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青行燈,不虛此行!
傾聽了一會兒,景川壓低聲音問道:
“前輩,你聽見了嗎?剛剛是不是有什麼怪響?”
“錯覺吧。”田中泰志回答了一句,又催促道:“快點,我餓死了,今晚還要守很久呢。”
嘴裏這樣說著,田中泰志依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景川又側耳聽了聽,最後抵不過前輩的催促,不甘心地停了下來,嘴裏還嘟囔着“我確實是聽到了啊”這樣的話。
田中泰志接過便當,迫不及待地開吃,隨口訓斥了幾句:“周圍又不是沒人住的,家庭成員有點小打小鬧很正常啊,只要聲音不是從現場裏發出來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家暴也歸我們管吧……”景川不服氣地爭辯了一句。
田中泰志瞥了他一眼,老氣橫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任務了?要是犯人趁着我們離開的時候偷偷回到現場帶走了什麼證據怎麼辦?”
話音未落,又隱約傳來了些聲響。
景川忍不住扭頭望去,可想到前輩剛剛的話,伸長的脖子又縮了回來,只是明顯地坐立不安。
而在他們身後,黑魆魆的案發現場裏,一個抱着雙膝縮在角落裏的水手服霍然驚醒,下意識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過去。
朦朦朧朧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她聽不真切,但捕捉到的幾個字眼明顯地觸動了她的心。
穿過玄關,走下台階,掠過門外看守的兩個巡警,鹿遊花見向著聲音的方向,腳步越來越快。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個曾經令她恐懼到深入骨髓的身影。
可是,它不是死了嗎……?就在自己眼前,被遠野一刀砍掉了頭,她明明親眼看見的……
為什麼?
片刻的失神之後,一股恨意從心底里蔓延出來,她想起了昨晚回家想要找爸爸媽媽時的喜悅,看見漆黑一片的家裏、聞到細細血腥味時的心慌,找到了不成人形的爸爸媽媽時的震驚、慌張、恐懼乃至絕望……
這一切,匯聚了白天茫然縮在牆角看着警察來來回回聽着他們分析現場的聯想,在這一刻親眼見到罪魁禍首后,全都凝聚成了無可抑制的憤怒。
聽見那隻妖怪親口承認的瞬間,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抓起旁邊的一把鏟子就沖了過去——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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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我果然還是放心不下!我想過去看看!”
景川放下食不知味的便當,認真地對田中泰志說道。
田中泰志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快一點。”
“是!謝謝前輩!”
景川騰地跳起來,快步往剛才的方向跑過去。
遠遠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具躺在地上的無頭屍體。
景川心下一緊,連忙取下腰上的對講機,開始呼叫總台說明情況,同時放緩腳步警惕四周,留意着屍體的情況。
“……發現一具屍體……”
“……屍體四肢以及頭顱都被殘忍地砍下來了,兇器疑似是旁邊的一把鏟子……”
“……死者是一名老人,初步判斷死因是斬首……”
“……現場沒有發現第三者,兇手可能已經逃跑了,請提醒大家留意附近有沒有可疑人員……”
就在景川的面前,在他視野里空無一人的地方,站着一個矮小的精瘦小鬼,尖牙利齒,左額上長着一隻短小的尖角。
景川看不見它,小鬼也不在意這個凡人警察,手裏提着一盞冒着黃蒙蒙光芒的燈,赤着腳繞着山本康夫的屍體打轉,渾身上下只穿着一條髒兮兮的兜襠布,突着小肚子,四肢指甲尖利。
“倒霉,倒霉,倒霉。犬神大人讓我來收攏手下,怎的天邪鬼這傢伙一轉眼就被殺掉了?”
青皮小鬼磨了磨牙,又仔細嗅了嗅,“這個刀傷,還有這個沒聞過的味道,是鴉天狗嗎?不會是殺戮鬼吧?”
說到這裏,它心驚膽戰地張望了一下,沒發現異常。
“唉,回去問問雨降小僧吧,雖然很討厭那傢伙,但是天邪鬼都被殺了,找下一個吧。”
青皮小鬼唉聲嘆氣的,鼻子又抽了抽,“這個味道……”
它一邊吸着一邊扭頭,看向了坐在地上哭的水手服少女,“好香的味道,特殊的靈魂,燒起來一定會很旺的吧!”
“青行燈,不虛此行!”
這樣自語着,青皮小鬼提着手裏的燈,走到水手服少女跟前,伸手取下上面的燈罩,露出其中一支正在燃燒的“蠟燭”來。
——仔細看,那“蠟燭”有鼻子有眼的,卻是一個直挺挺站着的閉眼的滿臉痛苦神色的小人,正高舉着雙手,一道黃色的火焰就燃燒在雙手上面。
“這根蠟燭才剛起了個頭呢,現在就換掉太浪費了,不行不行,還是先等等吧。”
青行燈猶豫了一下,伸手向著火苗輕輕一扇,那火光便收攏起來,直直地照向了水手服少女。
沉浸在悲傷里的少女絲毫沒有反抗,忽一下就變成了一根人形蠟燭掉落在地上,仍然可以看見她坐着張嘴大哭的模樣,但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了。
“喜事喜事!”
青行燈美滋滋地撿起蠟燭塞進燈座下面,又蓋好燈罩,提着燈笑嘻嘻地離開了這裏,完全不理會山本康夫了。
警車一輛輛從路上駛過,沒有人看得見這隻提着燈腳步輕快地走在行人路上的青皮小鬼。
它專心走着路,速度並不算快,慢慢地周圍的燈光越來越少,遠遠傳來的聲音也越發稀疏。
行到一處安靜的林間的時候,卻有一道身影跳出來攔住了它:
“青行燈,停下。”
青行燈嚇了一跳,提起燈一照,看清楚了這才拍拍胸口抱怨道:“是你啊黑冢,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大首呢……你又不是見越入道,幹嘛突然跳出來嚇我啊。”
被它稱呼為“黑冢”的是一個衣衫破爛的披頭散髮的老婦人,面貌醜陋如妖怪,但還是勉強看得出來點人樣。
黑冢瞥了它一眼,罵道:“你這個蠢才!有人跟來了也不知道!”
青行燈不服氣地回嘴:“哪有!我都沒聽見腳步聲!”
它說著用燈向後一照,黃蒙蒙的燈光遠遠射了出去,沒照到半個身影。
“蠢蛋!”黑冢罵了一句,“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