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

或許是被那光奪取了所有的注意力，使得我沒發現一個黑色的影子正朝我所在的位置飄來，明明ta就在我眼前，每次光芒閃耀時都能清晰見到。

直到身軀被未知物體纏繞，我才驚然察覺。

聲音傳播需要介質，真空中，理論上，除了心跳以及呼吸，是不會有別的聲音存在。

然而，現在我卻聽見了能用人類語解析出有效信息的聲音，聲音斷斷續續的，朦朧中我似乎聽到了幾個字，

“……古人類……”

再然後，世界便被不具備複雜信息只能表達情緒的狂笑聲所淹沒。

為怕引起誤會，我沒做任何激進的舉動，譬如掙開那未知生命的纏繞。

這是一種策略，早在我將隨身短刃交給夏娃保管時就已經決定好的策略。

用落後與脆弱的表象來隱藏真實的自己，從而獲取到更多的善意。

好吧！科技落後並不是假象。

但，謊言總是要有真話夾雜其中才不會被輕易看穿。

有時候，耳朵會欺騙你，眼睛也會。

當我低頭嘗試觀察那纏繞在我身上的未知生命時，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了這麼一句話。

人類的大腦經常會將眼睛所捕捉到的信息進行修改，特別是在光線不足、信息模糊的環境下，舊時代很多關於鬼魂的傳說便是這麼出現的。

當然，我此刻看到的並不是傳說中的鬼魂，而是一個外形與人類極為相似的存在。

是人類嗎？

我對這個想法抱有深深的懷疑，這裏是銀河系與仙女系之間的物質真空禁區，兩星系間最近距離直徑都有253萬光年，怎麼可能隨便一個空間跳躍就能遇到同類？

得多少個零才能將這種概率表達出來？

請原諒我，身為碳基生命，我的大腦算力極其有限，暫時無法在沒有輔助設備的前提下計算出結果。

但是，基於數學直覺，我知道，這是一個概率小到近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等等，如果真存在這樣的概率，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就一定會發生，不是嗎？

這本就是宇宙的魅力啊！

正當我心神搖晃，快要被自己說服的時候，又有一個念頭浮現，準確點來說應該是一段關於舊時候聽過的故事浮現。

在已記不清楚具體時間的從前，曾有人與我說過一個這樣的故事，故事的詳細我已不怎記得，大概意思是：

在沒有繁星照耀的世界角落，有些生命會收留與慰藉那些過路的迷失的可憐靈魂。

如果ta們精通心靈控制，有時候甚至會以同類的形象出現。

但你要記住，ta們並不……

再然後是什麼來着？我忽然有些後悔當時為什麼不認真聽一下這個看起來像、聽起來也像是隨意編造的偽劣故事。

其實，相比擁有心靈控制這樣字眼的故事，我更願意相信自己真的幸運到了極點，遇到了一支科技極度發達的人類文明，只是有時候念頭的浮沉並不受主觀意識控制。

畢竟，心靈控制什麼的，實在是太不科學了。

可是，我真的沉睡了那麼久嗎？

久到人類又一次、甚至幾次科技大爆炸，以至於去到了身為先驅者的我的前方。

要知道，我的離開是藉助了千年難遇的契機，後來者如果沒有能引起質變的更高宇航科技，理論上是不可能追的上我的。

因為某些惡劣環境中需電設備無法穩定運行，所以計時失去了意義，除去旅途前期最早幾次清醒，後來的我已拋棄了時間的概念。

對於早前的我來說，時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與目的地之間的距離以及飛船剩餘能源，倘若生命還要再多一點，便只有逃離這片物質真空禁區的概率是我所需。

如果偽劣故事與在茫茫宇宙中偶遇同類都非真，那麼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能？

記憶開始變得模糊，當我想要從中尋出些許可能的時候。

其實，從前的我並不是這樣的，或許是因為這過於漫長的旅途。

孤獨以及黑暗使我變得有些……脆弱？

我不知該怎麼形容我當下的狀態，但我敏感的意識到不能再這麼下去，否則內心必然會迎來一次崩潰。

正當我強行打斷自己的思緒時，宇航服在開始遠離飛船，連同躲在裏面的我的身軀。

方向是那不遠處散發著光芒的菱形結構體，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切應該正是纏繞在我身上的生命所為，雖然我並未發現她有過釋放動能的舉動，不過這恰好表明她所使用的科技超過了我對移動的理解。

為什麼要用她來形容纏繞在我身上的生命？

那是我的大腦結合了眼睛以及耳朵捕獲到的信息從而給出的答案，至於她究竟是不是一位女性人類又或者是否擁有性別，我暫時無法確認。

正常人類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會因為環境或是習慣導致身軀左右出現微小偏差，而她沒有，她擁有一副堪稱絕對對稱的面容，至少憑我的觀察力無法看出絲毫偏差，這不禁讓我懷起她的真實身份。

考慮到我並不了解現代人類的科技文明的發展程度，我不想輕易下定論，說不準現代人類在某種程度上與我記憶中的人類早已不是同一物種。

等等，我為什麼要思考這些破問題？

現在最緊要的事情應該是如何與那疑似人類的她建立聯繫才對。

我嘗試性發出了一個沒有多少意義的音符，轉瞬間，她立即將注意力從菱形結構體轉移到了我身上，還略帶疑惑表情。

在她的注視下，我又再發出了幾個音符，全是一些基礎詞彙，譬如人類、時間、方向……等。

肉眼可見她的嘴巴在張與合之間快速變換，應該是在回應我，但因為傳播途徑只有物理接觸處，她發出的聲音在來到我耳朵前就已丟失了大部分信息，我無法完全聽清她究竟在說什麼，只有一些模糊的字。

不過重要的是我確定了我與她之間存在可交流的基礎，現在只是缺乏合適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