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的人喜歡戴手套

那戴過的手套破了窟窿，沒有壞透

它一定比手還要永存於世，慢慢講述

手撫摸過的愛意與創作

擁抱過的惡意與種下的惡果

——

我現在就戴着無形的手套

觸摸東莞繁華之地的牆壁

本想不道德地刻下名字

但我想到這面牆的修建之人

我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空氣中

以至於我開始憐憫腳下的每一條路

它們是心血和身軀混合而成

以後每走一步，靈魂都會顫慄

——

環衛工人已經就位

她要在朝陽出現之時

讓所有出行的人們感受到乾淨

她見我身上邋遢

叫我不要隨意亂扔垃圾

她的鼻子在我周圍嗅了嗅

確定沒有酒精的味道，才放心離開

——

我本以為她會把我清掃

可能在她眼裏我還有個人樣

法制的社會裏，她對我保持尊敬

即便我此刻自覺足夠腐朽

我倚靠的那面牆，迎來第一縷陽光

這座城市的最高點

也沒有這面牆幸YC市的牆，守護、封閉

牆的對面，我什麼也看不見

我隱約猜到，牆的另一面

有可能是海浪，我聽見了海的聲音

海浪，海風，巨輪的咆哮

廣東不就靠着海嗎？

人類的另一個落腳點，大海啊

——

是我的耳朵太過靈敏

還是大海渴望我前往參觀

若是我以神明使者的身份對它朝拜

大海立刻就會誕生出

如我們一樣智慧的生命

——

汽笛聲響亮不少

把我從遐想中帶出

還是讓我從夢中驚醒

我擋住行人的去路

他們不忍把我叫醒

朝我身上跨過

我像極了行人路上的垃圾

在這裏，要向所有愛護環境的人們

說一聲對不起，並立刻清掃自己

——

也要提醒所有人，我們

正在把狂躁拾起來裝進口袋

把怒火吞入口中咽入心裏

把貪慾融入大腦塞入脊髓

做一個惡念的聚集體

沒有善念地憎恨光明

學習冷漠無情，修鍊流言蜚語

我們到底可以多壞，不可想像

不是單純的痴心妄想

不是簡單的剔骨抽血

不是輕鬆的誅人毀屍

無休止境的折磨，絞盡腦汁

仔細觀察，大地和城市裂開的縫隙

已然沒有人性的光輝滲入其中

可怕的是縫隙中的黑暗

我們也盡數想要掌控

——

我不止一次看到貪婪的樣子

我甚至一度認為自己就是貪婪

鏡子裏我那張牙舞爪的樣子

所有人都共有的樣子

在我面前朝我怒吼的男子

我不小心碰到他身旁的妻子

非常抱歉，原諒我的幼稚

錯誤地認為誰都懂善解人意的意思

——

我並不想把一切錯都歸咎於我

無奈忍讓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

我佝僂着身子小心翼翼走過

生怕再碰到一個過客

——

“你好，叔叔！”

一個天真的聲音叫醒我

我還躺在懺悔的角落

——

“要不要捐款，學校今天有募捐活動

為可憐人送去一點祝福

讓愛散佈整個世界”

——

我怎能抹殺一個孩子對愛的憧憬

我可以捨棄所有，也不能捨棄愛

——

把手伸進褲兜，希望奇迹再現

也許愛只能靠我自己施捨

什麼都沒有！

——

只能斷了今天的口糧

孩子接過我手中的十塊錢

笑着對我祝福

“願愛永遠與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