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正在此時,兩枚黑乎乎的東西朝着聰耀華的眼睛擊打而來。聰耀華的目光頓時變得兇狠、正色起來,不知襲來的是何物,不敢貿然用手接,只好收回劍護住自己的眼睛。那東西敲打在劍柄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劍身沒有絲毫晃動。對方所使出來的內力,聰耀華沒有察覺到,頓時放下心來,估計他能打的過。眼眸中的兇狠之色淡了許多,掃了一圈站得遠遠的人群,沒瞧見有格外出眾的人。不管了,捉住龍吟,姚飛月才會開心。

龍吟見此機會,心中的陰霾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眼角眉梢儘是笑意,還留在這兒做什麼,等着被人捅啊。後退三步,轉身就跑。

聰耀華還要討姚飛月歡心,怎麼會讓龍吟離開,自從四月二十京城歸來之後,已兩月有餘,別說是笑容了,姚飛月臉上的陰鬱之色沒有消退半分,如今受了重傷,如玉公子兩日兩夜未休未眠才換得她重回人間,命金貴着呢,本來她就金貴。該是要有件高興的事來沖一衝,衝掉霉運,心情好,傷勢自然好的快一些。

劍招再起,此時是個好機會。但見那黑乎乎的東西朝着他擊打而來,這次不是兩枚,密密麻麻大約有一百多枚,像一張大網把聰耀華從頭到腳包圍其中。他只好變換招式,手腕轉動,劍在身前走了個圓,那東西便沒有了勇往直前的力氣,散落在地上。緊接着是一串紅彤彤的東西,朝着他扔了過來,定睛一看是串點燃了的炮仗,噼噼啪啪一聲連着一聲,散發出濃重的硫磺味道讓他不得不退,眼睜睜看着龍吟沒入人群之中。

等他站定,龍吟早已混入人群,不見影兒了,眼睛裏儘是失望與懊悔。心血來潮,起了比試一番的意思。這唯一一次任性,竟錯失了捉住龍吟的最佳時機,他怎麼可以讓姚飛月稍微有些雀躍的心再次跌入谷底。刺鼻的硫磺吸入肺腑,忍不住嗆咳起來,才回過神兒,用手驅趕討厭的氣味,明明知道已尋不見龍吟的蹤跡,眼睛依舊不死心的盯着龍吟消失的方向。

秦子豐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聰耀華,一直以來,聰耀華所呈現出的是那種不善言辭、沒有喜怒哀樂、不食煙火的樣子,功夫又是可望而不可及,他神往已久的易容術在聰耀華手裏,用的是隨心所欲、揮灑自如。除了一個腦袋、兩隻手長得像個人,穿着和他們一樣的衣服,他都沒有見過聰耀華有像吃飯喝水這樣的人間俗事。

“你那麼噁心盯着聰大爺做什麼?”沐恩扶着姚飛月走過來,瞪着眼睛,秦子豐目不轉睛的眼神,讓她覺得又想幹什麼壞事。

“我第一次見這傢伙居然和我們一樣,會咳嗽。”秦子豐充滿了驚異,彷彿是大白天的,看見了兩條腿的蛤蟆在路上溜達。

“聰大爺又不是仙,當然和我們一樣,看見咳嗽就這麼驚訝,要是看見了拉屎放屁,還不五體投地。”沐恩的怒容頓時換成了笑臉,眉飛色舞的微仰着頭,那驕傲的小表情比吃了蜂糖還甜。

聰耀華聽見這話,尷尬的,臉雖然沒有紅,但是頭卻是抬不起來了。

姚飛月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這丫頭也老大不小了,怎麼什麼話都說出來,也不怕人笑話。

聰耀華瞧見地上那些黑乎乎的東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彎腰撿起一枚,拿在手裏,細細看了一番,又看向龍吟消失的方向,捉摸不透。

“我哪裏噁心了。”秦子豐猛然想起沐恩的話,差點跳起來。

“哪裏不噁心了,一個大老爺們目不轉睛的盯着另一個大老爺們看,什麼意思啊。”沐恩的臉堪比翻書,甚至比翻書還快,一會兒萬里晴空,一會兒雷霆霹靂。

秦子豐的臉苦得像吃了一籮筐黃連,他只是好奇,好奇而已,怎麼讓沐恩說得那麼噁心。“我怎麼可能用目不轉睛的眼神,他又不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你以後再用噁心的眼神看聰大爺,包括姑姑,我挖了你的眼睛。哼”沐恩跳起來,伸出食指與中指,做出剜人眼睛的動作,臉上配着惡狠狠的表情,彷彿秦子豐與她真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秦子豐板著臉,一副教書育人的先生模樣,說到“姑娘家家的,動不動就打啊殺啊的,一點都不賢良淑德。”

沐恩說不過秦子豐,只好用一個“哼”字代替心中的不滿。接着換上另一種表情,問道“這是什麼?”

秦子豐也撿起來一枚,學着聰耀華的樣子,裝模作樣看的是那叫一個起勁,彷彿能看出一個花兒來。

“酸棗核”這東西,聰耀華最熟悉。差不多十歲的時候,和一群同樣大小的孩子被扔進山裡,生活了兩年,自生自滅無人過問,這野果是苦難歲月里唯一的慰藉。

確認無毒無害了,聰耀華才敢把酸棗核遞給姚飛月。姚飛月拿在手裏,一副勤學好問的模樣,她沒有見過,就算見過也不認識。

“什麼東西?聽着像是一種野果子。”秦子豐也算是遊覽了天下的大好河山,仔細想想,這玩意兒好像沒有聽過吧。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哼。”沐恩白了一眼,秦子豐不是說過他什麼都知道嗎,這下看他怎麼說。

“我又不是仙,怎麼會什麼都知道。哼”秦子豐學着沐恩的樣子,那個哼拖着長長的音,完全變了味道。

“多日不見,你還是那麼討厭。”沐恩鬆開扶着姚飛月的手,思索着要不要干架。

“多日不見,你還是那麼討厭。”秦子豐陰陽怪氣、動作誇張的學着沐恩。然後又語重心長的說著“這樣子多醜啊,以後乖巧些,要不然嫁不出去。”

“我們走吧。”姚飛月輕輕的說著。

“好”一個字從聰耀華的嘴裏說出,同樣是輕輕的。

“誰說我要嫁人的。”沐恩急了眼,不停的跺着腳。

“不嫁人,你要做老姑娘不成。”秦子豐眉毛上挑,露出狡黠的笑意,存心要逗一逗沐恩。

沐恩突然收起又急又氣的表情,平靜的望着秦子豐,冷不丁的抬起右腳狠狠踩在秦子豐的腳面上。哼,再次高昂起腦袋,去追姚飛月。她諒秦子豐不會動她分毫,一是秦子豐不會和她一般見識,二是有聰耀華,真動手了,聰耀華豈會袖手旁觀,眼睜睜看她受人欺負。秦子豐打的過她,還能打得過聰耀華嗎。

秦子豐的慘叫剛張開嘴,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大庭廣眾之下,用這種方式引人注目有些丟人,氣得他雙頰一鼓一鼓的,也無可奈何。受傷那隻腳的腳尖點着地,閉着眼睛,齜牙咧嘴的吸着涼氣。突然又閉上了嘴巴,轉了個圈,把面對着街道眾人的臉調整成面對着牆壁,繼續齜牙咧嘴。

“好”聰耀華跟在姚飛月的身後,始終保持着半步的距離,始終不觸碰她的衣袖,左手背在身後,拇指輕輕的在其餘手指上來回摩挲着。

“下次,我一定捉住他。”聰耀華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有一種無顏面對姚飛月的感覺。

“沒捉住就算了,知道他現身此地,以後有的是機會,你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更不要存有愧疚之心,不然我該如何自處。”姚飛月停下腳步,聰耀華助她良多,她怎麼還能怪罪他。

“好”聰耀華抬起頭,卻微垂着眼眸,眼睛裏儘是溫柔,不去看姚飛月的臉。

這個“好”字彷彿是一塊大石頭,他說好,她放下。

“怎麼會有人用酸棗核做暗器。”姚飛月送到鼻子前聞了聞,好像沒什麼味道。

“不是暗器,應該是隨身攜帶,情急之下隨便撒出來的。”聰耀華看着姚飛月的樣子,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我想也是,沒角沒棱的,打在身上也不疼。可是把這東西帶在身上做什麼。”沒有什麼稀奇之處,姚飛月隨手丟在一處有土的地方,她是希望酸棗核能生根發芽的。

“可能腦袋不正常吧”聰耀華也是納悶兒,帶着這些東西不嫌累贅嗎。

姚飛月明顯一愣,能從聰耀華嘴裏聽到這麼不靠譜的話也不容易。片刻之後,問道“酸棗,好不好吃。”

“嗯”聰耀華想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味那個味道。“小時候沒什麼吃的,就是用這個解饞”

“我沒有吃過。”姚飛月的臉上露出一些遺憾來,雖然天下可以吃的食物千千萬,她不一定能都要嘗一遍,可是知道了,又吃不到嘴裏,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

“其實沒有多麼好吃。”聰耀華心裏想着,等酸棗成熟的時候,他去山頭摘最紅的果子,捧到她面前。

“有機會還是要嘗一下。”若是味道不錯,姚飛月是要留一些的,讓晴珂也嘗嘗。

“好。”聰耀華算了一下,離酸棗成熟還有些日子。

往前走兩步,姚飛月看着前面人來人往的街道,腳步不由自主慢了下來,神色黯然,輕輕說著“等我的傷好了,你去陪陪冉姑娘吧,虧欠她的太多了。不管是誰託付你照顧我,六年了,你確實做到了情至意盡,也對得起囑託之人。我以前是不知道,如今再不放你離開,豈不是罪大惡極。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千萬不能因為我,讓冉姑娘心生怨念。這麼多年,難為她了,是應該要好好謝謝她,明日,我讓沐恩去置辦幾件像樣的首飾,算是給你們的。”她閉上嘴巴,眉眼微垂,聲音低沉的接著說到“算是給你們的新婚賀禮。”

聰耀華頓住腳步,他沒有說好,是不是就能裝作沒有聽見。

天黑了,聰耀華坐在油燈前,沒有點燃。他喜歡黑夜,更喜歡安靜的黑夜,不點燈,就沒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臉,安靜,就沒有人打攪他,他可以細細的回想着姚飛月的臉龐、眉毛、眼睛、鼻子。有些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鍥而不捨的執着是讓人佩服的,而他明白自己到頭來是一場空。情不知所起,猛然間發現自己動了不該動的感情時,當機立斷申請調回京城,然而問他緣由的時候,他又說不出。是不敢,像他們這種人是不配有名有姓的,結局都是亂葬崗。他死不死的無所謂,可是姚飛月不行,她還有一個被囚禁起來的女兒,她要救她的女兒。他的心思若是被京城知道了,天下至尊的面子往哪裏放,勢必會連累姚飛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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