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寶貝
雲州屬山地，山脈連綿，重巒疊嶂，越是往南山勢越高，林子也越深。其中，南岐山脈作為地界成拱形橫躺於雲州最南方。
在山脈外圍某座不知名的小山上，有一處不大的洞穴，女人和嬰孩正擠在裏面躲雨，倆人的體型越發纖細，看起來比先前還要瘦弱，不知道在山林的這段時日，這對可憐的母子到底是怎麼存活下來的！
外面的雨勢很急，噼里啪啦像是在倒豆子。
二人緊盯洞外，欣賞雨景。男嬰雙眼無神，對着水花飛濺的泥坑發獃，而女人的目光穿過雨幕，眼中帶着一絲急切，似乎在找尋着什麼。
可過去許久，洞外除了雨水外別無它物。女人沒了耐性，逐漸焦躁，她搖晃着起身，在本就不大的空間內來回踱步。一開始，她還注意步伐，小心避開孩子，可過去一段時間后，她的神色逐漸慌張，步子越走越急，多次踩碰到孩子的身體卻沒有察覺。
漸漸的，女人的面容開始扭曲抽搐，時而嗚咽時而大笑時而低吼，狀若癲狂，詭異萬分。
更詭異的是，男嬰看着發瘋的女人，絲毫沒有畏懼，表情過於淡定，好似習以為常。哪怕女人突然停下腳步，赤紅眼眸死死盯來，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錶情，眼睛都未眨動。
好在這時，雨幕中緩緩現出一道身影。
老黃狗叼着什麼東西一瘸一拐地艱難走來，它全身的毛髮已經濕透，身上血跡斑斑，後腿上更是有一道肉眼可見的巨大抓痕，在雨水的沖刷下，露出陰森白骨！
女人第一時間沖了過去，將它口中的肉塊奪走，也不處理，直接啃咬起來。她的動作十分粗暴，將本就體力不支的老狗拽倒在地，許久才顫抖着起身，獨自走到角落裏趴下，舔舐傷痕纍纍的身體。
這段時間，一直都是這條盡忠職守的老狗負責母子二人的吃食。可惜今天運氣不好，山上下起暴雨，食物難尋！
不知道是被其它野獸搶了獵物還是找不到食物選擇虎口奪食，老黃狗受了傷且傷勢頗為嚴重！可好歹是帶回來了一口吃的，不至於讓母子二人活活餓死，亦或是……出現更加殘忍的結局。
女人瘋狂啃咬肉塊，依舊忽視孩子乾癟小肚子裏傳出的咕咕叫聲，直至將最後一點肉絲啃乾淨，也沒有給他留上一口，只是有些意猶未盡地伸出細長舌頭舔了舔沾滿血漬的手指，緩緩躺下。
男嬰盯着地上的骨頭，咽了口口水，伸出小手摸了過去，卻被老黃狗捷足先登，先一步將骨頭叼起，用力咀嚼起來。
辛苦出去一趟，它還未進食，加上身體傷勢嚴重，急需補充能量，搶走一點骨頭也算情有可原。
沒了吃食，男嬰不哭不鬧，目不轉睛地盯着老狗嘴裏的骨渣，下巴一片晶瑩。
女人躺在地上冷漠地看着，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任由小傢伙吞咽口水，受凍挨餓。或許是填飽了肚子，她的神智恢復了些許，面容雖然還在抽動，但頻率明顯降下許多，眼中血絲也逐漸退去，至少不再瘋癲！
很快，老黃狗把地上零零散散的骨頭全都舔進了嘴裏。因為太老，大多數齒牙脫落，剩下的幾顆也破破爛爛，並不鋒利。幾塊骨頭咬得它十分費力，反覆咀嚼了許久，直到骨頭被咬成碎渣才一瘸一拐地來到男孩身前低下腦袋，全部吐出。
它只是在幫男嬰處理骨頭！
男嬰尚幼，並未長齒，即便長出乳牙，也不可能咬得動堅硬的生骨頭，直接吞咽很可能會把自己噎死。通人性的老狗想到了這一點，才搶走骨頭幫他咬成碎渣，便於進食和消化！
男嬰也不嫌棄，他也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嫌棄，抓起地上的骨渣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裏。
這時，女人突然坐起，側耳做傾聽狀。洞外噼里啪啦的雨聲里似乎夾雜着其它動靜。
少頃，聲音愈發清晰，是腳步聲！密集地腳步聲！
女人面色一變，狠狠瞪了眼趴伏在角落裏的老狗。很明顯，對方是尾隨老黃狗留下的血跡追隨而來。
略做猶豫，女人起身抱住孩子打算逃跑。
孩子望着老狗，伸出小手想要抓住，卻發現它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老狗的傷口已經化膿，呼吸微弱，氣若遊絲，已然是強弩之末。
女人管不了那麼多，彎腰衝出洞穴，很快消失在雨幕里，留下奄奄一息的老狗戀戀不捨地望着她們消失的方向，渾濁的眼睛逐漸失去光亮！
……
今日暴雨，大珠小珠不要錢似的往地上砸，積水已經沒過腳踝，甚至還能看到不少泥鰍在泥坑裏游躥，引得玩童冒雨追逐。
可即便是這樣的天氣，來福客棧依舊座無虛席，人滿為患。
“聽說了嗎？蓬萊島來仙人了！”
一食客靠在同桌耳邊大聲喊道。
同桌食客掏了掏耳朵，有些懷疑道：“真的假的？”
“騙你做甚！你沒聽說？都傳瘋了！”
食客撿了粒花生丟在嘴裏，瞟了眼同桌，目光帶着些許鄙夷，似乎沒了共同語言，不想多聊，就連隔壁桌的食客們也是呵呵搖頭。
“小弟最近不是在閉關苦學嘛！勞請大哥給我講講唄～”
說著端起酒壺為他斟滿一杯。
那食客滿意點頭，再次俯身喊道：“小林縣出土了件寶貝你總該知道吧？”
同桌又掏了掏耳朵，點頭道：“這我知道，是一頭仙驢！”
他隨即反應過來，驚訝道：“難不成仙人是為仙驢而來？”
食客愣了愣，誇讚道：“你小子不愧是讀過幾本聖賢書，腦瓜子挺靈光的嘛！”
被誇讚，同桌食客謙虛笑了笑，也伸手撿了一粒花生米丟在嘴裏，確實很香！
他接着問道：“仙人得手了？”
“那當然！神仙出手，誰攔得住？”食客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端起酒杯，惋惜道：“可惜嘍～沒能一睹仙人風采，如果是仙子下凡，能看上一眼，死也值了！”
周遭食客一同點頭，頗為贊同。
“胡扯！”
氣氛烘托到位，食客剛要仰頭飲酒來個黯然神傷的帥氣收尾，卻被這兩個字臭了興緻。他猛地拍下酒碗，起身掐腰怒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
“是俺！”
小二擦完桌椅，迎上兩位新客坐下。面對食客叫囂，絲毫不慌，一甩手中抹布，與之對視，淡然道：“你二人說了兩件事，錯了兩件事！”
見是客棧小二，食客嗤笑，還以為是什麼江湖好漢，當即質問道：“你說我錯了，哪裏錯了？說不出個理所然來，可別怪大爺我不給飯錢！”
起了熱鬧，在座食客都來了興緻，個個伸長脖子看了過來。稍遠些的，端着花生米坐到桌上，眼中滿是八卦。
被眾人圍觀，小二不慌不忙，笑眯眯道：“俺要是說出個一二三，這位客官是不是該請俺喝酒啊？”
食客氣急而笑，“你要是真有料，今天這酒，你想喝多少我都買，不差這點酒錢！”
聽到這句話，小二大喜，將抹布甩回肩頭，伸出一根手指道：“這第一個錯誤便是這寶貝。”
“是仙褸不是仙驢，沒文化的人才會把褸讀成驢！”
“你如何知曉？又有何證據？”
食客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這消息他也只是道聽途說。小二的解釋聽起來似乎更像那麼回事，但既然打了賭，嘴皮子就不能軟。
“證據沒有，但是想想也知道……哪有活物出土的說法？再說，要真是仙驢，能隨隨便便讓你逮住？不得撅死幾個人物才對上寶貝的名頭？”
小二這番話稱不上什麼道理卻又說在了點子上，眾食客不禁點頭。
“要問俺如何知曉，那就更簡單了……”小二嘴角微微上揚，臉不紅心不跳，驕傲道：“仙驢的說法，一開始就是俺傳出去的！”
此話一出，客棧瞬間安靜下來，接着哄堂大笑！當然，有一個人笑不出來。
那食客臉憋成了豬肝色，不成想竟是自己班門弄斧了！
“那第二件事是錯在了哪裏？”
仙人出島的事兒大傢伙傳得沸沸揚揚，一些權貴都在議論，不可能有錯。
“這第二件事兒嘛……”
小二把尾音拖了老長卻沒了下文，用出了他慣有的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