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透明化,蜉蝣鬼
牆壁,透明了?!
那牆面本來是一種柔和護眼的淺綠色,垂掛壁畫,吊著花盆,還繪有安神的圖案,而現在魏瀧卻看見牆面顏色正逐漸褪去,裝飾物消失,趨近於無色透明。甚至於,有幾段向內凹凸的內牆上可以辨識出一道明顯的分界線,一邊透明無色的虛幻,一邊則是實體,且隨着時間變化,實體部分也在慢慢透明化。嵌在牆內的白色圓形窗框,連着牆壁的門及門把手都變得虛幻了,透明的是彷彿牆上的玻璃,大部分肉眼難以看清,也不反光,目光只能穿過去,看到對面,其餘的稜稜角角則描邊般淡化成數道淺淺的黑線。
牆壁是在消失呢?還是只變得透明了?
這個答案魏瀧不知道,但他隱隱察覺到,他面前彷彿有一道看不見,即無形的平面正在推移過來,而接觸者都會被同化成那樣。
透過牆壁,他能夠看到對面牆壁同樣也是透明的,一直透視到對面房間的桌椅佈置,而中間這個由於透明顯得異常寬廣空蕩的走廊,則有遊盪的喪屍,不多。這已經是深夜,可能是黑夜的關係,大部分喪屍撤走了,只有少數是夜貓子。魏瀧先是昏睡過去很久,醒來時就已入夜,班裏其他人早走了,只留下小姑娘在這兒收拾收拾。他至少昏過去8個小時,也不怪他剛醒來時一陣目眩,腰酸背痛了。
但讓他奇怪的是,他從入睡到驚醒,前後映入教室內的月光的光線明亮程度變化很大,連折射的建築影子都偏斜了,更能感受到夜晚的寒冷,也就是說,他的睡眠時間應該很長,不會低於2小時。可他這次的死亡經歷,死亡前後還不超10分鐘啊,難道真的只是他做了一個噩夢?
魏瀧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閉目養神。很快,他的全身各處都隱隱作痛,不僅有乳酸堆積過多的酸麻疼,還有血液流通不暢阻塞的淤積痛,這疼痛尤以左右腳、右手及胸腹為重。右手還好說,是舊傷,可他在胸腹、腳腕根本尋不得半分較大的傷口,無法止疼,只有硬挨着。被撕咬分食的痛感還殘留在身體內部,一浪浪地反上來,只感覺身體血肉不停被咀嚼,還有內臟被拉扯出來的異樣感。感覺這痛感並非作用於身體,而是直接刺激神經。這也讓魏瀧很無奈,哪怕是疼得他青筋突出,牙關緊咬,還要不停大喘氣,可它停不住也緩解不了。
魏瀧也想哭想鬧想上吊,想要撒潑打滾哭着喊媽媽,想要怨天尤人不接受現實……他就一普通人,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有些小聰明,會怕會緊張,心理素質不過硬,運氣也不好,唯一長處就是越是困難越能冷靜,在死亡遊戲開幕時耍了個心眼兒,走了個後門,可誰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好不容易才九死一生,遍體鱗傷地逃進來,又要接受同學的白眼、斥責、嫌棄,這可就真的刺激到他了。心中憋屈了一團火,被喪屍咬,被他人攆,被這個鬼噩夢戲弄……一切的一切,他發作不出來,只有憋着。
不哭,不哭,我絕對不哭,只有這個不想哭啊!不就是被這個鬼命運戲弄了嗎,再一次要被掠奪嗎,又不是第一次了!哪怕疼得我要跪下,要昏死,也絕不要掉這個破眼淚,絕對不要再向它哭泣了。就是不想向這個鬼命運低頭,不要認輸,我不甘啊,我就是不要流這個眼淚!什麼憑什麼要將這一切加諸到我的身上這種抱怨,你都見鬼去吧。什麼噩夢啊,命運啊,你想戲弄就儘管來吧,我不怕你,看着吧,逆了你,絕對,我絕對要活下去!
於是,只見的魏瀧盡量蜷縮起來身體,以減輕疼痛,背部肌肉繃緊,雙手環住,不,更像是緊緊夾住大腿,身體在不住痙攣。這是夏末秋初之際,晝夜溫差還是很大的,何況他還淋過一場暴雨,上半身無衣物蔽體,下半身褲子還未乾透,能擰出水,一隻鞋子往上反冷氣,他也是冷極了。身下的地面是精緻的白色瓷磚,被他稍稍焐熱,可也吸走了他大量的熱量,一旁的窗戶開了兩扇,雨後的冷氣直往教室里鑽,他正虛弱,根本受不了,而且他體表忽冷忽熱,呼吸愈發沉重,極為難受,他發燒了。
噩夢的第一天,靜寂的教室里,偶有風聲瑟瑟,少年他神色痛苦,牙齒打顫,身體痙攣,手部發抖,腿還抽搐,這裏,只聞有他一人的錯亂的的喘息聲。
由於發燒的緣故,魏瀧的腦子又成了一團漿糊。一直是昏昏沉沉,模模糊糊,等到他略有所好轉,刺激性的又疼痛猛地一下子被抽出,一哆嗦,他才朦朧地半眯眯眼,感覺到腳底涼涼的。再睜大眼,一大半的教室都已經透明了,空空蕩蕩,只有他後面還有一部分實體。事物的透明化,使得魏瀧直視到走廊內喪屍踩在透明的地面上的腳,那腳底沒有接觸任何事物,隔空距離地面很遠,就像是他們漂浮在空氣中,沒有實感,神奇極了。
既然喪屍無事,他就稍稍安心了,估計這透明化針對的只是樓內的設施,不會對他產生影響。但他還是盡量向後挪了挪,才任由其穿過,果然感覺到一道無形的平面在推移,淺淺的涼意掠過了身體,他就看着周圍的桌椅、瓷磚皆一點點透明消失,觸感還在,隱約有分解掉的藍色粒子逸散開。好一會後,身旁的事物都不可視了,只在他腦海里有一個大致的分佈輪廓。魏瀧一時好奇,朝下看去,就是一驚,他視力不弱,竟能穿透過外牆體,看到樓外的世界。
樓外的世界也在逐漸透明化,而且速度比之樓內要快上一些,大的事物還可以看見小半輪廓,能留下截面,而有的樹木半青半透明,只有冠沒有干;路面像是某部分斷裂,沒路了;假山若隱若現,湖水像在蒸發,液體從湖中心分開,向兩邊減少,至於石階、亭宇、檐台等邊邊角角正簡化成一道道的淺色黑線,像是鉛筆勾起的邊。顏色褪盡,萬物消退,極盡單調,近乎是一個只有黑白線條的2D世界的空殼子。但也有着大量藍光粒子從一棟棟的建築周圍逸散出來,向上浮去,聚集在天空,一絮一絮的,像煙花,更像泡沫,添了些繁美。
魏瀧驚奇,想不到透明化的是整個學校,這裏不過是一團縮影。也不知道這些藍色粒子是什麼,他這麼想着,伸手抓過一絮很小的,但一碰它就融進手心裏。重複幾次,皆是如此。
很快,透明化就蔓延到了窗前,整面牆連着玻璃都不見了,魏瀧也因此得到了更大的視角。外面是漆黑的夜,有厚重的烏雲遮住勾月,一片片的墨色,月光亮度極是微弱。他看見天空上籠罩一層蛋殼似的半球形薄膜,它和門口的那層相似,包住了整個學校上空,就隱約在濃厚烏雲間,若不是有藍色粒子聚集在下面,被它吸收,映亮了它,魏瀧也不會發現。
整座學校正趨於完全透明,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空間,魏瀧再度向下面望去,身下空空蕩蕩,甚至連地面都看不到,他就像是無重力地浮在這裏。再朝四周看看,就更刺激了,很多事物的消失,因而沒了參照物,這顯得他飄得極高,像身處萬里高空,也如身置萬丈深淵,加上不斷有藍色粒子上浮,造就他一種在飄動的假象,很驚悚也很新奇。周圍沒了事物,一時油生孤獨、苦悶、恐懼……各種情緒。
可惜的是,附近還有喪屍來破壞他的好情緒。由於透明了,走廊、樓下、角落……各處的喪屍都能看到他了,於是就聚集在他上下左右的空白世界,被無形的牆壁所擋住,它們頂着不知何的牆壁,臉部貼緊地平面化,分不清鼻子還是眼睛了,很猙獰,朝他嘶吼,張牙舞爪。
魏瀧不確定牆壁的安全性,但他也很虛弱,難以活動,不能去觀察。進入半夜,他的燒反而退了,內部的火氣熄滅下去,但身子骨還是虛的。有很多的擦傷都已結痂,只有腳腕處的咬傷還是青紫色的,充血臃腫起一塊,並在潰爛流膿,周圍更是起了一圈的小水泡。這是感染了,魏瀧明白,可他處理不了。這註定是一個不平凡的也
喪屍在盯着他,嘴縫裏牙齒動個不停。魏瀧就這麼蜷縮躺着,與喪屍對視,盯着喪屍或灰或血紅的眼睛,那裏沒有多餘的情緒,只余嗜血、暴虐,只可憐他們中間有的不久前還曾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兔死狐悲的傷感很少,他只是在感嘆,並送上一聲“安息”而已,就這樣,他一直盯着,習慣了,心底的畏懼感就開始減少。
忽然,不遠處閃過一團深紫色的影像,它在急速靠近,看起來像是恐怖電影裏的幽靈。它掠過喪屍,然後一下子撞在喪屍頓住的地方,那裏應該有一面牆,它卻很容易就穿過去了。進入教室,就朝着魏瀧飄過來。近了,這其實是一群蜉蝣狀的小球球,它們個體極是細小,抱團兒,三五成群,或疏或密,湊成一個集合體。它們有着扁平身體小尾巴,個體圓滑,但卻很透明,也混有雜色,只是深紫色的居多。小尾巴一直搖動,上下亂竄,若不是深紫色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團空氣。
它是直逼魏瀧而來,魏瀧只挪動了幾下,就眼睜睜着看着它們衝過來。蜉蝣體在魏瀧身前停住,圍着魏瀧上下打轉,然後忽然就開始向中間聚攏。一團團的蜉蝣頂撞,融合,再匯聚,身體一點點變大,卻更透明了,顏色也淡下去許多。
期間,魏瀧扭動着朝後挪,直到頂住一個堅硬物體,他才知道是靠在牆上了,向左平移,開始在地上摸索。周圍的一切都是透明的,他分不出來實體,也不知蜉蝣是否存有惡意,於是只能瞎摸。終於,在蜉蝣體融合完成前,他摸到了一柄掃把,護身。但在他做好防禦動作前,大蜉蝣體已經是一下子直衝他胸腹,魏瀧欲擋,卻被蜉蝣穿過,它分成兩半又瞬間集合在一起,沒入魏瀧的胸膛。
沒入的一剎那,魏瀧看到了一張模糊的人臉,一張寫滿怨毒、仇恨、扭曲的人臉。
這,註定不是一個平凡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