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易哥，你猜我看到誰了?

“苦海”比李登科預料中脫離的更早了三天，再次見到路易，是在M-Echo的包廂。

包廂昏暗但斑斕的氛圍燈從素雅到歡快，進而熱烈，再換成水紋，接着變成星空，不甘心的嘗試了電音皇后，最後定格在夢幻七彩。

非常好，非常符合路易大爺一貫獨特的審美。李登科絲毫不客氣，一邊看巨幕上嘰嘰喳喳唱跳不停的韓國女團，一邊看路易每隔五分鐘換一次背景燈效果，就着ktv貴到離譜的各色熟鹵，將一瓶又一瓶特調雞尾酒送入腹中。掐指一算，現在夢幻七彩已經閃爍了近20分鐘，他面前的茶几上剛好多了三個空酒瓶。

孫達教練剛進來時，被幽森的水紋效果嚇了一跳，略顯慌亂的和路易寒暄了兩句，此刻在正常了不少的光線里，仍是有些局促的喝着花茶。

很難不局促，尤其當他作為除主陪二人外，唯一一個座上賓，面對着被各色食物和酒水鋪滿的兩個巨大茶几，端坐在空蕩蕩的超大vip包房正中間c位的時候。

靠近門的點歌台被路易霸佔着，但除了調控燈光，暫時還未發揮過真正的作用。所以巨幕上的女團依然在賣力的表演，終於成功吸引了躲在最角落只顧吃喝的那位極瘦少年的全部注意力——那瘦猴拿翅尖和拿酒瓶的雙手同時懸在了半空，歪頭對着屏幕上的漂亮妹妹傻笑，口水將流未流。

孫達不忍直視李登科那副傻樣，許久未見，又不知該跟別人眼裏自己的“得意弟子”聊些什麼，只好繼續低頭擺弄手機。

他的手機和路易的幾乎同時亮了一下。匆匆瀏覽過信息，孫達好像聽到路易嘆了口氣，在如此嘈雜的環境裏。

“他們不來了？”孫達問出了口。

“大概是來不了了。段軍，羅西家裏臨時有事兒，房思哲要帶他妹妹去醫院，李小軍，曹有為，何源他們那些新高三的突然要加課補習，胡毅，李涵出省旅遊了。”路易翻着不久前陸續收到的信息，一五一十的回答校隊教練的問題，“陳魯明還沒消息。”

“噢…”孫達看着情緒明顯低落下去的路易，“噢”的有些意味深長，“真是可惜了。”

“是啊，本想着各奔東西前兄弟們能好好聚聚。”路易的聲音也低落了下去，無奈的聳肩，“也沒辦法。”

“既然這樣，那我也不打擾了。”孫達說著站起身，幾步來到門邊，拍了拍路易已經有些寬厚的背，好言安慰，“我在這兒你們年輕人玩的也不自在，還有機會的！”

“別啊孫總！”路易聞言慌忙起身，“怎麼能說是打擾呢？本來兄弟們聚一聚，正好一起感謝您的栽培和關照……”

“哪裏哪裏。”孫達對這所謂的“得意門生”有着一種出人意料的客氣，“都說是我培養的好，但你我都明白，總歸是你天賦好，身體素質好，我佈置的訓練任務，你完成過多少？我又教了你多少？”

幾句話問的路易無言以對。

然而話剛出口，孫達也覺得有些不妥。雖然路易的確是全隊公認最不努力，日常訓練最會偷懶的那一個，但是去年暑假各高校的名導們畢竟因其而來，還一併帶來了他孫達這輩子聞所未聞的恭維和抬舉，給自己退役后這十來年平平淡淡的高中指教生涯帶來了實實在在的高光時刻。

更何況天賦好外加身體素質好，並不是路易的錯，甚至不能算錯。

思及此處，孫教練也不願在今時今日過分掃了東道主的興，主動拎起兩瓶啤酒，將其中之一遞給還傻愣着不知作何反應的路易，再將另外一瓶輕輕碰了上去，緩和道：“沒事，底子好是好事兒！日後如果能更加努力，肯定能打出屬於你的時代！教練祝你前途無量，越來越好！”

說罷仰頭灌下一大口，並未留意斑駁燈光下路易複雜的神色，只聽得一句輕輕的“謝謝教練”，一反聲音主人平日的恣意張狂，有些木訥，有些無力。

孫達心說莫不是自己兩句話把這半大的小子打擊過了頭，怎麼連個性都變了？於是指着滿桌子的吃喝，半開玩笑半建議，不如趁現在時間還早，約一下其他同窗好友，如此豐盛的款待，單憑李登科一個，就算甩開腮幫子吃，怕是也要吃到猴年馬月。

角落裏正甩開腮幫子猛吃的李登科恍惚間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在猴年馬月前停了動作，疑惑的轉向聲音的來源，正巧看到路易和他的籃球教練同時望向自己。

路易就這樣和喝的迷迷瞪瞪的李登科對視了一眼，訕笑道，還有什麼其他同窗好友，除了籃球隊的，就這一個傻子罷了。

“.…..”孫達也沉默了，片刻后重重拍了拍幾乎已經能和自己比肩的路易，嘆了口氣再次強調了一遍，“還有機會的！”

“嗯，謝謝教練。”

“我先走了。”見路易連連反常，孫達更是覺得此地不宜久留，道了聲別，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嗝！”最里的角落傳來一聲響亮的不知是飽嗝還是酒嗝，李登科叫嚷着“誒，教練等等我，我也要去上廁所！”起身追了出去。

偌大的包廂終於只剩下路易一個，沒有送便宜教練出門，也沒有陪不知酒量深淺的傻朋友去洗手間，就這麼一個人佝僂着背萎在沙發的末端。閃爍的七彩光線由於他身體的遮擋，在其身前投出一片寂寥的黑暗，正當中只有手機屏幕依然頑強的亮着。

最近運氣可能真的太差，不然怎麼提前合計、兄弟們都有空的時間，就這麼湊巧各個有事兒？聽說兄弟們考的都不錯，去的大學也都挺好，看來是沒有機會當面好好道個別了。路易划拉着手機，邊看邊想，視線停留在崴腳去醫院拍的片子上。

壯如牛犢的路易生平第一次崴腳，初時只覺得有趣，感慨着這片子拍的特別有紀念意義，剛拿到便興奮的翻拍到手機里；不想後來錯過籃球專項高考，如今再看，平添了幾分蒼涼悲壯的歷史文獻價值。

路易盯着泛着蒼茫白光的，只屬於他個人的“歷史文獻”愣愣出神，不知過了多久，門口的服務生按奈不住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先生，就您一個人？還需要什麼服務嗎”

“不需要，謝…”

後面那個“謝”被突然闖入的李登科大呼小叫着打斷：“哎喲！可算找對家門了！易哥易哥，你猜我看着誰了？”

“你看到誰了？”路易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

“我看到咱們班的段軍、房思哲，二年級的曹有為，何源，還有胡毅，李涵！”李登科看來仍不甚清醒，掰着指頭回憶，“還有陳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