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一雙眼睛

強忍着殺意，宋華庭陰沉着臉，聽完了孫大海的解釋。雖說孫大海只是一面之詞，但宋華庭還是相信他的。宋華庭知道，以孫大海的脾氣，若真想弄死韋延卿，有很多殘忍又不別人察覺的法子，且不會選擇這個時候。所謂刺殺韋延卿，是被人嫁禍，而驅趕和斬殺韋府的下人們，也只是迫於無奈的手段罷了。

可“相信”和“放過”是兩碼事，畢竟如果不懲處孫大海，朝廷內外的人必定會把這筆賬算在宋華庭的頭上，而宋華庭此時還沒有精力查案，給所有人清白。

當然，他也不在意旁人的“清白”。

想像着朝臣們對韋延卿的惋惜和對孫大海的憎恨，宋華庭將孫大海打入了刑部大牢，令太監傳達了對韋延卿一家的安撫，並立刻點了五十個禁軍去孫府，對外宣稱為韋延卿大人之死找到兇手。

他想，他之前讓闊脫準備的事情，現在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如果猜不出發生在韋延卿和孫大海身上的事，是宋明臻背後指使的，那宋華庭也太笨了。宋華庭不是笨蛋，所以他很明白。

先前條件不充足，宋華庭在明、宋明臻在暗，宋華庭沒有能力將宋明臻一網打盡、斬草除根，所以他一直在隱忍。現在，拳頭緊緊攥着，他決定一刻也不忍耐了。

他們兄妹之間的較量，要有一個了斷了。

宋華庭在七年前和宋明臻合作的時候，就把宋明臻當成了眾多強大的對手之一。倒不是因為當時宋明臻的能力有多大、手段有多強、頭腦有多聰明，乃是因為宋明臻的眼睛。

宋華庭至今記得，在那個時候，剛剛失去了養母的、憔悴虛弱的宋明臻，有一雙仇視一切又倔強不屈的眼睛，那是同齡人中沒有存在過的眼睛，就是在宋華庭見過的成年人中，也沒有誰擁有這樣一雙令人膽寒的眼睛。

擁有那樣的眼睛的姑娘，是絕不可能成為誰的附庸、誰的棋子的，她這樣的人，要麼毀滅別人，要麼毀滅自己。

宋華庭自然不允許任何人能和他抗衡乃至毀滅自己，所以先天對敵意敏感的宋華庭，選擇和宋明臻既合作又對抗，在微妙的平衡中謀求相同的利益。

在他身邊的有些人看不清宋明臻，認為她一個冷宮裏長大的丫頭，自小不知道尊嚴為何物，除了求生好像什麼都不會，能成什麼氣候。可宋華庭完全沒有這樣想，自始至終，他對宋明臻都抱有警惕，尤其在宋明臻得到耶律皓春的青睞之後。

耶律皓春如此珍視宋明臻，是宋華庭萬萬沒想到的，拋下骨肉和愛妾，只為給宋明臻一個“唯一”的承諾。耶律皓春什麼世面沒見過，什麼女人沒碰過，怎麼就看上了宋明臻這種又瘦又小、長相併不出色的女孩呢？宋華庭好奇，便藉著一場宮廷酒宴開玩笑似的詢問耶律皓春。半醉半醒的耶律皓春說，玉鏡公主的眼睛最漂亮，世上獨一無二。

正是這句話，令宋華庭猛地想起了初見宋明臻時的場景，且將這場景變作噩夢，包住了他的萬里河山和無上地位。在噩夢的催化下，他提前對宋明臻發起了進攻。

他最先做的，就是借刀殺人，除掉了耶律皓春和他的父親，將宋明臻在黎國京城中最大的靠山剷除了，並以和親為借口，將宋明臻送進了地獄一般的瑨國。

和親這步棋，宋華庭當時覺得自己下得好極了。這不僅能令宋明臻很長一段時間遠離黎國本土，讓他有相對充足的時間排除異己，發展自己不能擺在明面上的人脈，還能藉著對瑨國滿是仇視的宋明臻，擾亂瑨國內政。如此一舉兩得的事，無論是誰都會稱讚一句“絕妙”吧。

宋華庭在和親這件事上的設想是這樣的：先讓宋明臻挑起瑨國皇子們之間的明爭暗鬥，再選擇太子作為和親對象。在眾多皇子中，太子司卿是最呆笨無能的，一旦他娶了宋明臻，宋明臻就和支持楚王的葉家成為死敵。兩方相鬥，不僅可以消磨瑨國的朝堂力量，也可以讓宋明臻將全部精力投放到瑨國而無暇他顧。所以，宋華庭按計劃進行了針對宋明臻的第二個行動——暗自和葉明德進行更深度的合作，加劇兩方的對抗效果。

可事情偏就不順着宋華庭設想的方向發展。就在宋華庭為自己的傑作沾沾自喜時，有一個情報從瑨國傳到他面前——宋明臻在瑨國，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恩人，而這個恩人，正是瑨國皇子、指揮了滅狄之戰的燕王殿下司鉞。

為了防止宋明臻和司鉞結盟，威脅他的地位，萬般無奈之下，準備並不充足的宋華庭只好提前進行了針對宋明臻的第三個行動——刺殺宋明臻，掀起瑨、黎兩國大戰。

若說前兩個行動是大成功，那麼最後一個就是大失敗了。一步錯步步錯，被宋明臻搶佔先機又抓住把柄宋華庭幾乎山窮水盡。

好在，還沒有真的走到那一步，他還有底牌。

只要藉助這張底牌將宋明臻逼出來，殺掉，將所有的髒水都潑在她身上，那麼自此之後，他還是黎國獨一無二的天子，受萬民擁戴。

成敗在此一舉了。

韋、孫兩府的鬧劇演出結束之後，整整一夜，除了宋華庭將孫大海打入了刑部大牢並在孫府加派了人手的消息，宋明臻和李素生再沒聽到任何風吹草動，而韋府的人和那些為韋延卿打抱不平的朝臣們，在得到了從宮裏傳出來的安撫和保證之後，也再沒有任何糾纏，一切好似重歸平靜。這令宋明臻不免失望。

好在宋明臻知道了碧落被藏身的準確位置。既然不能智取，那就只好硬攻了。她請李素生對孫大海的府邸進行最後一次考察，以便為如何在宋華庭的強壓下解救碧落做好打算。

李素生很快就回來了，用時比宋明臻設想的要短得多。不等宋明臻開口，李素生焦急地說：“幽冥台！碧落被押到了幽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