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章 我怎麼成了一隻麻雀?
清晨,薄霧。
購物商城外,警燈閃爍,警察荷槍實彈來來往往,警犬被牽引進商城搜索。紅藍色警戒線環繞一圈,封鎖了整座商城。
商城內,崩飛的瓷磚、斷裂的欄杆、破碎的玻璃、掉落的燈飾、飛散的商品……任由誰目睹現場,都能看出這裏經歷過激烈戰鬥。
雜亂的腳步聲吵醒彭夢玲。她睜開眼,愣住了。
“這裏是……燈飾店?”
“我在做夢嗎?”
“怎麼所有東西都變大了?”
彭夢玲眼中,燈飾店內來往調查的警察與鑒證人員,龐大如同神話時代的巨人,而自己比警察腳上的皮鞋還渺小;天花板上的燈泡,碩大熾熱如同太陽;地面的大理石瓷磚,比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大床還要闊大,冰涼透骨。
下身一片灼熱,似乎有團火在燃燒。
彭夢玲舉手想要撫摸右腿,卻看見自己舉起的,不是五指分明的手,而是羽毛覆蓋的翅膀!她低頭看去,身上不是自己平常在家穿的白T恤與寬鬆短褲,而是白色羽毛覆蓋的肚子,再往下是一雙爪子!
“這!”
“發生什麼事?”
“我昨晚不是在家……咦,後面發生什麼了?頭好痛!”
彭夢玲用翅膀撐地,站起來,晃晃悠悠走到一面沒有破碎的玻璃前。燈光照射下,玻璃倒映出她的樣子。
深褐色眼眸,黃色鳥喙,粉褐色鳥爪,背上有黑色縱紋,身上覆蓋黑褐夾雜的羽毛……身為人類的自己,現在卻成了一隻麻雀,還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那種。
“我怎麼變成了一隻麻雀!”
彭夢玲驚叫出聲,一開口,卻化成“啾啾啾”的叫聲,圓潤,短促。
反光玻璃的倒映中,鳥爪上有處刮損,血跡已經結痂,似乎是撞擊帶來的傷勢,僅僅是站着,就能感受到切膚的痛。
透過玻璃望出去,斜對面是一家寵物店,店面殘破,看來經歷過一番破壞,門前地上散落着幾個支離破碎的鳥籠。似乎意識到什麼,彭夢玲回頭望去,在自己蘇醒的地方,還有兩隻麻雀躺在附近。
這時候,鑒證人員抬進來一副擔架,抬起地上一具屍體放上擔架,看架勢是打算運回局裏做屍檢。
彭夢玲忍住傷痛,助跑幾步,兩臂努力揮動,撲騰翅膀飛過去。
鑒證人員展開一方白布,蓋上屍體。
在白布蓋上之前,彭夢玲看清了屍體的樣貌。
正是她自己!
原來她不是變成麻雀,而是靈魂裝進了麻雀體內!
可是,人的靈魂怎麼會裝進麻雀體內?
“咦?這裏怎麼有麻雀?”飛在空中的彭夢玲,吸引了一名警察的注意。
“估計是附近寵物店跑出來的,看起來好像受了傷。”另一名警察說。
“把它關進籠子裏吧,省得到處亂飛。”說完,一雙大手抓向彭夢玲。
彭夢玲本能地撲騰翅膀,靈活翻身,躲過了警察的手。
“咦!進了麻雀的身體,連本能都繼承了。”彭夢玲心中驚詫,害怕被關進籠子坐牢,不敢繼續停留,展開翅膀,離開燈飾店,再從洞開的窗戶飛出購物商城。
一棟棟樓宇在鳥軀下掠過,城市的風貌盡覽眼中,原本龐大的事物隨高度漸變渺小,汽車如甲蟲,行人如螻蟻。人生中第一次靠自己飛翔,而且飛得這麼高這麼久,彭夢玲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奇妙的感覺。
鳥爪的傷痛,將她從奇妙感覺中喚醒。
痛楚越來越強烈,連帶扇動翅膀的力氣也在減弱,彭夢玲不得不急速下降,落向附近一棟樓宇的天台。
然而還未腳踏實地,彭夢玲就感覺腿部劇痛,一陣力竭,降落變墜落,“啪”一聲摔落天台的水泥地面,暈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蘇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寵物醫院。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架子上林立的藥瓶藥罐、牆上掛着的價目表、身披白袍的女獸醫……說是醫院,其實是店鋪,為養寵物的客人提供服務。
一名身材健碩的年輕人喝着可樂,有一搭沒一搭地撩女獸醫聊天。
年輕人留着尚未及肩的中長發,分左右攏到耳後,眉心有道醒目的疤痕,剛剃過鬍鬚的唇上與下巴位置留下一片青色。他穿着純黑T恤,外搭一件深藍色襯衫,袖子捲起來,露出小臂結實的肌肉。
“咦?那鳥醒了!”年輕人湊過來,瞪着一雙大眼睛打量彭夢玲。
彭夢玲想要說話,張開鳥喙卻發出“啾啾啾”的圓潤叫聲。
年輕人歪着頭,眉頭輕輕皺起,看了半天憋出一句:“這鳥長得有點寒磣啊!”
“你小子才長得寒磣!”彭夢玲心中咆哮,嘴上的“啾啾”聲叫得更激烈了。
女獸醫走過來,伸出柔若無骨的手掌,溫柔撫摸彭夢玲身上的羽毛,白了年輕人一眼,說道:“哪裏寒磣了,多漂亮一隻小麻雀。你救了它回來,給它起個名字吧。”
年輕人撓撓腦門,雙手一拍,說道:“瑪瑪哈哈!就叫它‘瑪瑪哈哈’!”
女獸醫苦笑道:“這是什麼鬼名字啊。”
年輕人搖頭晃腦,解釋道:“這名字很好啊!你小時候有沒有玩過《侍魂》?裏面有隻守護鷹就叫瑪瑪哈哈,打起架來可猛了。它區區一隻小麻雀,叫這個名字是它沾光了。”
“我可謝謝您咧!”彭夢玲心中不屑。
年輕人問:“這麻雀,怎麼跟一般的麻雀長得不一樣?”
女獸醫解釋道:“這是黑頂麻雀,跟我們平時看到的樹麻雀、山麻雀是不太一樣。不過好奇怪啊,我看書上說,黑頂麻雀分佈在中亞至中國西北及蒙古地區,一般棲息在沙漠綠洲、河床和貧瘠山麓這類地方,為什麼會出現在城市裏?而且黑頂麻雀很怕生,但是這隻卻一點都不害怕我們倆。”
年輕人又問:“這鳥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獸醫回答:“這是只雌鳥,你看它的鳥喙,是黃色的;如果是雄鳥,鳥喙則是黑色的。”
女獸醫似乎對年輕人感興趣,靠近一步,身上的香水味呼吸可聞,問道:“聊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楊韜。”年輕人回答。
“楊桃?”
“楊韜,文韜武略的‘韜’。”
楊韜有樣學樣,伸手想要撫摸彭夢玲身上的羽毛,卻被她躲開。
女獸醫笑道:“它好像不太喜歡你哦。”
楊韜問:“麻雀平時吃什麼?”
女獸醫回答:“你可以捉些小蟲子、螞蚱之類的喂它。”
楊韜手托腮幫子,思考道:“我上哪兒捉蟲子去?”
女獸醫笑道:“你可以學雌鳥喂它的樣子,拿尖頭筷子模仿鳥喙,沾上泡過水的軟小米喂它,或者用燕麥、米粥也行。”
楊韜撓撓頭,一臉苦惱:“聽起來好難啊,你幾點下班,要不到時候教教我?”
女獸醫捂嘴笑道:“你這約會邀請有點生硬啊!”
楊韜沒有否認,只是“哈哈”傻笑。
女獸醫抬頭看了看壁鍾,說道:“我六點鐘下班,你先去超市買點小米,拿回家泡水。你家在哪裏,我下班直接過去找你吧。”
楊韜將地址告訴女獸醫,又加了微信,然後帶彭夢玲離開寵物醫院。
女獸醫本來遞給楊韜一個籠子,但楊韜搖搖頭,直接攤開手掌托住彭夢玲,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麻雀會飛走。
彭夢玲沒有飛走,事實上她現在腦子裏很混亂,莫名其妙成了一具屍體,靈魂莫名其妙裝進了麻雀體內,偏偏還丟失了昨晚的記憶。現在就算飛走了,她也不知道去哪,以後應該怎麼辦。
找到殺死自己的兇手?
可是失憶了,根本不記得兇手的樣子,怎麼找?
找到又怎麼樣?
自己現在是只麻雀,怎麼報仇?
就算打110報警,自己一張嘴就是“啾啾啾”,警察根本聽不懂鳥語。
彭夢玲胡思亂想的這段時間,楊韜已經步行到附近的菜市場,買了豬肉、牛肉、菠菜、馬鈴薯、紅蘿蔔,之後又去超市買了奶油和小米。
買完菜,楊韜掃碼打開一輛“藍博基尼”,也就是藍色的共享單車,將肉和菜掛上車把,迎着晚風騎車回家。
彭夢玲懶得飛,站在車籃子裏,觀賞沿路的城市風景。原本熟悉的一切,由於視角的縮小而驟變陌生。彭夢玲感覺自己來到了巨人的國度,路燈、汽車、樓宇甚至街邊垃圾桶都變得碩大無比。
騎到城中村,楊韜停在一棟四層小樓的樓下。
紅磚、青苔、斑駁的石灰……小樓看起來有些年頭,滿是歲月摧殘的痕迹。樓道天花板的舊燈泡閃爍不停,照得楊韜上樓的身影忽明忽暗。
楊韜拎着肉和菜,上到第四層。
這裏一層只有兩個單位,以樓梯為界,一左一右。彭夢玲注意到,右側單位的鐵門上積着蜘蛛網,門鎖銹跡斑斑,顯然沒人居住。
楊韜打開左側單位的防盜門,進廚房忙活起來。
忙活一個小時,楊韜做了兩份肉醬意麵,以及一鍋香噴噴的羅宋湯。
“砰砰砰。”屋外傳來敲門聲。
來的正是女獸醫,舉起手裏的酒瓶,笑顏如花地說道:“下班的時候,突然犯酒癮了,想喝兩杯,就去超市買了瓶紅酒。”
楊韜指了指飯桌旁的木椅子:“我家裏有啟瓶器,我去找找。你先坐,我做了肉醬意麵還有羅宋湯,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意麵配紅酒,正好。我來開酒,你去忙吧。”女獸醫放下包,接過啟瓶器。
楊韜從櫥櫃拿出來兩個缸瓦杯,笑道:“我家沒有高腳玻璃杯,將就一下吧。”
“沒事,喝個情調就夠了。”女獸醫接過缸瓦杯,放在飯桌上。
背對回到廚房忙活的楊韜,女獸醫用啟瓶器拔出木塞,傾斜酒瓶,將猩紅酒液倒入杯中。倒酒的同時,她另一隻手從上衣的暗袋摸出個小藥瓶,倒出一片葯放入酒中。藥片無聲無息溶於酒液,從外表看不出一絲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