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糾葛一生肇事因
話分兩頭,事發多起。
青草遁逃當日,朱玉、金雲皆蒙鼓中,不知就裏。
常萬女昨夜酒池肉林,過了一把皇帝癮,挨至次日三竿,惺忪睡眼吃那金陽一照,抬手遮掩,扭頭回躲,趁勢看向枕旁美奴艷婢,見她兩人半披錦被,側卧酣睡,口唇紅潤,面露光滑,禁不住食指大動。
他撫摸白如霜雪的面頰,指尖觸摸凝脂美肌,心神蕩漾,暗憶昨日旖旎艷事,淫笑連連。
偏生,外間傳來鶯鶯燕燕的勞作聲,被迫中止,思慮諸事,乍憶今日有約,慌忙推開香軀艷體,全無魚水之念,翻床下去,穿褲披衣。
嗣後,簡單用青鹽盥洗一番后,奔至鄰近小苑,命章春前去馬廄,為他套車。
馬夫蕭三,每日為鶴軒備車,不到午時,便會領着半飄黃豆,到馬廄喂馬,準備一番后才會套車。
章春從府外衚衕,繞至馬廄,昂首闊步,預備擇馬,不料才到苑門,老遠睹見蕭三握着一干硬毛馬刷,正為汗血寶馬,梳理黃色鬃毛,惦記他是府中老人,又是主家專用車夫,豈敢怠慢,彎腰低頭,上前作揖:
“蕭哥,咱們爺是準備當值啦?”
蕭三掃了章春一眼,淡淡道:
“嗯!”
話方說完,轉為寶馬梳理鬃毛。
明時坊,建平伯衚衕的江宅教張偉奇、張必殺一夥賊敵燒毀后,男僕全部死光,蕭三因給鶴軒駕車,未在江府休憩,僥倖脫禍,乃江宅唯一遺留男僕,地位奇妙。
任壽坊江府的後進男僕多愛攀援,奈何蕭三為人冷若冰霜,寡言少語,一干男僕的殷勤討好,完全是熱臉貼冷屁股,自討沒趣,時日一長,大家對這位沒有共同癖好的馬夫,敬而遠之。
章春亦知蕭三性情,佯裝無事:
“蕭哥,妙夫人派我去城外辦差,你給瞧瞧哪匹馬快?”
蕭三不知章春鬼魅心思,只當真箇派有差事,於那十皮良馬之中指了一匹上等良駒。
“多謝蕭哥。”
章春牽馬套車,驅往正門。
——
再說常萬女梳理裝扮一番后,官步徐踏,慢悠悠出了芳草居,轉往玄關照壁。
只見他衣裳華麗,材質皆為上等蠶絲,渾身上下,找不到一角粗布,上套緋色綾衣、下穿素白羅褲,華貴至極;腰束南海絲韍,遠看顯黑,近看透明,端是奇物;
那腰間右側,斜墜五福紅錦香囊,溢散西域珍貴的迦南檀香,帶出一縷香風,把那左近奴僕沁的心曠神怡;囊上有兩根紅穗,懸耷兩塊晶瑩剔透、乳白似奶的先秦殘珏,緩步微搖,琤琤輕響,清脆悅耳。
這一套下來,愈顯他如公侯嗣子。
江府朱門“嘎吱”大開,一班身穿粗布衣衫的門仆,並排而立,隆重已極。
只見常萬女春風滿面,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緩踏階墀,一步三看,一階一挺胸,嗣後邁着螃蟹步,踩着馬梯,任由章春攙扶,踏上車轅,一甩后襟,俯腰鑽至車廂。
這一套行動舉止,竟不似一個奴僕,倒像府邸正主。
“噠噠”
章春駕着馬車前腳才走,蕭三驅車來到府外。
等將半刻,鶴軒身穿飛魚官袍,步踏四方,拎着三口大刀,踩着馬凳,急鑽車內。
喇叭衚衕,揚州菜館海棠閣。
張三峰、常萬女對面而坐,敬酒交談,賓主俱歡。
酒過三巡、菜嘗五味。
張三峰見時機純熟,拍掌道:
“常兄,兄弟引薦一位朋友。”
林弘文轉至閣內,簡單打個照面。
常萬女臉色陰沉,眸光頻閃:
“你……”
張三峰邪笑:
“常兄,您在那江府隱藏,白日盜賣秘籍,夜裏享受江府奴婢,端是一等一的福緣,着實羨煞我等!”
常萬女頓覺宴無好宴,人無好人,冷道:
“說吧,您二位什麼要求呢!”
林弘文淡淡一笑:
“我兄弟兩人,重金向承德千面老叟學了一門易容術,也想去江府享樂享樂!”
常萬女態度堅決:
“絕不可能!沒得商量!”
林弘文一改笑臉,威脅道:
“誒!那一本本秘籍,一張張銀票,一位位奴婢,事繁物鎖,不下三千件,如何給江鶴軒細說呢?是該……從三年前的那位女婢狐兒,還是第一部《王八拳》?”
“草你媽的!你們想幹嘛?”
常萬女面色轉陰,一腳踢翻酒桌。
盆碗碟筷,“哐啷”、“刺啦”、“鏘啷”、“吧嗒”的互碰為瓷片,脆滿一地。
閣內遍佈殘羮剩菜、黃湯醬汁,將木板污了透徹。
跑堂小廝聽見樓上動靜,唯恐食館被拆,“噔噔”上樓,急去勸和。
掌柜知是異人,眼神一瞪,喝住堂倌,不令他去。
張三峰早有準備,催出一圈紫色琉璃罡罩,把那瓷碟擋飛,菜湯酒水壓根沒碰到衣角,全被盪開。
林弘文詭異一笑:
“常兄息怒!試想常兄所圖,無非秘籍金銀,嬌妻美妾,我兄弟二人所圖無非刺探情報,找出坑殺老魔的機會,雙方的目的並不衝突!”
張三峰撮着手指,目光冷冽:
“殺死老魔后,我兄弟兩人取名聲,他的夫人給玩一玩便可,至於家產、秘籍、女婢悉歸常兄。”
常萬女在府內生活三年,愈發畏俱老魔神威,忽聽兩人異想天開,冷笑譏諷:
“呵呵!你們這兩個自以為是的,以為那位是何等存在?”
林弘文目齜牙咬:
“他的武功再厲害也只有一條命,尋個機會,學那金刀門侯西虎給他酒菜中下毒,鳩殺便是!”
常萬女眯眼嗤笑:
“毒殺?”
林弘文出身中醫世家,耳濡目染之下,頗懂藥理,直言不諱:
“五毒綺羅香、閻王萼、毒王草、鶴頂紅、泣血草、斷腸草、蠱毒,天下毒物悉備,倘若調配出無毒無色的至毒,鳩殺老魔不在話下。”
常萬女譏笑:
“呵呵,你有那個本事嗎?”
作為三年來第一個吃江府福利的異人,常萬女有自己獨特且不符合異人觀念的訴求,只因老魔倒台不符合他的利益,老魔如果死亡,江府獨家秘籍不是噱頭,不是獨家財路。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常萬女豈會涸澤而漁?
張三峰威脅道:
“現在不是有沒有本事的問題,是常兄要為我等弄死兩個僕人,讓我與弘文兄易容進府,如若不然,常兄三年心血一朝散盡。”
“要挾?”
“威逼?”
常萬女嗤笑兩句,繞着官帽椅一轉,雙手按在靠椅,瞪大雙眼:
“倘若帶你們進府,外人不會照葫蘆畫瓢嗎?”
林弘文仇恨上頭,猛站起來,狼目死盯常萬女,爆呵:
“我不管!”
張三峰對“江”的恨意不如林弘文,尚能止定情緒,沉默思考。
常萬女冷冷一笑:
“兩位若為復仇,須入江府;他人為財求色,須入江府;皆用此事要挾,令常某屈服極其容易。
只恐雜役院內人多眼雜,眾心難齊,倘若出點紕漏,引爆火藥桶,驚醒老魔。
他等無非自絕財路、斷卻色念,您兩位豈非斷送一次絕佳的報仇機會?
毒殺老魔,策略不錯,你們分名,常某獲財,絕無推辭的理由。
然而,策略須得落實為周密計劃。
大宗師能被毒死,但那神話強者何等境界?
能否被毒藥毒死,還是兩說?
如無數據、事例,怎可憑一二句文字說明就去臆斷?”
“常某建議兩位先研究毒藥,第一要保證能毒死神話強者;第二要保證能無色無味;如果做不到這兩點,先入江府,有何意義?”
一語甫畢,常萬女又笑:
“常某掏心掏肺,兩位如果還要強入,我不免要懷疑二位是否只為毒殺老魔?是否只為復仇!”
說著冷嗤一聲:
“如果是為錢財、秘籍,依我看,不如魚死網破!”
張三峰忽的警醒:
“常兄話語精妙,俟那毒藥一配好,我與林兄再來!”
林弘文強辯:
“不行,先去熟悉江府環境,挑擇機會!”
常萬女冷哼: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兩位潛入江府不要替身?
替身每日的言行舉止、個人信息、生活習性、府中關係的搜集,不要時間嗎?”
赤裸裸的現實,像一記巴掌,無情地扇在林弘文臉上,打的他臉色一陣駝紅:
“峨眉九嶺崗卧雲庵空慧掌門,乃是一位隱世神話,可為試毒目標,江湖第一惡毒的毒王谷恰在峨眉山一帶,倘能配出毒殺峨眉派掌門的毒藥,不怕老魔搞不死!”
“好!那期待兩位的毒藥!”
常萬女淡淡一笑,瀟洒離去。
林弘文珍惜此次機會,不免擔憂:
“三峰兄,這位不會舉報我們吧?”
張三峰成竹在胸:
“不會,他再獻媚,也是一個異人,況且他是一個盜竊江府財富的碩鼠,老魔不會放過他!”
林弘文眼中洋溢着興奮:
“好!良機難尋,必須準備周全,絕不可浪費,小弟去四川一趟,兄弟在京師多尋一些厲害幫手,務必做到一舉殲敵。”
“好!”
……
常萬女轉出揚州菜館,並不回府,反往黃井衚衕盪去。
依舊是那間矮黑破舊的娼戶,暗號一敲,“嘎吱”,門被打開。
楊馳昌探着頭,左右張望:
“常兄快快進來,外面風頭緊着呢!”
“楊兄難道失手了?”
常萬女往後瞄了一眼,箭步竄至院內。
楊馳昌把門一閂,轉頭笑道:
“屋裏說!”
常萬女察言觀色,心中一笑,率步前行。
屋內,兩位赤身裸體的下等娼妓酣睡不醒。
“那!”楊馳昌一指娼妓,“這兩個婊子肚子上穿的就是!”
常萬女把目細看,兩女胸前各繫着一件明黃色冰紈鳳紋肚兜,上手一模,只覺無比順滑,猶如羊脂白玉一樣,又如嬰兒肌膚。
“兄弟短短兩夜便能取來秘物,小弟佩服!”
“哪裏!兄弟瞧上那一件,盡情臨幸一回!”
楊馳昌淫笑道。
“哈哈!”常萬女淫笑:
“楊兄這個選擇方法,我喜歡!”
說罷,從那右衽口袋一抓,取出一卷銀票,遞給楊馳昌。
“兄弟盡情享受!”
楊馳昌接來銀票,解開繩子,細細玩耍。
常萬女見那左邊女兒尤其嬌艷,不禁春心蕩漾,剝去衣衫,幻想自己是萬曆皇帝,主動臨幸身下妓女。
“有了皇家秘兜便可強淫刁婢,俟刁婢轉醒,再用皇權威脅,她等為了保命,不特不敢向江鶴軒告狀,更不敢向外人吐露,時間一久,她等說不定會迷戀這等秘物……”
荒誕一炷香后,楊、常兩人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