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李華的好運,微笑(1)

第六十七章 李華的好運,微笑(1)

我和李華先後走出法庭。我坐在最後一排,庭審結束后,第一個走出去。我們倆心情都很沉重。

“我帶你去個地方。”李華說。

“好吧。”我沒問是去哪。

李華帶我出來,到了我才知道是庭審現場。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對這種事有興趣了,一時難以理解。

我記得以前李華不愛湊熱鬧。他幾乎不出門,整天在家裏看書。即便外出,也只往山裡和樹林裏跑,長時間蹲在樹底下,悠閑地看着灌木叢、不知名的花,偶爾竄出來的野兔,各種鳥,叫得出名字的,和叫不出名字的。李華跟我都只認得麻雀和烏鴉。

我們都是山村裡出來的自閉少年,當然,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偏好在家裏擺弄電器、玩電烙鐵、研究無線電,也不太喜歡跟人打交道。我比李華的情況好一些,只要有集體活動,我願意參加,只是不主動。李華是那種你喊他很多遍,他都不參加的怪異少年。

我想,應該是那個封閉的環境影響。周圍都是山,人們很少外出,一輩子都在眼睛看得見的地方活動。人與人之間因為幾乎每天都見面,所以格外熟悉。也因為熟悉,所以,除了關上門發生的那些事,屬於個人私隱,其它沒有秘密可言。連家庭糾紛,喊起來、打起來,都能很快驚動鄰居過來勸架。這種幾乎無隙的交往,難免會有各種流言,真真假假。太熟悉了,就有言語上的交鋒,要不了多久,就會有親疏遠近之別。總有那麼一些人,雖然在同一個村子裏,但基本不相往來。李華的情況有些特殊,據他自己講,他似乎有一雙看透世俗表象的慧眼,對虛偽的人際關係,很是不屑。這是他不愛人際交往的原因。

現在是怎麼回事?這個人的變化有點大,到處竄門,找人聊天,隨意就能在人家裏的沙發上補個覺。醒來后,隨口就說,我帶你去個地方,跟我走。

下一個地方是去哪裏,我暫時還來不及問。我想知道,為什麼要來法庭這種地方。我們這些守規矩的好公民,大概率一輩子都不會跟法庭有什麼交集。我們也不會參與立法和司法。也就是說,法律生活離我們很遙遠。這就好比身體健康的人,一再認為,醫院跟自己無關。時間久了,不去醫院,就以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醫院這回事。怎麼,醫院嗎?去醫院幹嘛?

我們暫時不需要,但有人需要。

“剛才的庭審,有通告的。你也看到了,這是一起普通的家庭糾紛引起的殺人案件,並不是惡性犯罪。法庭有意邀請社會各界人士參與,因為這跟每個家庭都相關。他們希望記者、作家、普通職員、各專業人士等,都來參加,對這種典型的案子,進行宣傳,希望引起冰雪世界所有公民的重視。”

“這種案子,確實引人深思。”我說。

“作為一個喜歡思考,以寫作為主業的人,我得刻意去參與不同的生活,打開視野。”李華說,“我們都被自己看到的事所局限,多半是道聽途說、幻想過度。我擔心陷入到信口開河的尷尬境地,所以,幾乎是強迫式地到各個地方去遊歷,每天參與一點新鮮事。”

我這才明白李華的用意。不過,對我來說,用不着像他,要去了解別人的生活。他以別人的生活為素材。我面對的是抽象世界,是程序代碼。將代碼一行行堆起來,檢查紕漏。我倒像是泥瓦匠,將磚塊一塊塊壘起來,面對的是類似於磚頭和砂漿的代碼。儘管我用不着去了解別人的生活,但李華帶我出來,讓我參與到別人的生活中去,也不是壞事。

剛才的庭審旁聽,就讓我對婚姻生活有了不一樣的看法。我以前對愛情和婚姻的種種美好設想,多半不切實際,顯得空洞。多些生活經歷的好處,是可以了解人性,知道世界的真實模樣。而我,又是在為怎樣的世界而工作。

我們進入雪山深處,在一處孤零零的酒店面前下車。

“就是這裏了。”李華說,“接下來,你會遇到很多不同身份的人。”

我們在酒店入住。我無法想像,在這深山裏,怎麼會有這麼一座孤零零的酒店。誰會到這裏來呢?規劃這座酒店的,商業思維別具一格。他應該策劃了我想不到的商業模式。

當天下午,我們在酒店裏休息。我們各訂了一間房。李華在房間裏寫作,整個下午都沒有出去。我也在房間裏沒出去,敲了一下午的代碼。到下午五點鐘,李華敲開我的門。

“到餐廳去,自助餐。”

李華大搖大擺走在前面。眼前的李華,跟十年前留在我印象中的那個人,已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了。他的成長很明顯。我不知道,是怎樣的經歷,使得他現在如此與眾不同。我的意思是,他完全沒有心理包袱,一切都很自然。

我就顯得拘謹了,身體有些僵硬。如果不是肩膀和頸椎酸痛,我不會在意自己的身體。我想,為什麼會這樣?我有顧慮。我在意他人的目光。任何人的目光,在我看來都帶着批判,這是在國內形成的習慣。如果要深究內在原因,要回溯到兒時。我在打罵中成長。李華當然也不例外。我們很少受到表揚,批評打罵倒是常態。我不知道自然而然是怎樣一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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