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岩（下）

夜漸深，人語初歇。阿岩一個人流浪了三天了。

她居住的那棟爛尾樓已經不能去了，因為擔心會有其他敵人出現，而她也不想無故殺人了。

她穿行在街道上，霓虹燈照在她的臉上，顯得陰森森的。此時街道幾乎沒有什麼行人了，她才能好好享受寧靜。

慢慢的，她發現了不對勁。

這條街道的盡頭處竟有一名看上去已過古稀之年的老人正盤膝而坐，而老人看上去無欲無求，似一位得道之人。衣服普普通通，只是老人家常穿的中山裝，雖然衣着樸素，但仍可以一眼看出來老人氣質不凡。老人一動不動，緊眯着雙眼，臉上的皺紋也和身體一樣靜止不動，像是在等什麼人。佝僂的身姿卻好像有着無盡的力量，如同沉睡的雄獅一般，讓人害怕他睜眼時的威壓。

阿岩沒有輕舉妄動，雖然活了數百年，但她的閱歷還是太少了，幾乎沒有見過什麼人。她不知道這名老人有什麼意圖，想做什麼。此時的她就像一隻警覺的貓一樣，全身的肌肉緊繃著，隨時準備反擊。

如果老人是來找自己的，那她也無法逃走。因此她選擇一步步靠近，看老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見目標來到了身邊，老人也緩緩睜開雙眼。老人的眼睛很奇怪，一隻眼不像其他老人一樣渾濁，反而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般清澈，而另一隻卻完全相反，如同深淵一般深不見底。

“你是找我嗎？”阿岩問。

老人微笑着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你找我有什麼目的？”阿岩小心地問，身體隨時繃緊着準備後撤。

老人略微抬頭說：“先解決掉跟着你的那些小貓咪吧。”

阿岩有些疑惑，向後看去，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這時，一把手裏劍閃着路燈的光進入了她的視野。她連忙閃開，手中出現了一把狹長的剪刀。而手裏劍飛來的方向只有一個黑暗的巷子，顯然偷襲她的那人便藏身在巷中。

“什麼人？”阿岩質問。

見位置已經暴露，那人也不裝了，從巷子中跳出一名身穿夜行衣，如同忍者一樣的人。手上動作不減，丟出一把手裏劍，接着迅速結印，手裏劍竟分身出了數十把，閃耀着陰森的光芒向她射去。

阿岩見手裏劍飛來，於是看向老人，覺得老人就算氣勢這麼強，但畢竟年老體衰，無法躲過攻擊，想帶着他離開這裏。卻發現老人早已消失，沒有留下一點痕迹。阿岩內心驚詫無比，這名老人是如何在她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裏的。

阿岩見老人已經離開，也可以放心對敵，單純靠速度躲開了手裏劍群，閃至街道兩側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化為黑夜裏的惡魔，身影消失在陰影里。

忍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應該是沒有經歷過多少戰鬥。

黑夜裏的刀光與燈光交相輝映，忍者明顯有些驚恐速度慢了下來，舉起手中的苦無緊張地望向四周。

咚咚咚，腳步聲逐漸逼近，他朝那個方向扔了一把手裏劍，可手裏劍卻好像深陷泥潭一般，石沉大海，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感到驚懼萬分，就算是沒有擊中不也應該有落在地面上反彈的聲音嗎？

凝如實質般的恐懼撲面而來，彷彿深淵一般的黑暗席捲而至，人類亘古不變的便是對未知事物的恐懼，這是最遠古的情感，一直留存於人類的基因中，控制着人類。

阿岩一刀劈下，忍者趕忙避開，

他已經忘了反擊，只是一昧地閃躲。他尋找着阿岩的身影，卻什麼都沒法看見。他只得四下奔逃，不過仍舊身中數刀，雖不至死，但一定會留下傷疤。

“啊啊啊！”他已經完全無法直視黑暗了，人們會對很多事物恐懼，像對巨大的事物的懼怕，海洋生物的恐懼，從那天起，他便患上了黑暗恐懼症。

“咻咻咻”的聲音響起，明亮的煙火照得黑夜如同白晝。街道四周的店鋪中無數黑影連攜出現，包圍了整條街道，就連路口處也有數人阻擋。阿岩與那名忍者被照了出來，阿岩正跟在他的背後舉着剪刀，而他抱頭鼠竄，那副窘態被眾人一覽無餘。

他發現了有人來了，立馬痛哭流涕地逃向他們，躲在人群的後方。他身旁的另外一個被夜行衣包裹得只剩雙眼的忍者瞪着他，斥責他不聽指揮，一個人擅自行動。

阿岩站在人們的包圍之中，這群人顯然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嚴密的封鎖了她的每一條逃跑路徑，此時的她只能坐以待斃。

為首的一名忍者上前循循善誘：“只要你肯做我的咒靈，成為我的奴僕，我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阿岩搖了搖頭，說：“我並不想寄人籬下。”

那名忍者笑了笑，顯然預料到這個結果，似乎根本沒有收為咒靈的打算，之前的不過是應付而已，說：“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了。”

火光仍照耀着，“咻咻”的聲音不絕於耳。她也不打算掙扎了，有了求死的打算，握着剪刀的手也開始顫抖。恍惚間，她竟又看到之前那個老人的背影出現在了眼前，老人明明沒有做出任何動作，那忍者的脖子卻鮮血四濺，一顆大好頭顱落在地上。人群發出了一陣騷動，顯然是對老人的出現以及實力感到驚訝與疑惑。她似乎聽到人們連老人是誰都不知道，難道老人並不是來追捕她的嗎？

老人緩緩站起，眼中閃過一抹緋紅的光芒，就好像是將軍立起了戰旗，發動了最後的衝鋒，軍師坐於賬上，抿着烈酒，運籌帷幄。隨着老人的站立，好像天翻地覆，無數沉睡的英靈也一同蘇醒，偉大的存在蒞臨於此。他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一把如同來自荒古的長刀，刀身漆黑如墨，彷彿死神降臨人間。從地獄老人站起的那一刻起，地獄的惡魔的尖叫便一直圍繞在耳邊，好像他就是撒旦，他即為神靈。

“小丫頭，你與我有緣，我便幫你這一次。”老人說，聲音緩慢而有力，雖是由老人說出，卻好像是道出世間的真理，如同六字箴言一般坦訴着奧秘，讓人永生永世無法忘記。

阿岩用力地點點頭，仔細地看着老人的動作，總覺得老人有一股熟悉的感覺，他的一舉一動，他說話的方式，甚至他的氣味都無時無刻勾動着阿岩的心弦。

阿岩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老人僅僅是揮刀，就好像天地共鳴，無數忍者被這力量嚇得瑟瑟發抖，而處於攻擊範圍之外的她，卻沒有絲毫影響，反而覺得輕鬆。無盡的歲月的滂沱傾瀉至人間，壓得敵人無法喘不過氣。

抽刀，收刀兩個極簡的動作，卻讓天地為之變色，山海為之顫抖。無數地獄裏的惡靈發出了哀嚎，痛苦的聲音刺激着人們的耳膜，留下了殷紅的鮮血。

等到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一條小巷中，旁邊是那名老人。老人一直在守候她身邊。

老人見她醒來，溫柔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好像能融化千年的冰雪，柔情似水地說：“你醒了。”

阿岩的臉莫名紅了起來，她不知道這名老人為什麼給她一種熟悉感，好像是一位故友。但她怎麼也回憶不起來任何有關他的記憶。老人如同閻王一樣毀天滅地的恐怖的實力以及戰鬥后的溫柔讓她對老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你是誰啊？”阿岩好奇地問。

老人微笑着說：“你暫時還不需要知道，早晚可以了解的。”

阿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啊？”

老人沒有回答，說：“我馬上就要離開了，接下來你可以偷渡游輪去中國，他們發現不了你的。日本這趟渾水不是現在的你可以參與的，去中國避避風頭也挺好，你將會這那裏遇到一個改變你一生的人。”

阿岩不懂他什麼意思，但還是相信了他。本想再多問問他一些的，可當阿岩想說話時候，老人竟憑空消失了。

阿岩搖了搖頭，感到十分遺憾。不過她沒有再多想了，動身前往港口，準備偷渡去中國。

走出巷子，阿岩才發現天亮了，朝霞映照着大地，帶來了希望的曙光。阿岩迎着陽光，如同世間最純粹的存在，邁向了救贖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