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兄弟
“他人方寸間,山海幾千重。
輕言托朋友,對面九疑峰。
開花必早落,桃李不如松。
管鮑久已死,何人繼其蹤?”
世俗誘惑千萬,唯有兄弟與朋友是世間最難磨滅的。
在異界裏面的“妖魔鬼怪”們,唯有面對兄弟后才會悵然若失,如墜朦朧迷霧。
可兄弟到底是什麼……
……
……
“呲……呲!呲!嘩……嘩!嘩!”
花不稜登且魔幻般的光束沿着樹梢,向遠處飛快地疾馳。
光束抵達奇異的黑圈后,在外圍迅速形成一個無比強大的褐色保護罩。
褐色保護罩倏忽形成,彷彿是無懈可擊的屏障。屏障像孩子的母親那樣,保護着破鐵格勒伯最薄弱的左側空擋。
晴空萬里的天空此刻變得異常詭譎恐怖。
彷彿有個邪魔坐在天上畫畫似的!
烏雲變成骷髏頭,兩隻眼睛閃着幽靈的光芒,在天空上恣意飛動,宛如散養在黑色地獄中嗜血的八獸怪人。
讓人膽顫心驚,難以心寧。
三種威能發著強烈的光芒,如刀揮劍劈般,殺向那把鬼頭刀。
“八九玄功!”
八九玄功本就是天地間最超凡入聖的三種功法之一!
“咔嚓”一聲脆響,激蕩萬丈光芒。
光芒之後,李憐蹲在草地上,微微喘着粗氣。
他大手按着胸口,略微疼痛,心中自付道:
“決不能大意,對方餘威尚且有如此力道,真鬥上恐怕不是對手。還是劍走偏鋒,游斗為主,再尋找機會,務求一擊而中。”
忽然,轎中人高聲說道:“若斗他不過,自逃性命去吧!”
事情到了萬分危難的狀況!
這位“王爺”仍然未有下轎子的意願,也未有逃跑的跡象,這實在是一件怪事。縱然被嚇得不敢下轎,可說話語速緩慢,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甚至有些遊刃有餘的模樣。這實在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怪事!
兩顆黝黑的眼睛下面,表露出憤恨的神情,惡魔再一次發出了命令,“先把轎中貴人揪出來,宰了當下酒菜。”
黑衣兵隊聞言,立刻變換隊形。激蕩塵土無數,不知不覺中,慢慢向轎子靠近。
鬼頭刀亮鋥鋥的,發著光芒,宛如天神之光。
轎中人乾咳了一聲!
只見四道銳利白光,從四個少女後背發出。
四人手臂上舉,握住寶劍,露出雪白皓腕。那纖細的胳膊,任誰也想不到竟然是用來舞刀弄槍的。此刻她們站得筆直,那孱弱無力的身軀好似插在雪地上的一根楊柳,輕飄飄的,好像隨時都會被風給刮跑了似的。
眾多黑衣軍士不自覺的放鬆警惕,那原本整齊的隊列也略微鬆散。
一些人竟然放肆到,摘掉惡臭的面罩,對她們擠眉弄眼起來。
敵人所珍視所喜愛的,無異於是制勝的不二法門。
因此高祖幸賴千百仕女,才得意跳出被圍之困。時代穿梭,這豈非正是天下再正常不過的道理?
一位麻子臉,巨醜陋膽還肥的中年勇士,把鬼頭大砍刀插在鬆軟的草地上面,揎拳裸臂,就欲上前占些便宜,“老子張小麻子,若跟我,定保你不傷半寸頭髮。咱們倆探討一下未來前景……嘿嘿。”
誰料手方往柳腰探去,當即“哎呦”一聲,手腕登時被短劍削去。
血霧四散,一片青草地被沾染上鮮血。
鬼出電入,快似閃電!
眾人毛骨悚然,大驚失色,陣型微微亂了。再不敢恣意放肆,全部嚴正以待,但目光如痴,依舊上上下下打量着四個少女曼妙的身姿。
破鐵格勒伯掃眼蹲着的李憐,得意非凡,正欲下達最後一項命令時,突然外圍保護罩破裂,一隻手背襲向面門。
原來,李憐佯裝敗績,用意是靠近破鐵格勒伯,暗用“呼嘯神山”的三清三化真道打破保護罩。
若是平常正面交鋒,打碎保護罩那是萬萬不能。可如今李憐搞偷襲,在強勢面前選擇示弱,從而讓破鐵格勒伯粗心大意,是以未曾防備,關鍵的保護罩被輕易打破。
旁邊下屬雖帶着面罩,表情看不到,可肢體所表現出來的驚詫,比面部還要誇張三分。
經歷艱險,終於突破到破鐵格勒伯左面腰下,突然神色大變,單掌化刀式自它身後劈去。
五方白點在李憐眼前若隱若現,倏忽后,才豁然開朗。急速運轉八九玄功掌法,捲起草花無數,襲向前方。
原來有五根極其細小的魚線,控制者這副妖魔的身軀。
剎那間,破鐵格勒伯龐大身軀轟然倒塌,樹陰影處陡然顯出個佝僂老叟,極盡病態。
那老叟面色刷白,宛如冬雪,沒精打采,活脫脫一副殭屍塑像。
破爛不堪的衣服上正趴着一隻綠色的蟲子,他哆哆嗦嗦發抖的手已緩緩垂下,兩隻無神接近死亡的眼鏡,小心翼翼注視着李憐。
“假如此刻突然不想殺我,就請離開這裏,趁我還未改變主意之前。”
李憐雖然用言語冰冷地說完,可內心卻是極度火熱的。
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瞬間,流露出無限感激。
他努力拱手彎腰,畢恭畢敬向李憐拜謝。
李憐不再理會,轉身離開,方走了兩步,耳朵微動,面色一冷,從容凝聚功力向身後甩去。
那如殭屍般乾癟的老叟此刻真成殭屍了,他手中扣着淬毒的暗器,隨着他身軀倒地,暗器便落入了灌木叢中,消失不見。
那群貞國逃兵早逃之夭夭,消失於這條古道上。
四把小巧玲瓏的寶劍隨着皓腕翻轉,也已入了鑲嵌着寶石的劍鞘里。
轎中人說到:“不懼怕破鐵格勒伯的人,世間真是少有,簡直就是稀缺!”
“噢!”李憐調侃到,“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吧!”
轎子中的人說到:“只可惜現在沒有瓊漿,不然,我一定要和不怕老虎的人,痛痛快快喝上三天三夜。”
“那可不成!”李憐語氣堅定地說到,“當今天下,能同我敞開心扉喝酒的人只有兩個人。”
轎子中的人語塞了好一會,好奇地問到:“他們兩個是什麼人?”
“一個情敵,另外一個……一個只會狗叫的狂徒。”李憐走到左側,捏了捏那個小眼睛姑娘的小鼻子說到,“他們是我此生,生死與共的兄弟。”
轎子中的人太息道:“人生雖如朝露,可就兩個知己,實在太少。”
“對我來說已不算少了!”小眼睛姑娘撅着小嘴,惡狠狠瞪着正在回答的李憐,“能找到兩個,我就已然非常快樂,心滿意足。倘若再祈求些本不該得的,怕是會遭受天帝的磨折。”
轎子中的人笑着問道:“你也信怪力亂神之說?”
“它們信我,我卻不信它們,我只信我自己。”李憐快速向那個小眼睛姑娘擺弄了個鬼臉,繼續說到,“但為了兄弟,我不得不信!”
轎子中的人沉吟良久,緩緩說到:“我能成為你的兄弟嗎?我家中有瓊漿玉液,我們可以喝個天昏地暗。”
“哈!哈!哈!”李憐爽朗地笑了三聲,撿起扁葉子咬在口中,又向那泥塑般的小眼睛姑娘扭了扭自己不太粗的腰,“你的脾氣很和我的胃口,可惜我從不與達官顯貴交朋友,更何況是皇親貴胄。”
轎子中的人說了最後一句話:“實在萬分可惜,但倘若有一天我們有幸能成為兄弟,你一定要讓我認識一下那個只會狗叫的狂徒。”
李憐注視着王爺的轎子緩緩而離,也注視着那個小眼睛姑娘作勢向李憐蹬了一腳,悻悻而離的小小身影。
光影旋轉,花朵馥郁。
李憐突發奇想便撕下一塊破布,找條小水溝清洗,采了五六種花,包裹住別在腰間。
桂馥蘭香,芝氣悠長!
突然,身後呼呼作響,由輕漸重,一個瘦長漢子扛着一位沉睡女子飛奔而來。
女子披頭散髮,卻難以掩蓋她那絕世風華的氣質與無與倫比的面容。
未知前因後果,不敢枉自出手,李憐暗自功起膻中,待他到來,喝止道:
“且住,莫非這地方有大白天抗女人的習慣嗎?”
那漢子不作神色,可額頭汗珠已然往下滴落,不動神色將那女子靠在兩人合抱的楊樹根下,拍打身上沾染灰塵,拱手說到:
“小子名叫斗泥玩,此人乃我族中小姨,得了惡疾。我自小腿腳快,是以我才不避男女大防,扛着她去宜城看病。”
“斗泥玩?”李憐疑惑的重複到,顯然對這麼個奇怪的名字起了懷疑。
“我從小愛好玩泥巴,因此村中人都叫我斗泥玩。”
李憐看不出貓膩,但還是要試一試他,冷不丁問道:
“你這小姨叫什麼名字?哪個村子?她父親叫什麼名字?她家的狗是什麼顏色的?”
斗泥玩當即泰然回道:“小姨名叫倪菲菲,乃石頭村的。我小姨是領養的,所以跟她父親不是一個性,她父親叫朱聰明。只有一條好吃狗屎的瘸腿哈巴狗,屎色的。”
李憐見他回答從容乾脆,戒備即松,忙道:
“既然有此緣故,你們快趕路吧!不足一日,大概便能到達宜城。”
漢子再三謝過,扛着女子向北疾馳而去。
李憐瞧那漢子身法,快捷無比,心中驚嘆大隱隱於市,“如此迅捷,想必不到半日便能抵達宜城?”
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對於他傲慢散漫的性子來說,也有些收斂警醒的些許作用。
這條官道雖已年久失修,崎嶇坎坷,不時坑坑窪窪,極度不好走,可還是引來客商獵戶的垂青。因此緣故,李憐才被接濟些吃食與少許碎銀。
同樣也探明到了一種情況,最近北固山上凝聚成了一夥匪盜,聲勢浩大,有當年天下九大匪盜的囂張氣焰。
卻也奇怪,他們這群匪盜並不燒殺搶掠、姦淫偷盜,竟還自己種上糧食蔬菜。雖然北固山匪盜幹了一兩件壞事,本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也就沒人過多的議論與謾罵。
山下那座宏偉的宜城,不知何事,湧現出江湖上許多岌岌無名之輩的光臨,“邪乎,這幾日來了許許多多陌生人,真奇怪。”這是一位當地鹽販子向李憐說到的話。
李憐全不以為然,自顧自向北而行,忽然發現右側有泉水淙淙而流的聲音,便徑直走去欲簡單洗漱一下。
正捧起清水,卻被不遠處一位胖大婦女無端謾罵。
“自己沒本事討老婆,就讒老娘。老娘花容月貌,是你們嘔心瀝血都得不到的女人。還不快滾,竟然還想着光天化日之下,趁着老娘洗衣服,來吃老娘的豆腐,滾!不然把你眼珠子挖下來喂狗吃。”
李憐嚇了一跳,落荒逃竄,待聽不到胖婦人聲音,心中這才逐漸寬慰安寧。
忽覺得草鞋下黏糊糊的,俯身一看,痛苦不已,欲哭無淚——原來草鞋上沾着金黃黃的狗屎!
李憐雙手向天,揚聲大叫:
“老天,倒霉的事情為什麼都要降臨到我的頭上,你莫非眼睛被狗給吃去了嗎?”
“師父,我看就是前方之人,他腰間束着香囊呢!”
兩匹高頭大馬踏過低矮的灌木叢,從斜刺小路飛馳衝出,一老一少。雙雙用惡狠狠的目光盯着李憐,彷彿要把李憐吃了似的。
年輕者言訖,便將身後束着的寶弓揣在手中,嚴陣以待。
李憐自顧自嘀咕道:
“出門未看黃曆,今日實在不宜出行。倘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待在二十八里鋪,喝那摻了水的劣質白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