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鑽
“你沒事吧?”一聲焦灼的關切聲傳入蒙面男的耳中。蒙面男的睫毛顫抖着,眼皮沉重地貼在眼球上,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可全身就像被抽掉筋骨般無力,就在剛剛,他似乎已經處在了彌留之際。那些令他不想回首的過往,就如幻燈片在他腦海中不停回溯播放,他處在肉體與精神的雙重痛苦之中。這種強烈的窒息感就像那時火蛇吞沒他時,被燒出的濁煙熏迷的感覺,他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段時光。雖然蒙面男沒有出聲,可孫宇強可以看出他在緩慢的恢復中,他抬頭看向眼神透滿關切的徐瑾瑤,安慰道:“不要怕,瑾瑤,他不會死的。”蒙面男的胸膛開始急促地上下起伏,他如迴光返照般開始大口大口喘息,終於短暫的恢復了力氣,他的眼皮慢慢地抬了起來。徐瑾瑤與孫宇強的臉在他眼前無限放大,他看到這兩人在焦灼地盯着自己,看到他醒來,二人都放心地舒了一口氣。蒙面男的性格很彆扭,他從未真正地感謝過誰,但出於對二人救命之恩的感激,他還是勉強說了一句:“…謝謝……你們……”蒙面男被煙塵嗆了太久的嗓子更加沙啞了,發出的聲音就如鐵塊放在砂紙上摩擦。“你沒事就好!”徐瑾瑤真誠的咧開了笑容,她的眼角因為長時間的窒息憋的泛紅,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像有淚水一般晶亮。因為這強烈的共患難之感,孫宇強忘卻了剛剛與蒙面男發生的不快,他緩緩地扶着蒙面男坐起來,讓他重新靠在牆壁上。孫宇強發覺,蒙面男似乎已經失去了剛開始運籌帷幄的自信。無論是剛剛那場蝙蝠的偷襲,還是這次奇怪的迷霧,這些顯然都是在蒙面男意料之外的,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他一定沒有預料到事情會如此失控。他開始有些害怕了,假設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脫離了控制,就連最了解這裏的蒙面男也沒有辦法保證三人的安全,那他們還有機會走出這座荒島嗎?
“剛剛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些塵霧會奇怪的飛起來?”孫宇強內心七上八下,他的聲音里透露着不安。蒙面男沒有立刻回答,他低下了頭,眼睛低沉地注視着地面,那上面堆積了厚厚一層灰跡,那些灰跡死氣沉沉,完全沒有剛剛飛在空中肆意漫步的模樣。“我就說,怎麼可能輕易就能拿到手……”蒙面男自嘲般的冷笑了一聲,說出的話沒頭沒腦。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立刻用纖細猙獰的手臂撐起身體,向殘破木門邊那堆墓碑的廢墟爬去。他用盡全力翻找着那些碎石塊,他將一些石塊拿起來仔細端詳一番,不時搖搖頭,似乎不太滿意現在手裏這塊,蒙面男隨手將石塊一丟,將它扔在一旁,地上堆疊的灰跡被拍向四面八方,又緩緩落到了地面上。他痴迷地扒着石堆,終於不多時之後,他眼前一亮,將那塊泛着暗紅色的東西拿了起來:“在這裏!”孫宇強和徐瑾瑤一起湊了上去,蒙面男的手掌上攤着一塊暗紅色的尖角血鑽,鑽的頭部被鑿刻地細長尖銳,像一塊小巧的暗器。“斯帕村大火,全村人枉死,墓房向陰,平時又是孤魂寄放的地方,所以那些怨魂附在了石碑上。”蒙面男繼續說著:“剛剛我不小心碰到了高架台,墓碑被晃動了,那些怨魂被驚醒,故意捲起這些灰塵想殺死我們……”“可剛剛門口的那些石塊怎麼回事!?”“這些被拿來鐫刻墓志銘的石碑,都是被死者的血浸過的,怨魂侵覆一塊,就可以牽一髮而動全身,操縱所有的碑塊。”這時,他們近距離地觀察起了地上的墓碑碎塊,那些石頭灰青色的外觀上還泛着淡淡的暗紅,確實詭異的不太正常。
蒙面男突然看向孫宇強的雙眼,真誠地說出來了感謝的詞句:“你剛剛砸了這些墓碑,也算是幫了我的一個大忙。”孫宇強低頭看向他掌心的那顆鑽石:“你來這裏的本意,是找這個東西嗎?”蒙面男點點頭:“這顆血鑽是鑰匙,整個斯帕村只有兩顆,其中一顆給新任的長老,另一顆就藏在被打造好的石碑里,幾乎沒有人可以接近。”蒙面男頓了頓,繼續說道:“剛剛你砸了墓碑,一來打碎了那些怨魂附身的地方,使它們停息了風波,二來又恰巧把血鑽砸了出來,不得不說,你比我想像中的聰明很多……”蒙面男罕見地誇讚起了孫宇強。孫宇強沒想到這句誇讚居然可以從蒙面男口中說出來,他不禁有些洋洋得意,驕傲的神色印在他的眼中:“那當然,是你一直看不起我,我本來就聰明!”徐瑾瑤聽到孫宇強傲嬌的回應,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她溫柔地看向孫宇強的側臉,似乎對於這個偶爾有些孩子氣的男人無可奈何。蒙面男恢復了平日裏的冷淡,他漠然地看着孫宇強的喜悅:“要想保護好自己愛的人,你這樣遠遠不夠……記着,你一定不要辜負了瑾瑤。”孫宇強聽了他的這一番話,不禁覺得莫名其妙:“我當然會對瑾瑤好,輪得到你說話,你有什麼資格喊她瑾瑤?再說……”徐瑾瑤伸手拍了拍孫宇強的手臂,提醒他不要那麼激動,孫宇強聲音低了下來,反握住徐瑾瑤的手掌,但他的眼中還散發著仇視的目光。蒙面男見孫宇強反應那麼大,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看向舉止親昵的二人,那蒼老滿帶皺紋的眼中滿是一種克制的神色,使人不知所然。三人在此耽擱的時間比蒙面男意料之中久了太多,他本以為給徐瑾瑤解釋一番村子的往事,再拿走血鑽就可以向下一個地點出發了,可現在已經比他預計的要遲了許久。他的身體仍然酸痛無比,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漂泊易碎的殘葉。黑色的衣物被蝙蝠啃噬的斑駁錯亂,鬆鬆垮垮的搭在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在原本就猙獰的皮膚上交織錯落着,手臂上那個被簡易包紮的傷口也有了滲血的風險。他透過被砸開的半邊門看向外面的天際,夜空一貧如洗,空曠孤單的連月色也不復存在。夜已經過了大半,他心裏煩躁了起來,如果再不繼續趕路,那麼就又要在這裏度過一個白天了。蒙面男努力撐起自己的身體,剛剛過度乾咳的嗓子還有些沙啞:“現在,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