的帶着怒氣。
陳榷停在長廊和洞穴的口上往裏探出腦袋，只有寥寥月光從露台似的口子裹着風雨進來，穿着紅衣薄紗的蘇甜坐在石凳上，臉如玉，眸若水，蹙眉間煙波四散，閉唇時紅霞欲滴。
【視力這麼好？】
【當演員可惜了。】
蘇甜緩緩呼出兩口氣，眉頭稍緩，可雙眼裏卻有些紅潤：“我們在一起三年，分手三年，這個時候你告訴我，你想要分手費？”
“滾蛋！”
“當初是你出軌的，別說什麼爆料，你以為我手裏沒有什麼證據？”
“魚死網破？”
“魚死不死，我不知道，但網一定會破。”
“別信你那些腦殘粉的話了，你糊就是糊，再怎麼也紅不了的。”
陳榷只見她說完這句話，瀟洒的掛完電話，然後望向露台口，他這個時候向里走去叫了一聲甜甜。
蘇甜沒有回頭，聲音裏帶着不耐煩的回道：“叫姐！”
陳榷裝作沒有聽到，自顧自的說道：“山石滾下來封住了洞口，估計明早才能打開，你沒事兒，我去洞口同導演講一下。”
“什麼？”等到陳榷扭身離開的時候她這才錯愕的回頭，可陳榷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她趕忙起身追上陳榷，原本覺得還算清凈的地方，此刻竟然有些幽深，她收回回望的目光，腳步又急了幾分。
“所以我們現在出不去？”蘇甜後背升起一道涼風，她提起裙擺和陳榷又貼近了一些。
“剛才那麼大的響動沒有聽見？”陳榷瞥了一眼蘇甜說，“而且你為什麼還穿着戲服？”
“我打電話去了。”蘇甜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四周再也沒有原先半分從容，緊張的問，“這裏不會有蝙蝠......有蛇吧？”
陳榷聽到這裏，忽然叫了一聲，指着她的腳下說蛇！
蘇甜立馬尖叫，空曠的山洞裏聲音極具放大，她趕緊拉緊陳榷的胳膊，來回的跳，嘴裏還嚷着趕走它，趕走它，竟然還帶着一絲的哭腔。
陳榷用另外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騙你的。”
見蘇甜安靜下來可還有些不信，他指着剛才的地方說：“你自己看看！”
蘇甜扭頭看了看，等到再次轉頭時已經悄然鬆開了陳榷的胳膊，然後憤懣的看了眼陳榷說道：“嚇人......是很不好的一種習慣。”
“我不知道你這麼怕蛇！”
“我不怕。”
“那剛才.......”
“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噢！”
“秦導，我找到蘇甜了，她沒有什麼事，救援隊來了嗎？”陳榷站在山洞裏對外吼道。
“沒事兒就好，救援隊正在派人過來，我找劇組的人看了看，應該不會有山石滾動下來了，只是不知道救援隊今晚可不可以開車上來，道比較窄，你們休息好就行。”
“甜甜姐，你沒事吧？”外面傳來貝洛茗的聲音。
蘇甜回了一句沒事，並讓貝洛茗跟着劇組下山。
往回走找位置坐下來休息的陳榷問：“你助理怎麼不在你身邊？”
“你的粉絲看不慣我唄，給我和貝貝使絆子。”蘇甜說，“不過你為什麼叫我甜甜？我可沒有允許你這樣叫我！”
陳榷失笑道：“你以為這些天你和你助理遇見的事兒是我的原因？”
“難道不是嗎？”蘇甜看向陳榷的眼神里就一種情緒，我說的很准吧！
幸好山洞裏還有不少燃燒的蠟燭，本來是為拍戲的準備，現在為兩人提供了一個暫時光亮的地方，兩人找個可以坐的地方並肩坐下，陳榷這才慢悠悠的說道：“我們倆都是一個公司的，我幹嘛為難你們，而且我哪兒來的權力？”
“難道不是我一直在幫你？”
“陳榷，你不會覺得你長相不算好看？或者你認為你的長相對女孩兒們的殺傷力不大？你越是這樣幫助我，她們對我的敵意會越來越大，我不需要你的幫助。”蘇甜在笑着說，可語氣里沒有半分的笑意。
“我不好看，也不喜歡別人形容我是這兩個字。”陳榷沉默一會兒蹙眉說道。
就像是當初社團里，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說上一句好看。
在他們的觀念里，好看等於廢物。
而廢物永遠是最底層的廢物。
“為什麼？”蘇甜盯着燭火的光也沉默了一會兒，才和陳榷搭話道，“當演員出現在熒幕上，觀眾看到第一眼的不就是長相？”
“難道你不覺得這兩個字代表你除了這個之外一無是處？”
“所以你現在是在說我一無是處？”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認為你好看？”
“因為第一次見面你愣住了幾秒，那天早上小湖邊上你也愣住了。”
針尖對麥芒的眼神，蘇甜沒有平日裏的躲閃和平淡，鄭里的電話讓她的心緒有些亂，近在眼前的男人依舊會讓她側目，所幸一股腦的全部拋了出來。
陳榷見到她眼裏的火焰，沒有了平日裏的逃避，他嘴角一翹說道：“可我怎麼記得是你愣神了？”
“我沒有。”
“那我也沒有。”
碩亮的兩雙眼睛在燭火下越發神俊，最終是蘇甜移開了目光，她幽幽嘆氣說道：“我現在只是想要演戲而已。”
“而且你也在躲着我，不是嗎？”
“你只是太久沒有演戲，稍微入戲而已，我不是通臂猿猴，你也不是萬妖女王，那些情愫會隨着殺青的時間逐漸消失，情非泛泛也只是台詞而已。”
“你把我當成萬妖女王了嗎？”蘇甜問。
幽幽的風聲里，只有一片靜默。
兩人都不是初出茅廬的人，他混過社團，她經歷過低谷，相比於同齡人，他們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什麼，自己給不了的是什麼，他能感覺到她在避開私下接觸，她也能感覺到他在逃避，就像是第一次見面，他們就已經聽到了對方的心跳。
蘇甜需要事業。
陳榷還沒有找到根。
他從來沒有這樣心亂如麻過，哪怕在鏡頭前和蘇甜擁抱在一起都不像是現在這樣，他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雖然現在他在嘗試融入這個世界，可如果給他一個選擇，他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他不想有能牽絆自己選擇的存在。
【大師兄、二師兄聽了多傷心啊！】
“那不一樣！”陳榷的聲音又低又沉。
蘇甜沒有聽清楚：“什麼？”
她同樣心亂如麻，鄭里的電話讓她情緒波動較大，這段時間裏所壓抑，所掩蓋的情愫像是海潮，迎來了反推，將她與陳榷兩隻小船撞在了一起。
她也想說清楚。
因為她明顯感覺到鏡頭前，兩人越發不如第一日的契合。
“分手費是什麼意思？”陳榷話鋒一轉來到了剛才偷聽的電話上。
“你難道聽不懂普通話？”
“沒必要這樣帶刺，既然你和我都不想因為所謂角色的情愫左右，接下來只要大家各自拍好各自的戲就好了。”
迎着陳榷的目光，蘇甜點點頭說：“那樣最好。”
“他是初代的偶像，最近上了一檔節目，需要錢運營投票，所以找上我了。”
“分手費是什麼意思？”
蘇甜嘆了一口氣：“當初我們倆是地下戀情，如果不給錢，他應該會炒作以前的戀情拉熱度，讓節目組不會第一時間淘汰他，然後賣人設之類，拉踩我。”
“那.....給他？”
蘇甜白了他一眼：“我給了他，我就是痴線了。”
“我手裏真的有他出軌的證據，這我真的不是說的氣話。”
“那沒事了啊，你在煩惱什麼？”
蘇甜似乎是被陳榷的話給逗笑了，她說：“陳榷，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是明明分手是自己的錯誤，反而要表現的自己高高在上？”
“我沒有談過戀愛。”
“騙鬼嘞！”
“我騙你有什麼好處嗎？”
“有啊，比如現在，我知道后忽然有一種想法，要不我來當你的初戀，畢竟初戀是給人留下印象最深刻的。”
“那對我好像不太公平？”
“現在我相信你的確沒有談過戀愛了。”
“我來劇組前看過你的戲。”
“幹嘛？打柔情牌了？我不吃這一套的。”
“你演技的確不是太好，我是一個普通觀眾，我也會想為什麼她可以演這個角色？是不是背後有什麼人？還是說有什麼背景？不過和你演戲了一周多，我發現你的確進步很多，這些經歷至少對你不完全是壞事，它讓你成長了。”
“謝謝你的寬慰哦！”蘇甜聽完了陳榷直男式的發言后，把話題拉到了陳榷的身上，“那我說說對你的第一印象？”
陳榷側目表示自己聽着。
“沒有簽約到橘子前，我就聽到陳榷這個名字，傳聞他很傲，很冷，還是橘子力捧的人，因為試鏡每一次都失敗，但從來沒有缺少機會，還有一點，就是橘子給他的試鏡也從來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試鏡，很多人說你是趙總的私生子，還有人說你用身體換取了機會。”
看着陳榷臉色一變，蘇甜立馬說了自己的想法：“因為我自己也是被很多流言裹夾，所以我一向只相信自己接觸的所確立的形象，而不是什麼傳聞傳言。”
“簽約后的第一部戲知道是和你合作的時候，其實我有些其他的情緒，說不上是嫉妒羨慕，只是感慨。”
“我是播出的影視劇里演技不過關，又一部接着一部，導致觀眾緣很低現在，而你只是卡在試鏡上，有不好的傳聞也只是圈子裏的一部分而已，你還有很多機會，而我只剩下一二，我當時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演好，一定。”
“再後來聽到你的消息，是庄哥說的你在劇組擔當武指，我心想，他對自己這麼有信心？不琢磨自己的角色，反而跑去動作組，我當時很害怕，因為劇情是否出彩，除開劇本之外，靠的是所有演員，而不只是一兩個。”
“再後來就是那天下大雨拍攝照片，等了一下午，我承認有一點兒火氣，但看着外面的大雨，你趕不回來也正常，不只是我，估計那天在場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可你還是趕回來了。”
“先前只聽聞過陳榷這個人很好看，但不喜歡拍照就沒有有照片，我自認為合作過不少藝人，也有好看的，我當時在心裏笑，好看？那是你們沒有見到過好看的而已。”
“第一次見面，我承認傳聞有些是對的，你真的很......帥，是只要看到你就會從心裏覺得的帥........特別是那天你幾乎全身打濕.....”
陳榷的眼神逐漸有些變味，蘇甜眼神四處打量着說道：“我...我...我注意到你的眼神，當時你是帶着歉意的小人同所有人講話，但我從你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太開心，反而是帶着一種疏離，對你來說，好像同我們講話是既定逃不掉的工作。”
“不是我們，是他們。”陳榷把眼神從蘇甜身上移開，到了正前方的燭火上，痴痴的望着。
蘇甜看着近在咫尺的側臉忽而沉默，他的眼神像是風裏的燭火，細微到頃刻間就被吹滅，那麼一瞬間，她竟然想要伸手輕輕的觸碰。
“到A組拍攝，小心一點楊紅妮，另外不要讓你助理帶那麼多東西了，水杯、椅子、劇本就好。”陳榷閉上了眼睛，語氣不像剛才般堅定，卻也稍顯清醒。
“楊紅妮？”蘇甜感覺到些許的變化，收回目光問道。
“萬妖女王這個角色本來是她的，結果你來了，這一行最忌什麼？”
陳榷沒等蘇甜回答便自己給出答案：“斷路的人，截取別人角色的人，就算她換做戲份不少的小雲雀，估計也會不服。”
“她有為難我的能力，照理這個角色也不會給我？”
“電視台的項城是劇組負責人之外，還有一位副總姓曾，楊紅妮和他的公子在一起三個月了，這位曾公子雖說沒有能力影響到我們公司和電視台的合作，但在拍攝的過程中使一些絆子也不是難事，這一周你領略不少了。”
“真的不是因為你？”蘇甜半眯着眼睛審視着陳榷。
陳榷說：“因為一張臉？”
“因為一張臉。”
陳榷搖了搖頭不作回答，臉上的笑容有些嘲弄。
【你們黑社會搶女人是不是也是這樣？】
陳榷的笑容有些僵硬。
蘇甜見狀說：“我會注意的，也會讓貝貝收斂的。”
“肯定有人給導演打了小報告，導演告訴你，其實是告訴我！”
陳榷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蘇甜，蘇甜微微一笑：“我這些年進過不少組，也見識過不少的劇組人情。”
“其實我看過你演的戲，《大秦王朝》的少年嬴政........”
夜雨繁細，風嬉林靜，山洞裏的兩人閑聊着，從演戲到曾經的經歷，以此來打消無聊等待的時間，直到睡意來臨，兩人依靠着牆壁，慢慢貼身，進入各自不同的夢鄉。
唯有這一刻，陳榷不再看待自己宛若浮萍，在這個世界沒有根，蘇甜也不再擔憂演戲，不再因為鄭里的事情而再次聯想到自己曾經所經歷的幾年感情生活什麼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