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天子令
自那日起,端木華度過了幾天信馬由韁的休閑時光,葉晨霜不在府上,端木華又無人牽挂,官家的事畢竟忙的有限,剩下時間和同僚吃了幾回花酒,又吃了兩個同科姨娘席和一個滿月酒,十日倒有六七個晚上是醉着的。
如此自在日子不上半月突然又沒意思起來,一時又不知到哪裏去,這日正在書房與謝瑛下棋賭酒,就有葉府里平日跟着葉老太爺出門的小廝聽楓來請安,說是葉老太爺讓端木華立時就去葉府一趟,葉老太爺有急事要與端木華商量。
謝瑛便告辭從書房出來,小廝們忙伺侯着更衣梳頭戴帽穿靴,領了個小廝騎了馬便急往葉府去了。
到葉府時剛過申時,端木華來到葉府廳堂門外,遠遠的就見葉老爺,葉太太和葉晨霜都在廳堂等着。
那廳堂上首牆上掛着一幅《洛神賦圖》,屋內一圈矮足檀木柵案幾,每張案幾后一張兩人座矮足繩床,扶手和靠背上皆是一圈精緻卷草花葉紋。繩床面上放着灰色團花紋椅墊。
一見端木華進來,葉老太爺便從《洛神賦》畫下几案前繩床上起身迎了出去,一把抓住端木華的手往屋裏走去,一邊嘴裏面說道:“賢婿啊,終是紙里包不住火,怕什麼來什麼,還是出事了,找你來就是和你說一聲,這次你需得聽我和你岳母的安排。”
端木華聽得這話,一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疑惑地問道:“岳父大人何出此言?究竟發生什麼大事了?”
葉老爺嘆口氣說道:“昨日宮裏就來人傳了皇上的話,說今兒散朝後要單獨召見了我和你岳母,那來的小太監並不知何事,昨夜我和你岳母提心弔膽了一晚上,心裏念了一萬遍佛,心想千萬不要是城西那日的事,誰知繩子就從細處斷,皇上果然就為這事,劈頭蓋臉把我們好一頓訓斥,說霜兒是醋汁子泡出來的,不配做人正妻,生出這樣女兒,給葉家丟臉,給皇家抹黑,皇上越說越動氣,還說自立朝以來聞所未聞這樣的事,怎麼別人家都好好的,就葉家姑娘事情多,還說嫁過去多久了……。”
說到這,葉老爺忽然覺得這話不該學給女婿聽,便頓了一下,又接着道:“說我教女無方,養出這樣悍婦,昨日若不是你母親跪下哭着求情,向皇上保證下不為例,估計皇上不會輕易放過,為父這官險些都做不成了。從皇上那出來,要不是小太監領着,我和你母親被罵得出宮的門都差點找不着了。”
端木華一聽這話大吃一驚道:“此事我並未告訴一個人去,這樣的家醜我哪有臉給別人說,想來岳父大人更不會和別人說起,皇上怎麼就知道了?”
葉老爺嘆口氣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日霜兒動靜鬧得那麼大,雖是個外室類同家奴,但終是在府外,死了人哪有不報官的,雖是皇親我又四處打點衙門裏未追究,但那條街上住着的都是些有頭有面的富貴人家,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哪裏保得住皇上不知道。且等着看我們笑話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好事都恨不得想法設法編排個一二三出來,更何況這樣丟人的事情,還不知在皇上那裏說成什麼樣子了?幸虧皇上念着親情,給我們留了情面,並未將聽到的全部講一遍,但能氣成那樣,定是聽了些不該聽的閑話,否則也不至於把我和你母親專門叫去訓斥一頓。”
端木華聽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心想:這年底考評晉級的事怕是要黃了,熬了三年,原本想今年可升一級了,因這事被皇上厭惡,怕是要前功盡棄了。想到這臉上便露出不快來。
葉老爺看端木華不說話,因急着說後面的事,也顧不得女婿臉色,便接著說道:“你岳母和我向皇上保證了,馬上給你娶兩個姨娘放在家裏,免得再鬧下醜事。另外,皇上讓我們保證端木家兩年內要有后。我和你岳母都答應了。”
端木華一聽要給他娶兩個姨娘,倒是意外,只有些不相信,便疑惑的向葉晨霜看去,又見她虎着個臉,並不情願,心下想道:納姨娘和我商量有個屁用,你這母老虎閨女不同意,看哪個能進了門,想到這便不願再多想下去。
葉老爺看端木華此刻情形,定是對葉晨霜心有餘悸,便看着端木華說道:“你不用看她,這是皇上的意思,也是為父的意思,我們替你作主,看哪個敢違逆?”
說完又狠狠的看着葉晨霜道:“霜兒,你可聽明白了,我和你母親做主給女婿納兩房姨娘,你不許再出么蛾子,拿出當家主母的氣度來,多向你母親學習學習,看她現在是怎麼和家裏那幾個姨娘相處的。”
葉晨霜這些日子本來將打死綠竹的事慢慢摞過了,一心調理着身子。此時猛得聽說要有兩房姨娘入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便憤憤道:“父親母親要是給他納姨娘,女兒就剃了頭出家當姑子去。當年嫁他也是你們說的他千好萬好,當時也是圖他為人老實本分,不會像父親似的放一堆姨娘在家裏氣我母親才嫁與他的。若當時說他要納姨娘,我打死也不嫁他。哼!我倒看看誰敢嫁過來,那小娼婦的下場等着呢!就是皇上那裏,我去找他理論,憑什麼管我家裏這些事?”
葉老爺聽到這,上去又想扇葉晨霜嘴巴,手揚在空中,又將手從空中放下一半,狠狠的指着葉晨霜道:“我把你個沒大沒小沒王法的東西,這禍事還不都是你惹的,老子長這麼大,幾時被罵成那樣,我和女婿今年考評都不知會不會受牽連,這事沒商量,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嫁到端木家十多年了,除了長了這一身臭脾氣,一個孩子也沒生下過,兩年內生不下孩子,端木家不但要休了你,就是你爹我還有整個葉家也要跟着受拖累。”說完,他看了一眼葉太太道:“太太,你說一下吧,看端木賢婿同意不同意,如果沒意見這事就這麼定了,十日後娶兩位姨娘過門。”
葉太太看葉老太爺氣得夠嗆,便忙接過話說道:“霜兒,聽你父親的,再不可胡鬧,再鬧下去,我和你父親也管不了了,到時你兄弟和妹妹還要娶妻的娶妻,出嫁的出嫁,哪個敢來與我們聯姻。這道理我這幾天沒少給你講,怎麼一到關鍵時侯你就犯起了糊塗。”
葉晨霜聽了心中頓時象吃了幾碗醋下去,五味翻滾,嗆聲道:“父親母親說來說去,就是要我做個縮頭烏龜,任他左一個姨娘右一個姨娘往家裏娶,那當時說好的沒生孩子之前不娶姨娘這話可就成了放屁了,當初兩家信誓旦旦說好的,怎麼一轉眼就都不作數了。要我為你們考慮,你們誰為我考慮過,憑什麼我要眼睜睜看着他納姨娘,這不是明着打我嘴巴嘛,我以後還怎麼見人?動不動就拿弟妹的婚事要我服軟,你們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什麼父母夫妻兄弟姊妹,遇上事,哪個不是只考慮自己,誰管過我的死活?”
葉老太爺聽葉晨霜一頓搶白,頓時氣得臉色發青,指着葉晨霜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又顫着手指着葉太太一頓斥責:“你聽她滿嘴裏說的是些什麼,這就是你說的轉過彎了,你這母親是怎麼當的,怎麼養出這樣的東西出來,我,我……”說著一口氣上不來,倒在繩床上人也癱軟了下去。
葉太太一看,撲上去喊道:“老爺、老爺,竟一點反應也沒有,嚇得扯着嗓子哭叫了起來。”
端木華一看葉老太爺氣死過去,忙竄到岳父身邊,看岳母叫了幾聲未答應,便用手掐在葉老太爺人中處,使勁一掐,那葉老太爺“哼”了一聲倒慢慢醒了過來。
葉晨霜看父親昏死過去,着實嚇了一跳,見端木華掐着父親人中後人慢慢醒了,才放下心來。倒一時有些後悔剛才把話說重了,兀自垂下頭神情低落也不再說話。
葉太太看葉老太爺醒了,方慢慢將哭聲止住,把手邊的茶盞遞到葉老太爺嘴邊,看着葉老太爺喝了一口,人似已緩了過來,方緩緩說道:“老爺,好些了沒有?霜兒倒底沒有生養過,不能體會父母心意,你也不必太過認真,跟着把自已氣壞了倒不值了,霜兒那裏我自勸她,這事也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只看我們瞅中的兩個人行不行吧!”
葉老太爺又就着葉太太手上茶盞吃了口茶,方長出一口氣慢慢說道:“剛才可能是急火攻心了,我這裏沒事了,太太,你還是把我們物色那兩個人給女婿和她說說吧,這事宜早不宜遲,終究被皇上惦記着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