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猴·鳥仙
“甜甜姐好,我是公司給您派來的新助理,我叫貝洛茗,你叫我貝貝就好,我來自浙江.....”
蘇甜看着眼前小姑娘開始報菜名一樣的自我介紹后不免一笑。
見到蘇甜明朗的笑容,貝貝臉頰攀上一縷嫣紅,忽然就卡殼了。
“行了,你也別介紹了。”庄強適時站了出來,“甜甜你沒有帶人進公司,公司最近的人比較吃緊,所以暫時只給你分配一個助理,可以嗎?貝貝會粵語,所以你不要擔心帶一個累贅。”
“庄哥,您說笑了,我一切都聽公司的,而且其實我不用助理也可以的。”蘇甜說。
貝貝一聽,心涼半截,剛找到的工作就要沒了?
庄強搖頭:“劇組的環境,我比你清楚,一個知根知底的助理對一個女演員來說很重要的,而且雲港那邊的劇組比我們這邊要亂一些,你過去,我還會讓小陳照顧你一下的。”
“你有事,也可以找他幫忙的。”
“庄哥,我怎麼也說是前輩。”蘇甜自己出道比陳榷早上幾年,遇見的事和人怎麼也要多一些,照理講,也是自己照顧他。
庄強沒有反駁也沒有同意,轉頭讓貝貝拿好蘇甜的行李,飛機起飛的時間也要到了,去機場的路上還要花不少時間。
“認真,你明白我的意思。”
臨走前,庄強囑咐蘇甜說道。
蘇甜自然明白。
坐在飛機上,她有些緊張,像是第一次被帶到片場的心情,全新的、未知的一切等待着她,可忽然從座椅上感受到一股搖晃,蘇甜以為是飛機的搖晃,定眼看才知道是旁邊貝洛茗的兩隻腿抖了起來。
“第一次進組?”蘇甜問。
貝洛茗說:“沒有啊!”
才怪嘞,你不看看你抖動的腿嗎?
蘇甜指了指,貝洛茗臉頰一紅,怯生生道:“甜甜姐,我有點怕。”
“怕什麼?”蘇甜不明白,這又不是去上刑。
“甜甜姐,雲港那邊拍戲,我聽說.........”
“怎麼了?”
“演員的地位最低,導演說什麼就是什麼,你都得做。”
蘇甜輕輕一笑:“那也是我怕,你怕什麼?”
小姑娘支支吾吾的說道:“怕我做不好。”
“第一天過後估計你會累到沒有時間害怕。”蘇甜目光望向窗外的雲景,陽光為雲朵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箔,她想着也許這代表了去雲港拍戲的好的開始。
“甜甜要到雲港........”
“誰?”陳榷拿過鄒凱遞過來的干毛巾擦拭臉和脖子上的汗,坐在草地上休息,聽到庄強的聲音,腦子還有些懵。
遠在京都的庄強看文件的目光一滯:“你是做武指做上癮了,忘記自己是個演員?”
雲港版《西遊記》拍攝時間稍微拖延一些,期間大雨等問題讓進度慢了下來,而陳榷在其中做武指也到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期間,庄強和陳榷就通過一次電話,還是庄強主動打過去,他本來想問陳榷是不是太累了,感覺太累他可以跟導演商量讓陳榷休息一段時間等着拍攝第二部他的戲份就可以了。
可那天,聊了不到三句話就被陳榷掛斷電話。
陳榷興高采烈的被人叫走,只留下嘟嘟聲。
庄強都懷疑陳榷是不是就要轉行了。
“第二部不是還要過幾天才拍嗎?”陳榷聽李導提過,十一月前,第一部肯定拍完,送去剪輯做後期,還有內地版本配音等等,第二部於此同時推進,他看了眼時間,還有三四天的時間。
“可還要給你們倆拍定妝照,要改服裝,然後B組會拍攝你們倆單獨的戲份。”
第二部里,通背猿猴屬於前期大Boss,而萬妖女王像是後期大Boss,兩人算是這其中濃墨重彩的角色,故事線有始有終,單獨的戲份也會不少。
“你說的甜甜是蘇甜?”
庄強扶住腦袋:“那我剛才在說什麼?”
“沒,我才知道她有這個名字,所以她要到.......我照顧一些?”陳榷站起看了看不遠處招手的錢佳樂,坐在附近的鄒凱起身過去,給了陳榷一個你先打電話的手勢,於是陳榷又坐了下來。
“您覺着呢?”
“我覺着她帶着助理,應該不需要我?”
“那我有必要打這個電話?我讓你看蘇甜的資料,看過了?”
“看過了。”
“什麼感覺?”
“演技挺差的。”
庄強沉默三秒后說道:“你就只有這個感覺?”
“還有........金主是趙總?”陳榷試探道。
“現在會開玩笑了,不錯。”庄強生硬的誇獎一句,隨即直接用強硬的口氣說道,“今天她會到雲港,帶着助理貝洛茗,和你一個酒店就在你的隔壁,明天你們會拍攝定妝照,今晚我給你們訂了一個飯店,認識熟悉一下。”
“額......好像不行,今晚有拍攝任務,我們武指組的人都得在。”
“我們武指組?陳榷,你還真當自己是武指組?”庄強失笑道。
“口誤口誤,今晚還有明天上......估計定妝我下午才回去,劇組這邊的任務還挺急的。”陳榷從回來坐下的鄒凱嘴型里明白了接下來的安排。
“你不會真想轉行吧?”
“不會。”陳榷記着清楚阿爸告訴自己的,能當演員千萬不要當武師,沒太多錢的同時還傷身體。
兩人接着又閑聊了一會兒,庄強着重囑咐了陳榷還是先照顧一起從內地去的蘇甜,他接下來會忙着年末梁家徽需要參加的典禮以及宣發上,而且他聽聞陳榷在劇組很吃得開,有時候他都懷疑陳榷會不會換了一個人。
“你經紀搵你有事?”一旁的鄒凱用粵語問道。
“冇咩大事,同我一齊夾戲嘅女演員到咗,要我幫手睇下。”陳榷看着手機基本沒有任何消息心想‘陳榷’的朋友還真是.......少。
【我有一顆桀驁的靈魂。】
“好靚呀?(漂亮嗎)”鄒凱眉眼彎了一些。
陳榷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不遠處的劇組服裝組的負責人苓姐:“正斗重呢?夠膽呀?(正牌還在呢?敢嗎?)”
伏苓正巧目光看了過來,還想嘴硬一兩句的鄒凱立馬笑臉對着茯苓打招呼。
“細膽!”陳榷說。
鄒凱見到茯苓移開目光才收斂了嬉笑的嘴臉恢復如常,還略微嚴肅:“天雀仔!”
“講!”
“我發現茯苓好似有啲鐘意你。”
嘴裏的水噴涌而出,陳榷拿毛巾擦了擦才看向一臉認真的鄒凱說:“你講咩?咪講笑。”
“我冇講笑,你生得咁靚,劇組度好多女仔唔都約你呀?茯苓睇你嘅眼神好似當初睇我一樣。(好多人約你,茯苓看你的眼神像是當初看我)”
鄒凱語氣中忽如其來的滄桑讓陳榷微微噎住喉嚨。
“第一,我個都無應承,第二,我覺着系因為上次佢見到你私下約紅姐食飯。(第一,我一個都沒有答應,第二,我覺着是因為上次她看見你私下約紅姐吃飯。)”
鄒凱聞言臉色有些尷尬,撓了撓頭:“你同我打手勢話佢走咗,我先夠膽去約,而且你冇發現紅姐對我同人哋唔一樣呀?(她對我跟其他人不一樣)”
陳榷不說話了。
“天雀仔!”
張衛健同黎耀祥穿着戲服喊陳榷過去。
陳榷立馬起身跑了過去,不跟這位有些自作多情的同事多說了。
“你同鄒凱講乜呢?睇佢一陣苦口黑面,一陣又笑。”裝扮成孫悟空的張衛健將手裏的棍子遞給助理同陳榷問道。
陳榷還沒有說話,黎耀祥已經先笑了兩聲篤定說道:“肯定系女人。”
“你點知?”張衛健問。
“祥哥千世情劫都經歷過,肯定明丫。”陳榷打趣道。
張衛健也笑了笑。
黎耀祥說:“我見到佢畀茯苓抓包,約紅妮食飯。(約楊紅妮吃飯被茯苓抓住)”
“茯苓過紅妮差呀?(茯苓比楊紅妮差)”張衛健不明白的問兩人。
陳榷和黎耀祥相視而笑,兩人異口同聲說道:“大師兄,屋企花咁有喪花香吖嘛。(家花沒有野花香)”
兩人聲音不小,正巧美術組的林佳瑜也在,隔着幾米的距離向黎耀祥喊話:“祥仔,你如果好帶壞日雀仔,因住劇組嘅女仔們搵你麻煩(帶壞陳榷,劇組裏女孩們找你麻煩)。”
就像是項城眾人見到陳榷的感受一樣,好看的讓人心生愉悅。
陳榷自從跟組后被搭訕、被詢問約會幾乎是都會每天經歷的事情,哪怕他拒絕過很多次,可還是有人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再到後來,大家都知道陳榷不會答應,於是這成為調笑陳榷的一件事。
林佳瑜正是這其中一群人的一員。
“小陳,今天我煲了湯,晚上要來我家喝嗎?”沒等黎耀祥回答,林佳瑜用笑彎了的眉眼說道。
“導演,佳瑜姐今晚想請假。”陳榷立馬轉向監視器前的李導。
李導看了一眼,只是笑了笑。
見到陳榷的反擊,林佳瑜指着他說了句等着就扭頭處理事情去了。
“你完了。”
陳榷收回目光就聽到黎耀祥這樣說。
隨即張衛健一臉深表同意的點頭說:“你完了。”
“當眾調侃佳瑜姐,前車之鑒啊!”
黎耀祥說的是前些天有演員當眾辱罵她們美術組的人,第二天就被請走了,陳榷聞言說:“這兩個完全不一樣的。”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叫我?”陳榷問。
“對對對,差點忘了,明天拍完第一部,一起去吃個飯,帶你逛逛雲港?”黎耀祥說完還對着陳榷眨眨眼。
“幾個人?”陳榷問。
“我們倆,還有師父和沙師弟,四個。”張衛健說。
要說陳榷是武指組的人,為什麼會和這四個人走的這麼熟,就要從陳榷進組第一天就遇上突發情況,張衛健同黎耀祥的威亞出了問題,一下子脫落下來,當時站的最近的陳榷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將原先錯位的墊子推了過去之後,又立馬跑過去給張衛健當了一回人肉墊。
當時現場寂靜得可怕。
後來錢佳樂問陳榷為什麼這麼拚命?想和這兩位交個朋友?可這兩位在雲港幾乎沒有什麼話語權,劇組裏更是如此,為什麼豁出自己的命去救人呢?
錢佳樂記得清楚,陳榷只說了一句話,下意識就做了。
他說的雲淡風輕,像是根本沒有經歷去接人被狠狠壓在地上的事情。
腦海里的聲音沒有問,因為他知道在另外一個世界,天雀仔的阿爸就被人故意剪斷威亞掉下去過,那一瞬間,陳榷的心緊張的跳動速度在他聽來似乎比驚雷還要響亮無數倍。
從此之後,張衛健和黎耀祥對陳榷都稍微關注一些,知道他是第二部里通背猿猴的扮演者,加上陳榷本身就會說話,迅速和兩人拉近了關係。
天雀仔陳榷可不是這個世界的陳榷。
天雀仔會說話到什麼程度?
昨天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古惑仔第二天可以抱着陳榷痛哭流涕說以後大家都是兄弟。
“沒有了?”陳榷掃了掃兩人不自然的表情。
“真的沒有了。”黎耀祥說。
“在哪兒?”陳榷問。
“酒吧,一會兒發地址給你。”
“去不了。”陳榷回答道。
張衛健和黎耀祥頂着兩個問號看向陳榷,那你剛才問這麼多?
“結束后要趕去拍攝定妝照,還有服裝的改動。”陳榷雖然語氣滿是遺憾,可臉上卻是帶着笑的。
黎耀祥輕嘆一聲:“可惜,有人要失望了。”
張衛健對陳榷用嘴蠕動了三個字,陳榷瞭然。
‘太陽’問過陳榷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好像不想談戀愛?還很避讓示好的女人?
陳榷回答過,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是其中一個緣由。
還有另外一個緣由,陳榷以為這屬於私隱沒有說出來。
他篤信第一眼的感覺。
就像是他第一眼見到師父,便央求着拜師,第一眼見到那一天的陽光后,他就再也不會想着拿起刀。
“你小子真的是仗着自己好看......”黎耀祥嘟囔了一句。
一旁的張衛健摟着他的肩膀,伸手捏住了他的臉,極為‘親昵’的說道:“師弟,你只能下輩子了哦!”
黎耀祥‘憤恨’的看了他一眼。
陳榷心想,角色和演員之間確實有一定關係的。
夜色沉降,蘇甜和貝洛茗搭乘劇組的車到了橘子傳媒為她們準備好的酒店。
下車后,貝洛茗拖着兩個重箱子,蘇甜見狀搶過來一個,辦理好入住登記,站在電梯裏,蘇甜透過電梯門見到貝洛茗眼睛一直在兩人身上打轉,她的手指敲打在行李箱的拉杆上說道:“你想說什麼?”
“甜甜姐,你剛才聽見司機說的話沒有?”貝洛茗用怯生生的聲音說道,似乎生怕被其他人聽見,可現在電梯裏就只有她們兩個人而已。
“聽見了。”蘇甜點頭,貝洛茗的粵語的確很好,從剛才乘車的幾十分鐘裏,已經得到了驗證,還是她親耳。
貝洛茗瞄了瞄蘇甜的臉說:“陳榷老師在劇組好像很受歡迎。”
“然後呢?”
“聽說他演技........”
蘇甜微微蹙眉看向貝洛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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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雀仔,你和鄒凱上!”錢佳樂怒聲將場上武指組的兩人叫了回來,讓早就準備好的陳榷和鄒凱上場。
夜裏寒風刺骨,就着四周茂密的森林發出呼嘯聲。
陳榷拍了拍鄒凱的肩膀,在旁人的注視下,兩人站在定好的位置上吊上威亞,然後被拖吊起來,按照原本定好的動作開始拍攝。
複雜的動作。
懸空的持續的狀態。
讓本就是組裏最好的兩人都有些乏力。
“還有四場,可以嗎?”錢佳樂走過來詢問被放下來的兩人。
他對着兩人詢問,但其實還是盯着陳榷,後天他就會開始拍攝,作為演員,如果這個時候出問題,會耽誤拍攝,有時候他也奇怪,陳榷為什麼這麼賣力。
鄒凱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陳榷掃了一眼,拍了兩下。
錢佳樂將腦海中的思緒掃清,有些無語的看着兩個還有些‘競爭’的狀態點點頭,退了幾步。
“堅持不下去就去休息,你後天就要拍攝第一場戲了,說是四場,可拉長時間到明天上午的。”鄒凱面無表情的說。
“怕我第一場戲狀態不好?”陳榷說。
鄒凱的臉像極了那天比試的時候:“我怕?我只是不想有人第一天拍戲就被辭退,到時候浪費劇組的時間。”
【他喜歡你,天雀仔,我看出來了。】
陳榷沒有理會腦海里越發離譜的聲音,歪頭看了看鄒凱說:“可不要一會兒喊叫着要休息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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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蘇甜看向支支吾吾的貝洛茗。
“所以老天總是公平的,給你一張好看的面孔,總不會再給你很好的演技。”貝洛茗說。
蘇甜收回目光想起聽過關於陳榷的的消息,雙眼有些失神道:“誰知道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誒?”貝洛茗沒有聽清楚。
“庄哥是約了一起吃飯?和陳榷?”蘇甜問。
貝洛茗奇怪的看了蘇甜一眼說道:“在車上,我接到了庄總的電話,讓我告訴甜甜姐你,陳榷因為跟組,來不了,明天的拍攝,估計也要下午才到。”
“是嗎?”蘇甜微微仰起腦袋,貝洛茗偷瞥過去,只見到被燈光反襯到發光的好看的一張臉。
“是不是坐飛機有點累?要不我們明天也下午去?”
“我們不一樣的。”蘇甜聞言忽然笑着說道。
“不一樣?”貝洛茗不明白。
電梯門緩緩打開,蘇甜拉着箱子走在前方,公司可以容忍陳榷許多次的失敗,而她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希望陳榷不會影響到拍攝。
站在窗口上的蘇甜這樣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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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為萬妖之國的女王前,萬妖女王還只是一個鳥仙,而鳥仙這個稱謂還是同神猴大將軍四處四處討伐邪祟得到的尊稱。
沒有遇見神猴大將軍之前,或許她只是一個小妖。
四海為家或者是偏安一隅。
或許那日是春日,且桃花曼爛,她外出賞花,便見到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身影。
是劫,或者不是劫,對於一個小妖,重要嗎?
飛霜甲,龍鳳肩,朝天翎,軟銀劍。
他傲,望向世間的眼神卻比太陽還要熾熱。
他狂,僅僅是一個仰天的哈欠,對面大妖就已然在煙火中消散殆盡。
或許還有那一句,軟劍入腰,壓下朝天翎,眼神里說不出來的凜然一句。
“小鳥,還不走?”
小鳥卻不走了。
世間少了一隻無憂無慮的小鳥,而神猴大將軍身邊多了一隻鳥仙
過往云云不知為何而活,以後種種似乎都已經註定。
在蘇甜的發散幻想中,化妝師已經為她化好妝容,近日有些消瘦的面容上被畫上眉心一點青煙,還有淡青色的眼影,兩頰略粉,隱去了憔悴,生出比花還要嬌嫩,更帶三四分仙氣的面容。
碧玉簪,盤發,更帶幾縷輕紗。
顧盼間,鳥仙二字,仙之一字確然不差。
“漂亮!”蘇甜聽到化妝師用粵語對她的誇讚,心頭有事連帶臉龐都消瘦一些,可就是這般消瘦將這個角色撐了起來,她看着鏡子裏的鳥仙,用粵語回了一句謝謝。
“甜甜姐,你可真好看。”貝洛茗站在一側抱着包沉迷在蘇甜的妝容里。
劇組的美術組負責人林佳瑜代表了兩位導演而來,在化妝室里見到站起來雖然未着古裙已然有三分氣質的蘇甜也是微微點頭,她招手讓手底下的人挑一套淺色長裙來,上前對着蘇甜轉了幾圈說道:“原先看了你的照片,覺着你明艷些,這次化上妝才覺着有些寡淡美,符合圖片。”
林佳瑜所說的圖片是劇組為角色設計的角色卡,角色卡會事先定下角色的裝扮和服裝,再由真人演員去決定其尺寸大小。
蘇甜的長相屬於明艷大氣,剛開始看圖片,連導演在內都有些擔心是否和這個角色相符合,現在看來橘子選人的確很有一套風格。
蘇甜笑容很淺,如果不是近一個月她消瘦了些,估計還真不一定合適。
“一會兒先拍你的,天雀仔還在劇組,等雨停了,拍完最後一場就會趕回來。”林佳瑜用粵語解釋,先前聽蘇甜和貝洛茗用粵語回答的熟練,她也不需要壓低自己的速度。
蘇甜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天雀仔指的就是陳榷,不過.....這是他的新外號?
倒是貝洛茗在蘇甜去換第一件衣服的時候反應過來林佳瑜所說的是陳榷,她見林佳瑜去到一旁,本想拉着一旁的人問問這個外號是什麼意思,但腦海里一下閃過蘇甜和庄強的少說多做的囑咐,旋即停下動作。
事實證明,林佳瑜說錯了。
下午五點,林佳瑜派人送來奶茶,穿着單薄淡青色長裙披着輕紗,又被貝洛茗罩了一層外套的蘇甜捧着奶茶坐在拍攝廠房的一側,她聽着林佳瑜下屬正給所有人的理由:下暴雨,劇組搭了一個遮雨棚,勉強拍完,但山路崎嶇,陳榷還在往回趕,希望大家稍微等一下。
還是一樣的說辭,五個小時前也是這樣的說辭。
蘇甜揉着眉骨,手裏握着熱騰的奶茶可她還是感覺到後背一股涼意。
貝洛茗剛想說話,就聽見附近跟過組的人說,雨太大,我們等一等沒有關係,明天就要拍第一場戲,陳榷還是多注意自己。
蘇甜睜眼敲過去,說話的是個女孩,長相清秀,似說的不是反話,更不是陰陽怪氣,而是切實的關心。
還沒有待她細想,周圍人也有附同想法的人出聲,有男有女,她奇怪的看着這一幕,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人緣這麼好?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暴雨,從山上下來費了點時間。”
男人喘着粗氣依靠在牆上休息,一身濕噠噠的,似乎是頂着暴雨跑過來的,身後林佳瑜舉着一把雨傘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抱怨道:“你跑快一點就可以把五個小時補回來?”
“一會兒感冒,耽誤明天拍攝,你猜項總會饒過你?”
這是蘇甜第一次見到陳榷。
她坐在小椅子上,他倚靠着牆壁。
她眉心一點青煙,兩頰生霞,雙眸似水如煙,冷風輕拂發簪長紗,半遮半掩下更似凌波仙子,惹人心動。
他濕漉漉碎發耷拉着,凝落水珠時,膚白下更顯薄唇勝過硃砂三分,若是如此也顯得几絲清冷之美,可他的一雙眉眼卻生得凜冽,像是大雪裏開得最盛的雪花,五角要蔓向六角,六角要蔓向七角,唇角微翹幾分,春風掠人惹人心動。
動的是他,也是她。
十幾米遠的距離。
兩人的視線像是穿過山海,於下一道驚雷響起的剎那移開了目光。
【你完蛋了,天雀仔,你一見鍾情了。】
“閉嘴。”陳榷咬着牙壓低聲音說。
“什麼?”靠近遞過來毛巾的林佳瑜問。
陳榷接過毛巾蓋住了臉搖頭示意沒事兒,他一邊擦拭着頭髮一邊往裏走,見到熟識的人變回叫出他或者她的名字來並說上一聲抱歉,聲音誠懇,可盯着他看的蘇甜卻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一個昂着頭孤離於世界之外的身影。
“不好意思,下暴雨後下山的路不好走。”
頭頂是碩亮的燈光,蘇甜看着近在咫尺的陳榷才發覺剛才所見並未錯覺,他的皮膚淋過雨後像是出水芙蓉,惹人生出一些遐想。
“陳榷老師,你長得真好看!”貝洛茗剛剛說完,抬頭望見陳榷時不自覺的後退一步。
男人眼底的柔和似是被乍起的寒風吹散。
蘇甜向前一步護住了貝洛茗,她微微仰頭,看着陳榷重新掛起笑容的臉心想,原來他挺高的。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你是蘇甜的助理?”陳榷繼續用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跡,似乎剛才就要暴走的狀態是她們看花眼了一般。
作為主角的陳榷到場,意味着可以開工,同樣也意味着今晚要加班,而作為主角的兩位明早還有第一場戲開拍。
蘇甜看了眼陳榷,陳榷回看了一眼,貝洛茗左看看右看看,終於還是叫了一聲陳哥。
“行了,敘舊的話待會兒再聊,天雀仔你去換衣服上妝,蘇甜你去補一下妝。”林佳瑜上前打破即將到來的沉寂尷尬。
看着一路同林佳瑜用粵語說笑的陳榷,蘇甜眉頭微蹙又緩了下來,貝洛茗同她一起去往另外的化妝室時還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脯說:“嚇死我了。”
“記住我和庄哥告訴你的話,少說多做。”蘇甜坐下扶了扶頭上的裝飾。
貝洛茗不明白:“甜甜姐,可我剛才說錯話了嗎?”
蘇甜腦海里閃過剛才的畫面,沉默一會兒才說道:“也許......他不喜歡別人說他長得好看.....”
“啊?”貝洛茗更不明白了。
功德圓滿的那一天,也許天色是橘紅色的汽水一樣,融化了鳥仙眼裏的神猴大將軍,最後只剩下朝天翎與飛霜甲的些許痕迹,直到連它們都消失在半空,或許來的突然,鳥仙找了一日又一日,或許早有言語,到來的那一天只剩下神猴大將軍對着鳥仙揮揮手。
他不是一個傷感的......一隻傷感的猴子。
那時鳥仙還只是一隻小鳥,人間也還有百姓為神猴大將軍所立下的金身。
每當想他、念他,鳥仙都會飛到金身的手掌,一如當年他在下界除妖時,遠遠望着他一般。
直到那一年,不知道是飢荒或是天災,百姓多苦、多難,鳥仙似是聽到了神猴大將軍的聲音,將金身上的一片片金箔,雙眼的寶石全都啄了下來,丟棄到需要它們的百姓的身邊,這時,他已然是彌勒佛座下二弟子,半仙半佛,只差一個劫難,可能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一個劫難,卻是她的全部。
蘇甜在補妝時,腦海里對角色在劇本之外的劇情進行遐想,而同樣這樣做的還有一個人。
通背猿猴的扮演者---陳榷。
拿日月,縮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他本就是天地所生靈種,與天愈強,無數的歲月里,他沒有多餘的樂趣,唯有一字,是為斗。
不與天斗,不與人斗。
是妖,是精怪。
興許是偶然一次,為非作歹的妖孽被他除掉,當地百姓傳頌他的名字,於雲間半躺的他心想,這感覺還不錯。
既然要斗,為何不是邪祟?
爭強好勝刻在他的骨子裏,他逐漸喜歡,逐漸習慣百姓們對他的稱讚。
神猴大將軍?
也許還不錯!
他撣了撣肩甲,將銀脊軟劍收入腰間,飛身一躍縱入雲層間,只留下一道長痕。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跟着一隻小鳥,明明修為淺薄,那次自己與邪祟鬥法,差點殃及到它,為什麼還要跟着呢?
可他聽不懂嘰嘰喳喳,見着小鳥圍着自己,他揮了揮手,既然不清楚,那就不清楚,至少他已經習慣身邊有這樣一個小鳥。
自己是什麼時候拜入師父的門下已經記不清了。
眨眼日月,時間於他沒有任何的概念。
他記得那天師父告訴他功德已滿,可以去往西天同他一起修行時,天際剛剛泛白,師父一如既往的笑相,身旁站着一個黃毛小子對着他微笑,不知道為什麼,他心頭忽然一空,好似就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了。
“俗世凡塵過眼雲煙!”彌勒佛輕談一句。
黃眉雙手合十。
唯有他遲遲未合上雙手,望向師父遲疑道:“弟子不知道為何總感覺失去了什麼,卻怎麼也不知道是什麼!”
“諸般泡影,諸念妄生。”
“弟子還是不明白。”
“所以這才是你修行的最後一步,路途還遠,你可明白?”
師父所說的他其實不明白,但他想不明白的事情總是會跳過,既然師父說他還未修行圓滿,那就未曾圓滿。
“師父,弟子明白了。”他雙手合十,跪在地上。
彌勒佛依舊一副笑臉看着他,揮手轉身,融化在天際邊的第一縷白光里,黃眉也融化在其中,唯有他站起身發現身體逐漸發出白光。
嘰嘰喳喳的聲響忽然從耳畔傳來。
他回首望過去。
小鳥飛了過來。
他揮揮手,笑了,小鳥這一次似乎都不知道怎麼飛了,真笨。
【你絕對喜歡蘇甜了!】
陳榷蹙眉輕聲說句:“閉嘴!”
“啊?”正在給陳榷粘貼猴毛的化妝師一愣。
陳榷難得的臉黑了一些,語氣稍微淡了一點說:“我自言自語。”
待到幾人繼續忙碌,陳榷這才在心裏對那個聲音說:“你談過戀愛?還是你有心理問題?”
【.........天雀仔,你不也是。】
【自己攻擊自己?】
【哈?】
【你自己說的信第一眼感覺。】
“我胡說八道。”陳榷說。
孤離於世界之外,不是世界不曾接納,而是他不曾接納整個世界。
他在找整個世界的錨點,也在期待回到原來世界的機會。
【你可以在這個世界交到新的朋友,為什麼不能談個戀愛,找個人安穩的生活下來呢?】一段沉默后,腦海里的聲音說道。
陳榷卻是在心裏嗤笑一聲:“我就知道你想提這個。”
“我現在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不是嗎?”
【你自己清楚你說這句話到底是怎麼想的?】
“能怎麼想?已經.......回不去了。”
“天雀仔,天雀仔?”
林佳瑜的聲音讓陳榷微微回過神來。
“不舒服?”林佳瑜說著伸手放在了陳榷的額頭。
不過眨眼,陳榷笑了笑避開了。
他一直記着傳授他功夫的師父告訴他一句話,不管是混社團,或者混社會,你要記住,會有無緣無故的討厭,但絕對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
對於旁人的示好,他一直盡量避免。
就像是林佳瑜。
陳榷搖了搖頭,連帶着頭上的朝天翎晃動,林佳瑜看着這個貼滿毛后格外英氣的男人眼前一亮拍了拍陳榷穿上的甲胄:“重嗎?”
“還好!”
陳榷說完扭頭看向化妝師們問:“化好了?”
“可以了。”
“佳瑜姐,先去拍照了,再讓等就真的是太不該了。”
看着陳榷走出去的身影,林佳瑜晃了晃手沒有多說什麼。
蘇甜看到劇本時腦海里會浮現出通背猿猴和萬妖女王的各種情節,當在攝影棚里第一眼見到陳榷扮演的通背猿猴,她就微微愣住,就像是從劇本里走出來的人物,器宇軒昂中帶着三分狂傲,步伐舉止里透出來的只有爭強鬥狠,明明只是加了一身裝扮,可就是可以感覺到這些。
眼前的人,蘇甜很難同剛才那個淋雨後透露出嬌弱感的人聯繫起來。
再次見到蘇甜,陳榷再沒有遲疑愣住,走過後對着蘇甜雙手合十躬身,還沒有說話,頭頂的朝天翎一下落在了蘇甜的頭上,看着耷拉下來的朝天翎,貝洛茗憋住了笑容,陳榷這才發現連忙起身又說了好幾句的抱歉。
“沒事,那就開始吧!”蘇甜的語氣不冷不淡,扭頭望向這一次拍攝的照片的導演,“導演,是先拍他單人的,還是一起?”
“先拍雙人的,拍完她也可以休息了。”陳榷上前一步和蘇甜並着肩說道。
導演看了看點頭說了句好。
聚光下,兩人身後背景是一塊綠布,陳榷多看了幾眼,當初接觸拍戲,對於後期的各種工具他都沒有那麼熟悉,何況這還是三十幾年之後,除了照相機,一旁還有攝像機,聽工作人員說是拍攝好花絮,在播出時也可以帶起一些播放量。
“你們倆往兩邊走幾步,然後面對面..........”攝影師端着在陳榷看來有些繁重的相機,揮手指揮着兩人。
一旁有人拿着吹風的機器正對兩人正面吹,將絲帶輕紗連同朝天翎一齊吹向兩個不同的方向,伴隨着攝影師的話語,兩人給出了相應的情緒,從許久未見的重逢,到相顧無言的輕輕一笑,再到兩人眼含熱淚的對視。
拍照就是這樣,不斷的調整,不斷的修改。
便是這一幕的十張照片都用去了一個多小時。
此刻現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就是這一組定妝照為整部電視劇添了一把小火,他們自然也不知道,這一對cp在後來的熱度。
從距離幾步距離的對視,到並肩,到牽手,到相擁等等動作,再到一共換了五六套的衣服,雙人拍照就花去了三四個小時。
當攝影師最後一張拍好,並確定結束的時候,陳榷見到蘇甜原本挺直的背微微一松,她也不像是會拍許多爛片的人,他心想。
蘇甜回頭望了一眼,正好和陳榷打量的眼神碰在一起。
兩人眼裏沒有多餘的眼神,相顧無言后的三秒默契移開,導演已經在招呼蘇甜可以回酒店休息,至若陳榷,則還需要三四個小時拍攝好單人的。
若是一般的單元劇中主線人物不需這般複雜的定製所謂定妝照,還有視頻,但陳榷和蘇甜的角色於第二部的獨特重要性才有今天的拍攝。
這是一個機會。
自然要比其他同組演員付出多些。
蘇甜離開攝影棚前往回看,冷風裹着細雨將她玉簪上嵌入的絲帶與其周身輕紗激昂飄蕩,半遮半掩其嬌俏面容,陳榷目光緊隨,他忽然想到了師父曾經經常拿來裝作文人的不知名的‘順口溜’,所謂珠玉肌膚杏仁眼,風雨難掩凌波煙,青絲柳腰身姿曼,神仙難卷美人簾。
而她與他又看了一眼。
與貝洛茗同撐一把傘的蘇甜在嘩啦啦的雨聲下不由想到剛才的陳榷,拍攝時,無論攝影師給出何種指令,他總是可以最快調換狀態,深情、嬉笑、狂傲、逗人、英氣.......
鎮定自若的神情讓蘇甜印象深刻。
可更深刻的也有。
扎進雨中的身影逐漸模糊,陳榷坐在小椅子上盯着手裏的奶茶默然發神,站在不遠處的攝影師忽然來了感覺找好角度抓拍下來,只見照片里的‘猴子’雙眼失神,身子蜷縮在一起,耷拉下來的朝天翎在旁‘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