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七章
好冷。
像是被濕潤的水汽,包裹住了一樣。
少女眼睫顫動着,還未睜開眼睛,便已經下意識的蜷起了腳尖,冰涼的水珠凝結着她的眉目,隨着她睜眼的動作,砰然碎落。
視線一片朦朧。
薇薇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發現,她正坐在一個藤椅上,旁邊則是一處巨大的噴泉。而她所看見的、朦朧的淡金光暈,是被燈光所熏染的水霧。
怎麼回事。
薇薇有些茫然。
她不是在——
思緒戛然而止。
“唔……”薇薇抬起手,不適的揉着眉心,卻什麼也沒想起來。
這是自然的,人在做夢的時候,意識往往不甚清醒,薇薇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夢境’扭曲了她的認知。而身為一個普通人,薇薇是沒有能力來察覺這一點的。
她只能放下手,略顯慌亂的環顧四周,下一秒,少女的目光一頓。
只見水簾的另一側,距離薇薇不過兩、三米遠,正站立着一個人。
四目相接的瞬間,不知為何,薇薇心中一顫。只覺這個人莫名有點眼熟,與此同時,一股不安、慌亂的情緒,在她的心底升起。
真奇怪——
少女眼神茫然。
她怎麼會害怕……嗯,是害怕吧?害怕一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少年呢。他、他站在那裏,好像也才比她坐着高那麼一點點呀。
少女努力收攏着心中的不安,微仰起頭,對着她眼中瘦弱·矮小·的少年,展開一個笑容:
“你好,”薇薇跟他打招呼,從藤椅上起身,“請問,這裏是——嘶。”
好涼!
草坪吸飽了水,一腳踩下去,頓時凍得薇薇透心涼。
飛坦站着沒動,看着這個無論從相貌,還是聲音,都與他在修斯宅所見的少女,一模一樣的‘薇薇’,從藤椅上跳起來,踮起腳尖,瑟瑟發抖着朝他走來。
水簾傾瀉,細小的水珠落入她衣領,少女打了個哆嗦,目光卻是擔憂的看向他:“你、你還好嗎?”
她仰頭看了一眼飛坦身後的噴泉。
“你濕透了……”少女小聲道,“不要緊嗎?會感冒的。”
飛坦:“……”
因為地勢的緣故,飛坦所在的位置稍高,剛好就在水簾的前方,距離噴泉極近,這會他的髮絲上,已經滿是細小的水珠。
這點小小的冷意,當然不會被他放在心上,飛坦表情不變,一手握着傘,看似隨意,實則蓄勢待發。
呼吸、心跳、腳步……一切細節,都完美得無懈可擊,即便是在‘失真’之中,她也有着微妙的真切、真實之感。
這到底是什麼能力,讀心,還是幻術?
便見身前的少女抬起手——
飛坦倏然握緊傘柄。
輕輕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會冷的。”她小聲勸說,“到這邊來吧。”
如果是在現實里,薇薇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她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種去拉扯飛坦衣袖的舉動,不,準確來說,可能光是看見飛坦,都要被嚇死。
然而現在,薇薇只是有些不解的看着這個一言不發的‘少年’。
高高的衣領,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薇薇只能看到‘少年’的金瞳,似在輕震。
啊……
他不喜歡被牽着衣袖嗎?
薇薇恍惚的想着。
‘少年’的發梢掛滿了水珠,向下滴落,冰冷的水珠落入衣領,想必很不好受……懷着這樣的念頭,薇薇猶豫了一下,鬆開了衣袖,指尖慢慢的移過去。
替對方撥開了一縷髮絲。
“……”
一縷。
又一縷。
朦朧的水光映照在薇薇眼中,漸漸地,一些驚艷,在她的眸中閃爍。
撥開了髮絲之後,‘少年’的面容也隨之暴露。
這個被髮絲、面罩,幾乎遮蔽了整張臉,只有一雙細長金眸露在外的‘少年’,居然……異常的清秀。
薇薇停下了動作,不知不覺間,指尖輕輕的碰了一下他的臉頰。
一觸及分。
“呃,抱歉,”少女猛然驚醒,“我不是故意要——”
她的話沒能說完。
在她抽手的剎那,冰冷、修長的手指,按住了她的手背。
看上去就彷彿是要將她的手,按在臉頰上一樣。
而後——
“啊!!!”
薇薇慘叫。
每一個指骨骨節,都彷彿在哀嚎着,飛坦緊握着她的手,與她十指相交——不,那不是握住,而是鉗制。
劇痛之中,薇薇眼前一黑,咚地一聲,已是跪倒在地。
過了幾秒,少女才抬起頭,茫然又慌亂的向上看去。
便見自己的手臂,正被高高的吊起。
而那個面容清秀的‘少年’,正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
“很有趣的把戲。”
飛坦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心裏卻有些異樣。
……他居然讓這個女人,如此接近了要害。
脖頸、頭顱、心臟……等等這些要害部位,以飛坦的警覺性,哪怕是旅團的同伴,也不能輕易接近。
但是剛才,他卻允許了少女……觸碰了他的臉。
“我的耐心有限。”
飛坦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薇薇的手掌,幾乎彎折成90°,按照他的習慣,他現在應該拔掉少女的指甲,最不濟也該擰斷她一根手指。
然而聽着薇薇的慘叫,飛坦頓了頓,只是道:“你最好老實交代。”
“……”
薇薇張了張嘴,還未說話,眼淚就先滑落,她恐懼的向後仰倒,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剛才還好好的‘少年’,突然間這樣對待她。
“為、為什……”
下一秒,薇薇頸間一痛。
鋒利的傘尖,刺在她的脖頸上,將少女的肌膚,壓下一個凹陷。
巨大的恐懼,剎時擭取了薇薇的心神,令她瞬間噤聲。
飛坦眯着眼睛,注視着少女不斷滑落的淚水,有些莫名的煩躁。
不過只是個假的……是能力,幻覺,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然而——
“不許再哭。”
他俯着身,傘尖也施加力道,看着少女目露恐懼,也不斷的向後彎下腰,秀氣的脖頸向後仰去,全部暴露在他眼中。
他的金瞳冷漠的注視着少女。聲音卻放得很輕。
猶如耳語。
“……再繼續用這張臉哭泣,就刺穿你的脖子。”
……
夢境之中,薇薇在被迫害。
而同一時間。
跡部財團的別墅里。
這是一間佈置舒適的客房,昏黃的燈光下,忍足侑士將手中的茶杯放下。
“忍足少爺。”
在他的對面,巨大而柔軟的沙發里,絕茲絕拉正坐在那裏,開口詢問:“看出些什麼了嗎。”
兩人中間的茶几上,一柄武士-刀,擺放在其上。
正是不久前絕茲絕拉給眾人展示的那一把。
“確實,”忍足侑士交疊起雙手,支撐着下巴,“看起來就只是柄很普通的刀劍罷了。”
“但是——”藍發少年抬起眼,表情多少有些驚奇,“現在只有薇薇學妹,才能拔出它,是嗎?”
在客廳的時候,忍足侑士就站在薇薇的旁邊,其他人或許沒發現,但忍足侑士卻注意到了那細微的異樣。
“您的觀察力細緻入微。”
絕茲絕拉隨便誇了一句。他這會已經覺得這柄武士-刀是個燙手山芋了。事實上,不久前他才把僱主跡部景吾送走,就又看着僱主的友人,穿着件睡衣,神神秘秘的推門而入。
看他們的樣子,也不是對這把刀有多在意,反而總屢屢提起那位令刀滑出的少女。
一個是僱主,一個是僱主友人。
年輕人的精力真是旺盛。
“會是什麼特殊的能力嗎?”忍足侑士對隱秘的‘另一個世界’不算了解,但知道世上有超凡的能力者。
“薇薇小姐是個普通人。”
忍足侑士沉吟。
他並不懷疑絕茲絕拉的結論,事實上,薇薇的履歷既簡單,又清白,過去十幾年的人生軌跡,完全沒什麼特殊之處的,這是跡部財團已經調查出了的。
所以她竟能令這古怪的武士-刀滑出,才尤其的奇怪。
總不會這把刀居然有自己的意志吧。
就像傳說中那樣,名刀會擇主,甚至會在主人遇到危險的時候,發出預警——
忍足侑士為自己的想像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怎麼可能……”
“您在說什麼?”
藍發少年回過神,打着哈哈道:“沒什麼,突然有個奇怪的想法……”
嗡——
鋒利的鳴震聲,在室內響起。
忍足侑士驀然消音。
他愕然低頭,便見擺放在茶几上的、深紅刀拵的打刀,猶如被輕輕震動一般,發出了嗡然的鋒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