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4 天通之殤

第四十九回4 天通之殤

在曹可用派出的姦細運作下,延慶守將錢勇於九月初反正。緊接着,涿州、玉河等城池也都在宋啟愚大軍開到時,四門大開,不戰而降。至九月末,宋啟愚又派劉戈接管了居庸關,派伍名前出到了密雲地區。幽州城被周軍從南、西、北三面包圍,只剩下東面與三河、薊州相連。

在十月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薛霸從自己的護軍府後角門悄悄接進來一個人。薛霸謹慎地向四周觀察了一番,才把這人讓進了一處隱秘的房舍。待進到屋內,關了房門,薛霸對這人躬身說:“紀先生,非常時期,薛某不得不小心,若有怠慢,還請先生原諒。”被稱為紀先生的人微微笑了笑說:“紀國正受宋大人託付,欲救將軍和千萬幽州子民性命,又怎麼會在意表面的虛禮呢!咱們還是談正事吧。”薛霸把紀國正讓到上座,陪着笑說:“紀先生可曾將小可的要求向宋大人轉達?大人怎樣回復?”紀國正一捻微須,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遞過去說:“這是大人給你寫的赦免令。宋大人答應保舉你出任州郡主官,但大人也說那是國家公器,是否能授予還要聽聖上的。不過,我家曹總辦倒是應允了,讓你戰後分取幽州城的貨棧利潤。”薛霸把文書放在桌上,沉下臉道:“紀先生,我可是冒了大風險,又為國家立了大功勞的呀,總不能連個知府或者鎮守使都換不來吧!再說,那耿宇輝待我也不薄,我不能為了仨瓜倆棗就把我的老長官給賣了吧!”紀國正嘿嘿一笑說:“薛將軍差咦。首先,那耿宇輝乃是國家的叛逆,標準的漢奸,將軍跟着他是沒有前途的,只能落得遺臭萬年的下場。其次,這幽州已被我老師三面包圍,城破是遲早的事。與其到時祈求寬赦,不如現在就謀好後路。第三,那延慶、涿州、玉河等地都是王師一到立即投降的,這幽州城裏想尋求立功機會的官員和將領並不是只有薛將軍一人。將軍可要想好了,別被他人搶了先。第四嗎,我不妨告訴將軍,在幽州城外,我晉陽軍和朝廷軍隊的總數超過二十萬,以你城內的區區五萬兵馬,怎麼與天兵抵敵。第五,曹總辦所控制的貨棧哪個不是年入十幾萬兩銀子的大買賣,那怎麼能是仨瓜倆棗的小便宜呢?”薛霸的眼珠轉動着。他在想眼前這個人的話里有幾分是真實的。他試探性地問道:“紀先生的口氣大了些吧。先不說別的,你老師手下哪能有二十萬軍隊呀?”紀國正冷笑了兩聲,說道:“若我是將軍,根本就不會這樣問。且不說我家大人節制着駐紮在保州的五萬多侍衛親軍和駐紮在滄州的三萬多河北部隊,就單憑五萬晉陽鐵騎和五千炮隊完全可以拿下幽州,更何況還有席軍民鎮守使的三萬關北部隊和韓德奎鎮守使的三萬媯州部隊,要是再加上剛剛從幽州反正歸附過來的軍隊,我方的軍力只比二十萬多。況且,你也知道,去年,我老師在淑陽僅率領五千人馬就一舉殲滅了八千柔然騎兵。我晉陽鐵騎的戰鬥能力恐怕不是疲弱的幽州軍能匹敵的吧!”見薛霸還有些猶豫,紀國正又說:“薛將軍把耿宇輝視做兄長,但姓耿的卻未必把將軍當成心腹。你想想看,當初姓耿的為了不去開封,硬讓將軍到朝廷受責難。將軍在京城九死一生時,那耿宇輝可曾管過你嗎?”心理防線早已崩塌的薛霸聽了這話,咬牙切齒地說道:“若非先生之言,薛某幾乎誤了一生。薛某此前已跟幾個親密部將議定,到了初十那天,我的護軍部隊將把幽州南門打開……”

幾天後,宋啟愚按照約定炮擊了幽州東門。在耿宇輝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在東線的時候,薛霸獻出了南門。數萬周軍一擁而入,僅用了一天時間便收復了幽州主城。到了第二天夜晚,耿宇輝見大勢已去,僅率領幾十名親兵偷偷溜出幽州,往東方逃竄。

次日清晨,耿宇輝一行奔到了溫榆河畔。望着寬闊的水面,聽着身後似有似無的喊殺聲,耿宇輝長跪在地,嘆息着說:“前有大河,後有強兵,叫耿某如何是好!”恰在此時,一條小舟從霧靄中漂蕩而出。耿宇輝顧不得身份,急忙喚道:“船家老哥這向來。搭載我等過河,本……本人有重賞。”那船家也不客套,徑直把船泊到了岸邊。耿宇輝匆忙跳上了船,這才發現船實在太小了,僅能容納兩三個人。船家說:“客官身軀高大,我這一次只能運你自己過去呀。其他的人,恐怕只能下次擺渡了。這馬嗎……”耿宇輝逃跑心切,打斷船家說:“你快離岸,送完了我,再來接他們。”船家不敢再多言,載着耿宇輝划向了對岸。

不過一刻鐘,小船駛到了東岸。耿宇輝一步跳上旱地,懸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些。他正欲叫船家回去接親兵,卻看見幾百名手執刀矛的軍士從小樹林裏沖了過來。耿宇輝暗道不好,轉身想登船逃回,可那小船已被船家劃出了十丈開外。耿宇輝只能硬着頭皮,拔出了寶劍。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燕王殿下不必害怕,通州知州宴貴卿在此。”耿宇輝聽后,眼淚差點流出來。他緩了一下心神,把寶劍還鞘,邊向前走邊激動地說:“真是患難之間見人心啊!宴大人忠心耿耿,本王絕不會虧待閣下。”待到近前,耿宇輝定睛一瞧,在一幫軍漢正中,站着三個人,其中就有宴貴卿。耿宇輝長出了一口氣說:“可算見到自己人了。宴大人,別來無恙……”可還沒等他的話音落地,宴貴卿把手一擺命令道:“還不與我拿下!”十幾個軍卒沖將上來,不由分說,就把耿宇輝撂翻在地。宴貴卿冷冷地看着仍在掙扎的耿宇輝,高聲說:“狗漢奸,你背叛故國,歸順柔然,今日終被我這個大周忠臣逮捕。”他又用手往另外兩個人身上一比劃說:“這二位也許你不認識,本忠臣就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是淑陽知縣梁世澤大人,現為宋尚書任命的招撫使。這位是宋尚書的學生,山西兵部任職的蘇定軍大人。我也不怕告訴你,早在一個多月前,本忠臣就已經回歸了大周。”此時,耿宇輝已被五花大綁,押到了宴貴卿面前。耿宇輝出離憤怒地罵道:“姓宴的小人。你原本只是個落地舉子,被本官一點一點提拔,才有的今天。老子真是瞎了眼,重用了你個王八蛋……”宴貴卿樂呵呵地盯着耿宇輝說:“被漢奸罵,不更證明我是個大忠臣了嗎!”耿宇輝更加氣憤地說:“無恥小人,你算什麼忠臣。前年,若不是你貪圖銀錢,收受賄賂,我河北焉能跟柔然簽訂通商協議?我又怎麼會讓柔然在元寶山、灤平衛、喜峰口等處修建堡壘,以至於……啊!”隨着一聲慘叫,耿宇輝倒在了血泊中。宴貴卿把寶劍從耿宇輝身上拔出,恨恨地說:“當了漢奸你還胡亂攀咬。我這個大周忠臣豈能容你!”不過明眼人全都看得出來,宴貴卿這是怕耿宇輝當著招撫使的面抖摟他的醜事。

偽燕王一死,晉陽大軍的推進猶如摧枯拉朽一般,不少關城傳檄而定,有些地區望風歸降。至十月末,宋啟愚基本上收復了幽州全境。

然而,其它區域的戰爭就沒有這麼順利了。尤其是受命南北夾擊四川的忠肅候苗家偉和夔門總督司馬焌,由於被天塹阻隔,他們硬是在四個多月的時間裏沒能前進一步。而副相張永德和長江指揮使盧慶春面對數倍於己的農民軍,也只能疲於防守,卻不敢貿然向江南突進。

耿宇輝的首級被送到開封后,宰相馮體仁親自進宮,將這個特大喜訊報告給了皇上。天通帝一骨碌從病榻上跳起來,揮舞着拳頭叫道:“上蒼啊!朕沒有那麼不堪,朕沒有那麼不堪!朕收回了幽燕,朕把這片祖宗傳下來的土地又掌握在自己手裏啦!”他環視了一眼身邊的人說:“白濟,傳旨蒲文運,在宣德殿南邊修建祭壇。朕要在三日後,用叛逆的腦袋祭祀天地神靈。另外,叫內閣發文,凡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員都得來觀摩。朕要讓天下人看看,朕有平息叛亂的手段。”白濟答應一聲,飛跑着傳旨去了。天通帝又說:“宋啟愚立下了不世之功,朕也要格外恩賞。馮相,你看封宋卿一個什麼職務合適呢?”馮體仁跪地磕了個頭說:“陛下,依臣之見,宋啟愚於國有功,確應封賞,只是不能太過拔擢。陛下試想,那耿宇輝只控制了十萬部隊,已令王朝焦頭爛額。而這宋啟愚手握雄兵二十萬,佔據地域上千里,若有異志,遍觀朝中,誰人可以抵敵?”天通帝跌坐回床頭,皺着眉頭說:“馮相所言有理。不如召他回朝,褫奪兵權,再封他個太子少師少保的虛銜……”就在此時,天通帝突然感覺到天旋地轉。他急忙嚷道:“藥丸,藥丸。”旁邊伺候的白登趕緊從御榻邊上的錦匣中取出一粒紅色丹藥,並幫着皇上服下。過了好一會兒,躺在病榻上的天通帝才用微弱的聲音說:“馮相……就這麼辦吧。”馮體仁輕聲答了聲是,又給皇帝磕了個頭,轉身退出了養心宮。

中午,天上下起了微雪,打得地面濕漉漉的。入夜後,雪停了,天空顯示出紅彤彤的顏色,沒有一顆星斗。

第二天,日上三竿,在殿前伺候的白登躡手躡腳地走到皇帝榻前,輕聲叫道:“陛下,巳時了,該起了。”可沒有人回答。白登又往前湊了湊,說:“陛下,不早了,該凈面了。”還是沒有回話。白登感覺不對,趕緊撩開床前帷幔。只見天通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口、鼻和耳中向外滲着凝乾的黑血,而在天通帝的手邊,翻落着那個裝盛着紅色丹藥的黃緞錦匣。白登驚退數步,沒命地奔出呼喊道:“來人啊!不好了!皇帝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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