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降溫了，老朋友來信

他不知道，我已經把他忘了

什麼友誼，什麼往日

我都丟了，以防冬日來臨

冰雪封住我的世界

寒冷讓我動情

你不需要一直在，老朋友

我如寒冬一樣冰冷

容易刺痛你逐漸衰老的骨頭

你也多穿點，我禮貌的回信

我才突然想起

你有群發的習慣

——

“這就是一天的生活

從學生離開后開始變得無聊

一般望着遠方發獃一會

我就會駕馭着思想

飛向太陽落下的地方

按理說太陽會落到另一個半球

在我這裏不是，太陽落進黑夜

在漆黑的天河中洗澡

洗掉身上一天的汗漬

洗掉一天奔波下來粘上的污穢

它看到了時間發生的一切

應該會悄悄滴上幾滴

眾神為它特製的眼藥水

洗完澡后浴袍加身

星空黑紗製成的浴袍

我唯一不敢想像的是

它會在哪裏睡覺？

在人們沉淪的夢裏

還是在那未知物質做成的床上？”

——

可能是我在的原因

他發獃的時間不長

思考的距離也受到限制

我不是很擅長發獃，更不擅長思考

要是長時間感到無聊

我就會覺得孤獨將我欺凌

一直未曾敢問他的名字

害怕只記住他的名字而忘了他的樣子

——

“每天我都要鍛煉身體

跳繩、跑步、打球、掌上壓、蛙跳

要有一個強健的體魄

才能健康工作五十年

大概是一年前

在多方壓力下我的身體透支了

出院之後，我才知道鍛煉的重要性

從前我和大多數人一樣

不喜歡肌肉酸疼的不適感

現在我愛上這種感覺

能讓我的身體和精神得到放鬆

要不要和我一起

跑上那座山峰，呼吸山頂的空氣”

——

我沒有拒絕，記得他說過

山頂上的風景很美

能望到山的那邊是什麼

——

星期一到星期五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每天上課、下課、備課

有時候會探討孩子們未來

還有一些讓人傷心的話題

——

“我也不知道他們會學多少知識

可能明天突然就不來了

要去外面的世界闖蕩

拿到實際的錢財讓生活延續

明兒個星期六，休息的日子

要去家訪，你不要流淚

他們在最為平凡的世界裏生活

不會察覺到痛苦的存在

你就把自己當作一個

鐵石心腸的過客”

——

家訪八個學生，要走很長的路

村莊的人家戶大多是分散開的

一家沒有挨着一家

天剛亮就出發，還好天公作美

沒有下雨，路很好走

我已經把自己當作一個過客

看到第二個學生家中破爛的房門

我已經忘了第一個學生家裏關不上的窗

看到第四個學生家裏少了一面牆

我已經忘了第三個學生家裏補不上的屋頂

看到第八個學生住在山洞之中

我已經明白人類還沒有徹底解脫

至於被什麼困住了肉體和精神

我不知道，也不敢妄加猜測

——

“怎麼樣，你絕對是個過客

我也一樣，別看我教書育人

看起來和這一切有了瓜葛

但我自覺完全不夠格

我還沒有改變這一切的力量

只是做着自認正確的事

用有限的時間，極少的手段

我不需要了解做這一切的意義

一切都在改變，不是得到救贖

就是在漠視中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