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邪神
風鈴聲飄飄悠悠,落在盔甲上,落在劍刃上,撫過在陽光間呼呼大睡的森林,點過林間鳥獸的夢……
李若示意部下不要輕舉妄動,她的法術迴流在靜靜地流淌,試圖小心地探明這聲音的源頭。
風暴將至,寧靜格外漫長壓抑,風鈴聲的盡頭是未知,是危險。
“疾。”
如過沒有風鈴聲的戛然而止,也許所有人都還會溺在這詭異的寧靜間,將這一聲呼喚當做臆想的低語拋之腦後。
詭異感之後是強烈的危機感,那一聲敕令的含義並不明確,僅僅單一個“疾”字,也許僅僅是同音,但含義又是什麼?這個一聲敕令的作用又是什麼?
是旭和的咒文。
來自旭和的輕騎在來自故土的記憶間尋找,在屬於旭和海灣的那一份記憶間找到了答案。
咿咿呀呀的古語,親切但又如此陌生的方言,如帶着潮水一般湧入輕騎的記憶……
這是疫病神的咒語,這是招邪的咒文,這是惡疫的前兆!
“日頭斜斜,月兒彎彎,風兒呼呼,快快回家。書生疾步,鳥兒咿呀:書生書生,快快回家,壞壞疫神,步履沙沙。
書生急慌,行路匆忙,快步急急,遇少年郎。少年邀請,與其同行,執拗不過,做伴回鄉。
路遇大宅,少年駐足,書生遲疑,少年嘻哈。
少年笑答,吾乃疫神,此宅不正,主人不敬,便予懲罰。感君同行,路上為伴,吾賜一方,可免瘟疫,可免疾災。春月三三,小豆成湯,咕咕飲下,便可安生,吾之兄弟,便不入門。
少年穿門,書生驚忙,疾步返鄉,訴與家家。來春三三,小豆成湯,咕咕飲下,疫病去去,喜樂來來。”
旭和家喻戶曉的童謠,島嶼間代代流傳着的故事,伴着鹹鹹的海風刻入每一個旭和孩子的記憶,再由他們傳給自己的孩子。
五個帶來疫病的邪神曾在旭和的島嶼上帶走了許多人的生命,最終敗於水王龍的刀下。
水王龍在斬殺了五個邪神后,各地都出現了一種豆子作物,旭和人認為這種豆子能鎮壓五疫神,便為孩子編造了故事,在每年春季煮小豆湯來驅邪。
小豆是否能鎮壓五疫神的邪靈有待考證,不過的的確確,這是旭和的咒文,旭和的輕騎很清楚,自己不會聽錯。
“五疫神?”李若早年間也曾在旭和遊歷,自然了解五疫神的傳說。但五疫神怎麼說也已經是死在水王龍刀下的邪神,怎麼會出現在隔海的啻王朝邊境。
但是敵人並不會給李若和她的部下思索的時間,異動隨着敕令的發出漸漸在密林深處愈加劇烈。
“準備作戰!”
翠綠色的法術以極快的速度覆蓋著輕騎四周,以李若為中心極為濃郁的法術氣息蔓延。
幾乎是在瞬間,法術迴流在結起的法陣之間構建,生命的氣息在術陣之間擴散,給予輕騎們以庇護。
灰黑的狂風自森林深處傳出,震天的咆哮隨之而來。
再晚一秒毒氣的風暴就會將他們吞噬,碧綠的法術構建而起的屏障將他們與毒瘴肆虐的外部隔絕。
巨蟒自森林間升起,無足的巨獸立於森林之上。
恐怖的巨獸,同巨龍一般大小的巨蟒,森林間沒有哪一棵老樹能比它更高大,就連鳴巒的城牆也許也不過剛能觸及它的咽喉。
而這僅僅是這巨獸的一部分,巨蟒的後半部分還藏匿於森林之間。
巨獸宣告着它的蘇生,洪流般的威壓驚得森林間百獸奔走逃亡。
毒瘴侵蝕着法陣的庇護,他們都只注意到了突然出現的巨獸,但一時間忽視了剛才那湧出的狂風帶來的破壞。
帶着劇毒的吐息將法陣四周生靈侵蝕,草木枯黃焦黑,殘餘的疫病仍然攀附在法陣構建的庇佑上,淡淡的黑色在翠綠的法術防禦上若隱若現,那是黑蛇的吐息蠶食着這個護盾。
無足的邪神,毒瘴的偽龍,惡疾的巨蛇。
新的異動通過李若的法術迴流傳來,在密林之間還有帶着巨蛇氣息的造物!
“待在法陣里,迎敵!”
蛇頭人身的怪物爭先恐後湧出密林,蛇頭尖嘯着,互相踩踏擁擠着朝尚未被毒瘴侵蝕的眾人狂奔。
不得不說,這種生物是令人生理噁心的,邪神力量並不厲害,但製造非人的生物是有一手的。
就好像剛剛破蛋而生的一樣,身上還殘留着黑色的嘔吐物般的粘液。頭部被完美地截斷,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蛇頭。赤身露體而且黏糊糊的一群類人的怪物似乎沒有意識,或許只是本能的驅使,使他們不顧一切地衝鋒。
黑蛇高高在上,譏笑着他的怪物和這群來討伐他的人類出演的戲劇。
張弓,射箭。
箭雨自法陣之間出發,扎入怪物的狂潮。幾個不幸的的怪物被箭矢射中,很快被後方的怪物踐踏而過,消失在洪流之間。
前衛抽出鋼劍,怪物已經近在咫尺,箭雨與法術並無法阻擋多少怪物,他們不得不與這些怪物砍殺。
邪神的目標是鳴巒城,同樣這群嗜血的怪物也朝着鳴巒的方向涌去。
只要疾沒有被祛除,這群蛇首人身的怪物就會源源不斷產生。
這片惡疾之地便是這群怪物的力量之源,疾掌控着這片惡疾之地,只要他不離開,這個惡疾之地便會一直存在,怪物也會源源不斷湧出。
風沙輕騎的老軍士們雖然驍勇善戰,但也僅僅能為鳴巒抵擋這怪物的浪潮一時。如果邪神的力量沒有離開,風沙輕騎的防線終會被衝垮,洪水般的怪物浪潮將沖向鳴巒。
蛇扭動身軀,大片樹林因此而倒下。他沒有繼續觀看滑稽戲的興趣。
“死守這裏。”李若囑託輕騎隊的隊長:“吾等為鳴巒之背,如今鳴巒城內部如何我不曉得,但現在讓這群孽種逼近鳴巒,無疑是讓守軍腹背受敵。”
“是。”
李若信任她的部下,也堅信這群戰士會為了商會的榮譽流盡最後一滴血。
李若離開了,她將去獵殺這來歷不明的邪神。
怪物越來越近,他們必須死守這個狹小的通道,在李若獵殺大蛇之前,他們不會退後,也不允許退後……
邪神轉頭,想要辨認出空氣中那一絲不詳的氣息來自誰人。
巨蛇感受到了威脅,空中突然出現了不屬於自然的法術迴流。
“可惜了。”
如疾矢般的法術擊穿了巨蛇的右眼,黑色的毒血噴濺,混着破碎的眼球從黑蛇的眼眶流下。
黑蛇怒吼,劇烈的疼痛令黑蛇極為狂暴,龐大的身軀掙扎着,讓森林面目全非。
“可惜了。”李若又一次對黑蛇說道:“空了,僅僅取了你一隻眼睛。”
黑蛇暴怒,黑血染污了他的眼睛,他認不出眼前這個被綠色的法術包裹着的到底是什麼人。
“已經認不得了?黑蛇?”
“你是誰!”
劇痛令黑蛇失去理智,嘶啞的咆哮震動山林。
“不記得,那也罷了。”李若說道:“時間分毫都彌足珍貴,不必在此蹉跎。”
“句芒!句芒!”黑蛇咆哮,毒瘴的氣息如山洪般爆發:“你是句芒!這氣息……你是句芒!”
狂怒的黑蛇面對着覆蓋著淡淡綠色的李若。
面對獨眼巨獸的怒吼,李若不為所動。
“並非,天師已經死了。”
“死了?對,對,我早該想到,”黑蛇狂笑:“第四王庭,笑話!第四王庭最後也逃不了死亡!”
“你為什麼還活着。”
“還?”黑蛇的笑聲愈發猖獗:“我不會死,我怎麼可能死?句芒將我和我的兄弟葬於巨瀾,水王龍又也曾把我們斬首。我們一次次被殺,但我們不會死,我們一直都活着!比你們任何人都長久地活着!”
“什麼意思。”
“還不懂嗎?愚蠢的人類妮子。”黑蛇的狂笑很是刺耳:“第四神庭靠着人類的信仰活着,人類一旦不再信仰神,他們便羸弱無比。但我們,我們活在黑暗之間,活在災厄之間,每一次死亡不過是一場睡夢,只要人還在,我們就無窮無盡地存在,有人能喚醒我們,我們便能活着!”
黑暗滋生罪惡,邪神生於罪惡。黑暗無邊無際,罪惡生生不息,邪神斬之不絕。
“像句芒的小人兒,告訴我,你如何能殺死不死的神!”
“南星。”
流星般的法術粒子圍繞着黑蛇,李若不會退後。
人沒有理由向邪神退後,哪怕人永遠無法殺死邪神。
“你會為你的魯莽付出代價!人類!”
“你會為你的狂妄付出代價,邪神。”
青華瞳的力量流淌着,李若如流星般在陰暗的毒霾間穿梭,閃耀着翠綠的光耀……
如雨般的黑血傾盆而下,最後一隻蛇首怪物也被輕騎砍殺。
精鋼的長劍幾乎卷刃,殘破的屍體密密麻麻堆積了數層。
最終他們守住了,直到病灶被摧毀,也沒有任何一隻怪物能奔向鳴巒。
隊長是倖存者,他在等他們的十三目大人。
輕騎的隊伍略有傷亡,比起輕騎,他更擔心獨自與巨蛇戰鬥的青華瞳大人。
天空中並沒有她的身影。
黑蛇輸掉了戰鬥,但李若會去哪呢?
樹叢窸窸窣窣,隊長拔出鋼劍。
“大人?”
“是我。”
渾身血污的李若出現在樹叢之間。
“別……靠近我……”
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強撐着找到部下們的青華瞳倒下了。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