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九 點燈人-極樂浮夢赴累土

一百六九 點燈人-極樂浮夢赴累土

“哈哈,近來多地皆有祥瑞現世,這位便是京郊鳴奏仙音之仙子。”

對趙玉京來說,聲色歌舞皆是尋常,此時也是隨口一提姜珣的來歷,便兩眼迷離,搖着酒樽的醇醞,沉醉在祥瑞臨世昭顯的盛世浮夢裏了。

堂下人的名姓如何,年歲幾許,家在哪處,都無關緊要。

親口為這位王上編織醉夢的雁郎不會就這麼輕輕揭過對姜珣的根究。

發覺雁郎誓要刨根問底的目光后,姜珣一個激靈寒毛森豎,暗道不好。

這人入殿時的觀感實在惹人注目,凜然的神識鋪張成咄咄逼人的威壓掃過大殿,只一瞬,整座大殿的情形便瞭然於心。

雁郎神識的打量實際很高明,對殿中眾人來說,只會感覺這廝入殿時攜了陣冷風,帶來了雨中寒氣,不多時便消散在熱鬧里,獨留一分對這位司主的畏忌在心底,窒息半息便繼續吃喝尋歡了。

一切智慧羽間落,一應善法喙緣墜。

治都界的諸般術法離不開這句訓言。

雁郎亦如是。

小青蛋異動之際,姜珣銳敏的靈覺中出現一隻冰雁橫空,凝凍的羽碴懸在顱頂流凘進玄丹宮。

神識不自覺地反擊,雖然霜寒之感轉瞬即逝,但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更不消說姜珣對雁郎陰鷙的面目些微的失態與無禮,在這等神識前無所遁形。

“哼,靡靡之音亂聖聽!”

說著,雁郎甩手將一盞燭台拋向姜珣的方位。

燭火猛地熾灼壯大。

姜珣穩穩接下立在桌角,燭火依舊:“司主怎麼說出這話來?我初來此地,尚未奏樂,司主便越過……”

姜珣拖長尾音,眉眼宛轉上揚,掩口帶笑地填上一句:“——妄下定論了?”

省略的字詞不言自明,粗陋的挑撥成效頗佳,攬來了多疑的心思。

雖然雁郎眯起眼睛欲要暴起,但看着他因上首的晉王而極度忍耐的樣子,姜珣不由感到一陣快意。

若要打起來,姜珣自覺勝不過,但打上幾個回合撐一撐自己作為修士的傲氣不成問題,而這大殿定是保不住的。

這位心思明顯不在赤膽忠心的司主竟會顧忌上首的趙玉京死活,王權當真這麼動人,這般異人都屈居其下?

姜珣的審視,雁郎的陰狠,在大殿中央肆意對抗,背景的歌舞聲莫名低了下去,竊竊嘁嘁的低語取而代之,像是婚宴上發現主家禮數不周的賓客一樣。

“好好的宴會何必起嘲哳,王上,先前司主陳列了諸多祥瑞,我等既未親見,這位樂君的仙音半城可聞,這等神籟百聞不如一見也。”

一位赤袍官人站起身,向最高處的趙玉京敬酒,一飲而盡。

“說的是,”晉王趙玉京的目光在二人間打了個轉,杯中酒倒映出扭曲的冠冕,“仙子可願為我等凡夫俗子鼓樂?”

“王上相邀,自無不可。”

姜珣對樂理涉及的不多,基於景虛宗對弟子的培養而有初步的了解,她彈奏靠的是“意”來彌補手法的欠缺,沾上一點樂道大修的風範。

她的靈覺才是她的專長。

此情此景,即如度魂篇能濯洗半城百姓的魂溾,有一首曲子適合極了彌高處的荒唐風光。

急管繁弦厭舊曲,尋焮調,催笑顏。緋青朱綠,閽人無聊賴。花火落雪彰堂堂,飫甘饜肥,枕蕉鹿。

殿外的雨越下越急,屋內的鼓樂喧天。

我也在畫中了,姜珣只有這一個念頭。

故何述之的請命,雁郎的嗤笑,趙玉京的讚許都不在她構思的《極樂宮行樂圖》裏。

“命焱品繡衣使何述之為呈祥御史,即日奔赴吉兆之地記述詳實,限三載為期。”

“王上,述之請願,與這位仙子一同前去!”

“准。”

“王上,聞典司諸事堆積,吾告退。”

“准。”

“倡人終究是倡人。”雁郎譏諷道,但見姜珣目空無流視,敗興地哼了一聲徑直大步出了去,再不留一個眼神。

何述之則拉着姜珣在宮中行走。

姜珣見了空桌椅便取出紙筆烙下識海中的圖稿。

一盞茶,一炷香,一個時辰,月沉星稀,東方既白時,何述之總算等到了曙光。

“想要形神皆備,還是得有好顏色,這幅圖若能成,我的神通想來也能用一樣的法子。”

姜珣滿意地欣賞攤開的畫稿,這裏的流黃之色定要尋火山上的秀石細細研磨掇菁,這處的朱紅只有落在蒙淵的斜陽才配得上,這邊假若以銀月的光輝作縹碧……

“樂君也注意一下我的死活呢?”

“我叫姜珣。”姜珣頭也不抬。

何述之扯了扯身上的官袍,這一夜未眠,看着這位打過一架的女子大處落墨又窮形極狀,一揮而就妙筆生輝,他時而懷疑自己的決定,時而堅定決心,心態起起伏伏站僵了身子揉皺了衣服。

“都一夜過去了,你還在猶豫?”

顏料的尋找不可能一蹴而就,得知雁郎的修為這王城之行便算圓滿,姜珣收起畫打量起這個把她拉出狼窩又拉上賊船的道人,去各地再走走也好。

“我有什麼好猶豫的,請命成為呈祥御史是我自願的,自是要為王上鞠躬盡瘁。”

“半山童子,繡衣使,現在是看上了我的術法?是我這個妖女的水法還是幻術?”

姜珣看到何述之衣袖下的手緊了又松,卻不發一言。

半晌,他才道:“都城裏有一座院子裏的井枯了二十多年,近來竟盈滿清水,不若先去查看這處罷。”

“我可不是什麼呈祥御史。”

“此前你不是想當巡察使嗎?”

“那位死不瞑目的繡衣使還不能表明我的態度嗎?”

何述之嘀嘀咕咕:“那你不還是赴王上的宴會了……啊——”

姜珣並指擬態一把水劍抵在何述之喉間,對於這些個劫掠幼童的繡衣使,姜珣並沒有多少好感。

再則,訴諸武力,有時真是簡便的溝通方式。

這是十二水斫皎給她的經驗,力量展示不要太晚。

“井在哪裏,以及,想一個活命的借口。”

——

這曲《刮骨引·一炊之夢》還是她剛上山時學的曲子,神奇地祓除了心中不知所起的悵惘。

那時講郎們是怎麼說的,似乎是各處有各處的好,但你們既然在這裏了,就安心感受山上的美吧。

急管繁弦厭舊曲,尋焮調,催笑顏。緋青朱綠,閽人無聊賴。花火落雪彰堂堂,飫甘饜肥,枕蕉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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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長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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