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殺戮
這一段的解說很長，但內容並不多。
葉召拿出鋼筆，在旅集上簡單概括出幾句話——
“一年後，人族神明因信仰之力匱乏，逐漸陷入劣勢。”
“古吟修鍊有成，趕往前線，殺天災化身與魔族冠冕者，卻得知魔王已傳位給洛荷。”
“糾結期間，接受他能力的三名孩子相繼死亡，古吟火速回城，得知五位孩子皆被教會以審判名義，焚燒而死。”
“古吟拋棄聖劍，勢要讓人族付出代價。”
寫完這段話，葉召繼續回溯。
事情還在發展中，時間線都沒有變化，但新的篇章標題讓他眼神一凝。
【覺醒葬神篇·啟——
最終大祭司還是讓開道路，默認了古吟的選擇。
他的職責是輔佐勇者討伐魔王，不是保護平民。
現在的古吟拋棄了聖劍，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義務去阻攔這位已經一無所有的強者。
……
古吟來到五名孩子受到“審判”的地點，五具焦屍仍然掛在十字架上，屍體並不完整，不少零件都掉到了下方的灰燼當中，上面還有不少被粗暴鈍器命中的痕迹。
台上除了木柴的灰燼與焦黑肉塊，還有不少爛菜葉、石頭一類的投擲物。
五道說不清道不明的能力被他吸入體內，體內的世界之核迅速成長膨脹，眨眼間就形成了一個「世界」的雛形。
體內小世界的法則在飛速完善，在這個還只有五萬立方千米左右的星球上，一切都開始步入正軌，徹底脫離了外部法則，自成循環。
現在的他，已經成為一個全新世界的造物主，可以無視所有外界法則的桎梏，徹底超脫。
他不老不死，與天同壽，甚至還可以為自己賦予自己設定的「加護」。
在沒有掌管任何法則的情況下，幾年內達到冠冕者之巔，在整個位面中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這是屬於他的「奇迹」。
但也僅屬於他自己。
古吟看着殘破焦屍，微微一嘆。
現在的他甚至能斬殺神明，可這有什麼用呢？
他愛的人，他要保護的人已經死了。
前兩天的告別場面還歷歷在目，倉促的離去成了永別。
愁如蛛絲，剪不斷理還亂。
不過還好，洛荷還活着，他並不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等到滅了人族，就回去和洛荷安心生活吧，這回要時刻跟在她身邊，避免這種情況再次發生。
古吟抬起手，無形的念力在他頭頂凝聚、膨脹。
鋒利如刀的念力切開中心城上空的各種交通管道，無數交通工具從空中摔落，裏面的普通人被乾脆利落地摔成肉泥。
城中四處傳來尖叫聲與慘叫聲，化作人間煉獄，與當年魔族那場宴席並無太大區別。
這一回，古吟卻暢快地笑了起來。
當你們揮舉着正義大旗的時候，是否有想過，自己也會遭遇如此對待呢？
當你們站在道德制高點發言時，是否有想過，自己也會被架上審判台呢？
為族群打上標籤是愚蠢的行為，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對人族心存憐憫。
人族吃豬、吃羊、吃牛，可曾思考過，自己對這些動物來說與魔族無異？
也許他們思考過，隨後只會擠出幾滴同情的眼淚，繼續原先的生活。
人吃家禽無錯，魔族吃人便有錯么？
只是把對象換成了一群語言共通的智慧族群而已，會被外族打上“殘暴”的標籤，可對族群內部而言，並不是多大不了的事。
站在絕對中立的角度上，人族無錯，魔族也無錯，二者只是在履行大自然界最原始的發展規律——弱肉強食。
古吟閉上眼，聽着城中人族的悲鳴，心中卻不可遏制地產生了虛無感。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
他沒有產生任何復仇的快感，反倒因為牽連無辜，生出了些許不忍。
難怪古人言，冤冤相報何時了。
這種無意義的行為，在一開始就得被掐斷，所以才有了規範人們行為的律法，讓人們不至於互相傷害。
“靈魚，別靠近他！”
“我不，三姐你擔心太多了，快放開我！”。
不遠處突然傳來爭執聲。
古吟轉頭看去。
一名與花素蘭有三分相似的精靈少女正抓着一位精靈男孩。
二人爭得面紅耳赤，精靈男孩想往古吟這邊跑，那名少女堅決不同意。
古吟突然記起來，花素蘭有提起過，自己家中還有一位妹妹與弟弟來着。
少女是第一次見，男孩卻是在幾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正是他剛逃離地下城時，在地下城入口處見過的那位精靈男孩，記得那時候還被這孩子嫌棄過。
古吟面露追憶，男孩見他看來，立刻興奮地招了招手，剛想大喊，就被邊上的少女捂住了嘴。
少女想要拖他離開，卻被男孩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痛呼着鬆手，柳眉倒豎，就要揪住男孩的耳朵。
可男孩身姿靈敏，如同泥鰍般溜走，快步跑到了古吟身前。
他不可能對昔日隊友的家人出手，只好問了一句：“有事嗎？”
名為花靈魚的男孩九十度鞠躬，鄭重開口：“首先我想跟您說聲對不起，沒能阻止那群人毀壞他們的屍體。”
說著，他指向台上殘缺不全的焦屍。
古吟搖頭：“人都死了，還管什麼屍體呢？”
對死者毫無意義，只是活人的自我滿足而已。
正如他沒去回收隊友們的屍體一樣，他覺得五名孩子的屍體被破壞就破壞了吧。
總不能要他抱着殘缺的屍體，臉色沉痛地大喊着“我要把他們碎屍萬段”之類的話。
那太做作，也太愚蠢。
他不喜歡廢話，與其浪費時間去收集屍體，為親朋家人們入土為安，不如多殺點人族，早點辦好正事。
逝者已去，儘快回到活人的生活中才是正途。
男孩沒什麼心思，聽他這麼說，立即換了個話題：“對了對了，你終於肯對這幫該死的人族動手了，我之前好幾次想進神殿裏勸你呢！”
“什麼？”
“當然殺死這群忘恩負義的人族啊！你明明幫人族立下那麼多戰功，還擋住了魔族的神明，結果那群傢伙就知道一直指責你能力太差，明明他們自己只會坐在家裏享受成果！要是大姐和二姐還活着，肯定會把那群傢伙全部殺乾淨。”
花靈魚抱着胸，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畢竟她們之前就是這麼做的嘛，還整天在家族群里比誰殺的多呢。”
提及已故的精靈姐妹，他的神色並不任何悲傷，反倒有一種微妙的自豪感。
古吟沉默了幾秒，問道：“你的大姐二姐都因我的誤判而死，你不恨我嗎？”
花靈魚一臉莫名其妙：“為什麼要恨你，難道大姐她們不是自願跟隨你的嗎？她們死在討伐魔王的過程中，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但她們至少有幫到你吧，大姐和我說過……”
男孩掐着嗓子，發出活潑開朗的女聲：“‘老四，不要害怕死亡，我們精靈族的壽命很長，往往無法活到壽命耗盡，但這不要緊，我們不需要壽正終寢，只要死得其所便好。’”
花靈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大姐她們在死前一晚有在家族群內說過哦，加入勇者隊伍的這幾年，她們過的很充實也很開心，還說幹掉魔王就準備和心儀已久的對象求婚呢！”
說到這，他忍不住感慨：“雖然最終她們沒能活下來，但她們的死亡是有價值的，至少你安全回來了，而且實力有了很大的提升，這一定是大姐她們的功勞吧？”
是啊，如今一身的實力不正是靠着同伴們的死亡換來的嗎？
古吟勉強笑道：“當然，若是沒有她們，我恐怕早就死了，能成功討伐魔族的冠冕者，她們居功至偉。”
花靈魚一插腰，點點頭：“這樣就好啦，大姐她們也算死得其所了，既然如此，我們這些家人怎麼會恨你呢，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就是老媽總是在群里抱怨說你讓她的孫子夢破滅了，老催三姐趕緊找對象，弄得她煩不勝煩。”
不知是記起了什麼畫面，花靈魚身體一顫：“然後那臭女人就來折騰我，整天讓我去找什麼肌肉美男，還給我看一大堆油亮發光的肌肉男照片，神經病啊我靠！”
孩子的天真無邪感染了古吟，讓他心頭的陰霾消散了些許。
古吟抬起頭，聽着城中人族的臨死哀嚎，問了一聲：“你，不覺得這種發泄式的屠殺殘忍嗎？”
族群中的個體總是有好有壞，如此不加分辨的殺戮，確實可以冠上“屠殺”的名頭。
花靈魚卻一臉疑惑地撓了撓頭：“殘忍？可是他們先忘恩負義的吧，你殺他們不是天經地義嗎？”
孩子天真，但沒有善良。
在他們的世界觀中，沒有善惡的存在，只有本性中最原始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對他們好的，他們會回以善意，對他們不好的，他們也會回以惡意。
愛憎分明是好事，可孩子們往往不會意識到「度」的問題。
當人們對他惡言相向，他會還擊，可不會思考：因為幾句辱罵就取人性命，這是否太「過分」了些？
古吟不禁沉默。
在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不遠處突然跑來一大群人。
側頭看去，一藍一綠的發色格外顯眼。
是兩位被趕下神位的原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