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皇帝釣魚
朝廷給犯人執行死刑，往往是在菜市口，找個人最多的地方也就罷了，可如果這個人十惡不赦，譬如犯下了謀逆弒君的大罪，菜市口就顯得簡陋了些。於是黎國效仿已經滅亡的狄國，在刑部門前的空地上築起了一座高台，專門負責為重刑犯執行死刑，死刑種類不一，相同的，就是都會將其頭顱掛在城門口三日，以儆效尤。
這個為重刑犯執行死刑的地方，就是幽冥台。
一入幽冥台，萬般皮肉苦。遠離富貴鄉，不進輪迴處。
宋華庭這是想讓碧落灰飛煙滅，也是想讓宋明臻灰飛煙滅！
“公主您當初猜對了，碧落竟然真的就藏在孫大海家裏，她是從孫府轉移到幽冥台的。”李素生嘆口氣說，“現在幽冥台周圍不只有刑部的官員和差役，還有禁軍重兵把守，粗略計算有三百多人，掌刑的就有兩個，一個是刑部尚書郭羅樂，另一個是兵部尚書闊脫。”
“闊脫？他為什麼在？”
“許是掌控禁軍吧，不過我想，這或許說明，還有很多藏在暗處的軍隊隨時聽從闊脫調遣，目的自然是防止劫囚。”李素生頭上的冷汗一層一層地往外冒。
宋明臻同樣一頭冷汗，問：“什麼罪名？”
“通敵叛國，”李素生鐵青着臉說，“不只是碧落，即將跟她一起被行刑的還有曲百獸的兩個義兄弟，罪名相同。公主，通敵叛國，按律當判腰斬……”
腰斬！
這怕是除了凌遲以外，最嚴酷的刑罰了。受刑者被攔腰截成兩段，卻不一定傷及五臟六腑，只能在劇痛中等待鮮血流逝，直至死亡，有些受刑者在腰斬之後能存活好久，沒有活路，卻死不痛快。
宋華庭想的不錯，相比於尚在遠處人心不齊的龐大軍隊，在京城中殺人放火擾亂人心的宋明臻更具有威脅力。雖然他命令闊脫先後兩次調兵埋伏即將進京的大軍，雖然他暗中勾結沙匪，令其騷擾疑似叛軍的兵馬，但他的主要精力，還是在宋明臻身上。
一直讓宋明臻藏在暗處是不行的，必須要將她引出來。至於如何最有效地實現這個目標，碧落和曲百獸的兄弟們，是不可替代的絕妙工具。
宋華庭堅信，宋明臻之所以製造韋延卿和孫大海的案子，必定是在尋找碧落的下落，只是尚沒有十足的把握動手罷了。讓她少走一些彎路，也算他這個做兄長的，對妹妹的最後恩賜。
為了這個“恩賜”，他做了充足的準備。
他其實並不能完全確定碧落在宋明臻心中的地位有沒有那麼重，不能確定宋明臻會不會捨棄所有去營救碧落，於是他聰明地把塔可之翼和張兆昌也賠上去。他相信，就算為了讓曲百獸聽從安排，避免其帶兵進京之後失控，宋明臻也不會放棄塔可之翼和張兆昌的。
這是一場針對宋明臻的釣魚遊戲。宋華庭將自己打扮成了漁夫，他要用三個人的性命做魚餌，用腰斬這個酷刑做魚鉤，將藏在暗處的宋明臻釣出來。
宋明臻不得不出來。
李素生帶着滿滿的憂慮和滿滿的緊迫，問：“燕王殿下許是被宋華庭的兵馬絆住了腳，遲遲沒有出現，這一仗，只能我們自己打。該怎麼辦，公主示下吧。”
原來這麼快就到了一決生死的時刻了。
這麼多日日夜夜，宋明臻想像不出來，她的碧落是怎樣挺過來的。每每一聯想，宋明臻的心都會像被匕首反覆刺穿一般劇痛。聽了李素生的話，她更是雙眼通紅，如同嗜血一般，立即對李素生髮出命令：“宋華庭是衝著我來的，他是在逼我出現。李素生，立刻向城外兵馬發信號，將他們全部調進城來！既然闊脫在，說明城門已經封了，城門口怕是聚集了很多兵馬，讓城外的兵馬無法順利進城。你將京城裏所有暗樁全部帶上，跟他們裏應外合，為他們開路！”
雖知道時間緊迫不可遲疑，李素生還是多問了一句：“你呢？”
“我有我要調的兵。”
“張兆昌留下的那些藏在沙雪白狼窩軍械庫的兵馬嗎？張兆昌說過，這些人已經不純粹了，很有可能安插着宋華庭的眼線，要想動用他們，少不得廢好大力氣。太危險了。”
宋明臻目光更是堅毅：“這是我們最後可以動用的兵馬，就算是為了張兆昌和塔可之翼，他們也必須跟我走！”
李素生急了：“不行！我要帶城外的兵馬進城，動作很大，宋華庭一定會察覺的，到時候一定會對你和幽冥台施壓；就算沙雪白狼窩軍械庫的人能跟從你到幽冥台，宋華庭對你的逼迫太大，你要面對的情況肯定會更加驚險。我去！公主，還是我去吧！”
這是李素生最在意的事。他當然喜歡碧落，不願讓碧落在折磨和羞辱中喪生，但如果營救她的代價是用宋明臻去換，於公於私，他是絕不允許的。
宋明臻咬着牙說：“這件事只能我親自處理。既然曲百獸和他的義兄弟們相信我，既然虎符在我的手上，我必定可以將沙雪白狼窩軍械庫的人馬帶過來。再者說，只要我不暴露身份，想來宋華庭就不會真的處死碧落。我會伺機行動，盡量將他們拖住。而且你的援軍一出現，能吸引很多京城潛藏的兵馬和你廝殺，相較之下，他們對幽冥台的防守就會薄弱很多。”
“不一定，”李素生說，“宋華庭這麼久都沒有動靜，一定是在緊鑼密鼓地準備這個陷阱，很多問題，他怕是早就想好了解決辦法。公主，您現在不能出現，去沙雪白狼窩軍械庫，去幽冥台劫法場，還是換我吧……”
“不，”宋明臻說，“你的好意，我懂，不過，能調動沙雪白狼窩軍械庫軍馬的人，我想只有我。而且，援軍及時趕到，我和她還有活路，否則，我陪着她一起下黃泉。孤野在那邊等我們倆很久了，和他們在一塊，也不錯。”
宋明臻當然不是在開玩笑，這一點，李素生心裏明白。他敬佩這位命中注定的主君，願意一生忠於她，願意為了她的生命而竭盡全力。於是李素生不再停留，一頭扎進涌動的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