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溝通
回憶前世有關於徵兵的消息，他猛然想起，大漢帝國在十餘年前，曾經發佈了一則徵兵令改之策：
天子委令各州、郡、縣，屯駐防民兵。
有敵侵犯時，徵召各地民兵，為國作戰，戰後能夠論功行賞。
無戰事時，這些民兵便是草民之身，應當順應天時，例行耕種之事，唯一的好處就是，可免半年賦稅……
這一令改之策，其實是由於北部匈奴年年侵犯，而帝國軍隊無力守備，所以要求各地州郡的駐備軍隊，能防則防，能守則守。
畢竟，帝國北部的經濟，遠遠比不得南方富庶。
帝國初期，西北地區還掌有河西走廊之地，能夠促進絲綢商路的繁盛。
可是近百餘年，羌族、小月氏、匈奴、龜茲、樓蘭古國、這些胡塞小國，開始聯合把控河西走廊一帶的商路，他們層層剝稅，抽的比強盜還狠。
如此幾十年下來，直接導致往來的商人大量凋零。
而大漢帝國卻連維繫商路的武力，都逐漸的失去，就像一頭曾經的雄獅，如今老掉了牙齒，竟是任人欺凌。
在此情境，整個幽州地界，便在朝廷的眼中成為了雞肋般的存在。
究此原因。
各州郡的徵兵令，又需因地制宜，有些許細節不同。
柳領縣，就處在幽州。
有了武備上的需求，幽州的徵兵令，便算作比較嚴苛的！
這是以戶為單位來徵兵，要求一戶之中，十二歲以上的男丁，三進二為兵。
三個男人，兩個就得當兵！
方乾的父母，一直給他‘杵歲’。
他的實際年齡，已經將近十三歲了，可父母對外，卻宣稱他才剛過十歲，說他不滿十一。
這種情況並不是方乾一家獨有。
在整個幽州地帶，這算是每家每戶，半公開的小秘密。
這種做法的根由，為的就是躲避幽州地界的‘徵兵令’！
徵兵令除了人員上的要求之外。
還有另一重明確的指令。
一戶徵兵一旦超過三人，則需舉戶遷移到兵營附近安家置地，違者，軍令處置！
方乾的大哥三哥，都已於兩年之前，被徵兵令征走了。
如果方乾再去應徵。
那麼按照規制，他的家，就必須要搬遷到幽州軍營附近。
軍營附近可不是什麼好去處。
那裏無田無地，也沒有能讓普通人活命的生意。
一到晚上，遍地都是濫賭的軍漢、每間點了燭火的屋子裏，都堆着幾個服侍軍中高官的窮家女。
凡是像樣一點的房屋裏，住的便是那些高人一等的高官眷屬，個個穿金戴銀，平日裏嬉笑度日，欺負窮人的時候，卻比魔鬼還要兇惡幾分。
這些，都還可以看眼色躲避。
真正讓人為難的，是底層互害的軍漢家屬……
這些事兒，是前世的方乾剛剛任職刺史，於涼州軍隊駐地，例行行營檢查之時，聽手下親信詳細描述過，所以知道得很多。
想到此節。
方乾卻沒有半點憂愁。
他反倒高興起來：“踏破鐵鞋無匿處，我想了那許久的辦法，娘卻總不同意，如今只要我前去投軍，那麼我娘、二姐、六弟，就算是不走，也得被迫離開了！”
方乾是鐵了心要離開這個柳領縣，因為他比誰都明白，柳領縣的平安日子再也過不下去了。
與其在此束手待斃，
倒不如破釜沉舟。
他想帶着家人，奔出一個遠大的前程！
內心逐步完善着自己的對策。
方乾只覺得全身是勁。
他挑着兩桶水，飛奔回家。
剛回家中，就聽家裏傳出一渾厚的笑聲：“這話真是小乾說的？哈哈哈，他說的話可真是對我的胃口！我也早有此意，只不過，搬家不是容易事，所以我一直隱忍不提，想着多熬幾年，等孩子們長大成人，再提一提我自己的事。”
“爹？”放下水桶，方乾大步進屋。
卻見屋裏一黑塔般的漢子，手上還端着碗清水，他凝眉向方乾望來：“來，乾兒先坐過來。”
“爹，娘不是說，你明天才回來嗎？”
方乾問着話，眼睛看到父親的表情，有些許笑模樣。
他心裏一喜，馬上便猜得出，他爹就算不能立刻拍板此事，卻也斷然不會反對的。
“今年秋收的繳糧活兒都幹完了，縣衙門裏多放了幾天休息日，月祿照領——這樣好事兒攤我頭上，我不回家，我還在那衙門跟前晃蕩什麼？”方乾的爹哈哈一樂，手拍炕沿。
他的種種舉動，都顯示着他心情很好。
“爹，那我跟我娘說的那件事，你覺得怎麼樣？”方乾湊上頭去，追着問。
他這話音一落，小六忽然從旁邊竄出來。
小六抱着老爹的大腿，搖頭晃腦跟方乾說：“哼！爹說，老四的主意很好，准~奏~！”
方乾笑着甩手拍他。
他把小六拍的趕緊溜走：“去你的！你當咱爹是皇上啊，還准奏，你快去喝粥去，吃飽了肚子就滾出去玩，別到我跟前礙眼。”
小六嘿嘿一笑，馬上逃開。
他爹點點頭，放下了手中的水碗，說起對這個提議的看法：“長久看，是得去柳領縣安個家，不過……你二姐的親事，就只差半個月了，我想着，先把她親事辦利索，再尋安家之事。”
“啊？”
方乾一愣。
隨後他絞盡腦汁的想，好像記起來了，二姐當年，確有一樁婚事。
可前世，她的婚事還沒正式的辦，匈奴大軍就悍然入侵，將整個幽州的邊境郡縣劫掠一空。
無數家庭支離破碎，平民百姓淪為災民，他也只能一路乞討到洛陽，謀求一條生路。
如此算來。
匈奴入侵，肯定是半月之內將要發生的事情！
想到這些恐怖的後果，方乾的心都好似刀絞一般。
——時間已經拖不得了！
北部匈奴一旦入侵，家破人亡的慘事勢必還要重演！
他們只是普通的家庭，兩條腿再怎麼能跑，也躲不過漫山遍野的騎兵追殺。
生與死的抉擇，就與眼前這個決定息息相關！
父親的決策，已然讓這個家庭的命運，趨向了最壞的結果。
方乾絕不能坐視不管。
咬咬牙，方乾很想直接與父親講講道理，力勸他改變主意。
但他轉念一想。
如今自己身微言輕，哪怕在座的都是他的親人，可是說話沒有分量，他說得再多，都是白說。
“好，-爹，就依父親所言！”
方乾忽然暢爽一笑。
這一刻，他已經暗暗決定，他要瞞着家人，干一件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行，吃飯去吧！”
方乾爹大手一揮，示意方乾趕緊去吃早飯。
吃過飯後，趁父母沒注意，方乾抬手便拎起了小六的后衣領子。
他把小弟，抓小雞似的提到院牆的外邊。
過程中，小六不哭不鬧。
只是在四哥方乾鬆手之後，他站在原地，眼珠一轉，笑得好像白菜花一樣樸實：“哥，你要我幹嘛，你就直說了唄，你指揮，我幹活，我是聽指揮的好弟弟！”
方乾嘿嘿一笑：“今天怎麼這麼聽話呀？”
“哥，冤枉我了，我哪天不聽話呀。”小六低着頭咕噥道。
這孩子口中說出的話，連他本人都不信。
方乾卻不在言語上跟小弟計較，只是眯起眼睛端瞧着他。
而後，他頭一句話，就動起了真章：“哼，我要沒查錯，你跟着幾個同齡的小子，最近在攢錢，想買青銅彈弓是不是？”
小弟猛然抬頭，眼中莫名震驚：“我、我、哪有啊我？我身上沒錢，我怎麼攢錢？”
方乾臉色一板：“還敢騙我，你偷拿家裏的銅板，我都瞧見了！只不過你偷的太入迷，根本沒看見我，我又不願意把事情鬧大，這才幫你隱瞞！可沒想到，事到如今，你還敢跟我狡辯！哼，信不信我把實情告訴爹，讓爹把你吊到樹杈子上打！”
六弟一聽，頓時倒抽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