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玄鶴樓
六月二十六日清晨,城門一開,一匹快馬就從大梁城的南門沖了出去。
那騎士在城外繞了幾圈,確定身後無人之後,向西南方向的江邊飛馳而去。
大半個時辰之後,那騎士來到江邊一個小山坳,那裏有一間孤零零的破屋,劉武等人正坐在門口的空地曬太陽。
看見騎士飛奔而來,劉武等人紛紛站了起來,手搭涼棚看了看:“是小崔!”
老崔見兒子一大早騎馬過來,着實有些心疼,連忙走了過去,拉住了馬的韁繩:“這麼早就過來,是得了什麼重要消息嗎?”
小崔下了馬,沒顧得上說話,只是氣喘吁吁的點點頭。
劉武端了碗水過來,小崔一口喝完,就拉着劉武走到一邊低聲耳語起來。
眾人都識趣的四散走開,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好奇的看着劉武和小崔。
劉武聽了片刻,便招手讓老崔過來:“老崔,前兩日我們給老蕭給造的意外,還真奏效了,小蕭把老蕭府里的人換了不少,我們的人才有機會進去。現在傳出這麼一個消息,說那個如萍可能是前朝宇文氏的家奴。”
老崔有點吃驚,轉頭看着小崔。小崔點點頭:“消息可靠,有人看見她小腿上的綠枝紅葉了。”
“綠枝紅葉也分幾種,”老崔沉思了一會,“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宇文氏的家奴都不比尋常的宮女宦者,不僅要識文斷字,更要學兵器拳腳,衣食用度只比主人稍微差點而已。”
“你確定這個消息可靠?這麼多年了,誰還認得宇字花?”老崔忍不住又問小崔。
小崔有些不滿:“李四嫂的為人,爹你還不清楚,據她說,老蕭府里有個宇文氏旁系的家奴,腿上也紋着宇字花,就是她認出了如萍腿上的紋身。”
老崔一拍腦門:“對了,那個姓麻的女人。她居然沒被換掉?”
劉武道:“如果如萍當真是宇文氏的家奴,這事就好解釋了。”
老崔點點頭:“這倒是,說起這宇文氏的家奴,當初聖上誅滅宇文氏的時候,大部分家奴都力戰而死,還有一些自殺殉主,最後剩下的,都是些十幾歲的孩子,最後還是皇后力排眾議,沒有斬草除根,全都發賣到西邊了。”
“當時西邊不是在和魏國打仗嗎?去了那裏不是和送死無異?”小崔問道。
“那些門閥可不好對付,皇后能給他們留一條生路就算不錯了,”劉武嘆口氣,“皇後為了這件事,還把宇文氏旁系的家奴全都脫了奴籍,發誓后族從此再不豢養家奴,那些門閥才鬆了口。”
三個人一時無語,過了會,劉武道:“這事放在前周,咱們內情司抓到這個把柄,不過就是找個文吏寫篇奏章的事。現如今不好辦啊,說起來是個事,真要追究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樣吧,”劉武頓了頓,“小崔你先回去,叫你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沒有重要消息就不要聯絡了。對了,讓她小心點,這事既然開始傳了,難保茹萍不殺人滅口。”
小崔點點頭,向劉武和父親分別行了一禮,騎上馬走了。
等小崔的身影漸漸遠去,劉武又對老崔說道:“當初那些孩子是賣到新野一帶吧?”
老崔點點頭:“是的,我去查查?”
“得去查查,”劉武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過會我去城裏找主上,你辛苦一趟,去西邊走走。”
他拿出一張,想了想,又拿出一張:“現在身上帶的也不多,這二百兩你省着點花,衙門口該打點就打點,你自己也別省,但是別賭錢,少喝酒。能查就查,查不到什麼就早點回來。”
老崔接過銀票:“武哥,我辦事,你放心。”
看着老崔從屋后牽了一匹馬,揚長而去,劉武又給留下的人吩咐幾句,自己也騎着馬進城了。
自從釋教東來,天師道在中原的勢力是一天不如一天。
雖然天師道許諾只要誠心修鍊,便可以得道成仙,但是先不說各種符文道法複雜難學,花費甚多,就憑當世沒人見過真仙這一條,就足以讓很多人打退堂鼓。
但是佛家那一套卻不一樣,當和尚是很難,但是簡單的法門也有,念佛布施都可以。最關鍵的是,釋教修的是來世,講究眾生平等,度己度人,為的是讓眾生解脫,不追求什麼神通。
這就讓很多無欲無求的老百姓趨之若鶩。人心大多懶惰,貪圖安逸,冒險改變今生對大部分人來說,都很難做到,但是念念佛號就可以讓來世多一些福報,何樂而不為呢?
就算和尚都是騙人的,念念佛號又不用花錢,橫豎吃不了虧。
對於老百姓來說是如此,對於那些士族子弟來說,又是另一回事了。釋教的法門教義繁雜,經書的文字又華麗玄奧,滿嘴的那些苦集滅道啊,生老病死啊,貪痴嗔啊,可比那些世人耳熟能詳的天師道教義要高尚的多。
在晉國,士族子弟十有八九都學佛,而在大隋,天師道也只能感謝蒼天,當今天子是天師道的信徒。饒是如此,大梁城裏也興建了不少的佛寺,不但是平民百姓,就連門閥士族也常去布施。
楊文玉也去佛寺聽和尚講經,不過這是楊固之要求的。在皇帝看來,釋教比天師道更受百姓歡迎,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只有了解它,才能更好的利用它。所以,三位皇子都在毗盧寺拜了玄真法師為師。
與此同時,皇帝還送了三兄弟一人一座道觀。皇帝的原話是:“釋教的教義的確精妙,但我天師道的教義卻是化繁為簡,玄之又玄,學到真正微妙處,小到為人處世,經商為賈,大到治國安邦,運籌帷幄,都可以應付自如。所以,你們佛是要學的,但是更要與天師道互相印證,取長補短。”
楊文玉的道觀叫玄鶴觀,位於城西,靠近江邊,觀後有一座玄鶴樓,恰好高過城牆,可以看到江景。此時玄鶴樓的頂層,劉武正倚靠着喝茶,看着城牆外滔滔不絕的江水,心中不禁感嘆自己的機緣,要不是投靠了這位主子,怎麼會有今天站在高處俯看江景的機會。
又過了一刻鐘的樣子,樓梯處傳來響聲,劉武趕緊放下茶杯,又仔細聽了聽腳步聲,便伏在了地上。
楊文玉帶着金霖走上來一瞧,不禁啞然失笑:“起來吧,武哥就不怕是道童上來送茶?”
劉武笑了:“公子的腳步聲已經熟記在心,肯定不會認錯。”
“哦?”楊文玉坐了下來,“這本事我改天得討教討教,今天這麼著急找我過來,是得了什麼要緊消息嗎?”
“是!”劉武躊躇了一下,“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