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人下樓,在一個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來,店小二殷勤的小跑過來,說到“各位客官,吃些什麼,本店只有山珍,沒有海味,不過有黃河大鯉魚,做的鯉魚焙面堪稱一絕。”店小二說的是眉飛色舞,極力推薦店裏的特色。
秦子豐滿臉嚮往,一邊不住的點頭,一邊“嗯,嗯,嗯”的附和着,最後忍不住打斷店二小的話,說到“確實不錯,前日我已品嘗過了,那味道,現在想想也是回味無窮,值得一吃。還有牡丹燕菜,不但名字好聽,顏色艷麗,形狀好看,吃起來也是挑起大拇指的,真真是色香味俱全。這牡丹燕菜啊,歷史悠久,聽說是唐朝時期就有了,肯定是好吃,不然哪能傳承幾百年。我跟你說,這道菜,我是下了功夫的,特意去后廚看了看,沒曾想。”
滔滔不絕的聲音,使得姚飛月有些煩躁,連忙打斷秦子豐的話,說到“你隨便上四個菜,四碗米飯就行了”
“除了鯉魚焙面和牡丹燕菜,我們店出名的還有炸紫酥肉、桶子雞,您看這四樣菜行嗎?若是不滿意,您往牆上看。我們店裏的菜,是老闆請極好的匠人,用上好的黃花梨木,雕刻好之後,掛在牆上,一來作為裝飾,二來方便客人們點菜。”小二的臉上儘是得意之色,為老闆的好點子而自豪。
秦子豐瞟了一眼龍飛鳳舞的字,他住了五天,若不是今日小二說起,他都沒看出來。不由得的心中有些火大,站起身,揪着小二的耳朵說到“老子住了這麼久,怎麼沒有聽你說起,老子像付不起錢的人嗎”
“啊,啊,疼,疼,求客官饒了小的的命”小二趕緊捂上耳朵,齜牙咧嘴的直嗷嗷。
聽見求饒聲,秦子豐心裏才舒服些,鬆了手。
小二委屈的淚都快要掉下來了,輕輕揉了揉耳朵,感覺不太疼了,說到“客官,這哪裏是小的不給你介紹啊,您一共在店裏吃了四次飯,每次小的剛說個頭,您就不讓小的說,讓小的聽您說。”
秦子豐仔細想想,似乎是這麼個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從懷裏掏出個花生米大小的碎銀子,說到“冤枉你了,趕緊上菜”
小二雙手捧着銀子,笑得跟喇叭花似的,恨不得讓秦子豐再給他幾個巴掌,好多給些錢,嘴裏說著“謝客官的賞,謝客官的賞,菜馬上就好,請稍等一會兒。”
沐恩撇撇嘴,看不慣秦子豐的做派,明明是自己的錯,還要冤枉別人,事後用銀子擺平。
小葫蘆則是一臉平靜,這事他見多了。
“點子不錯,就是遇見不識貨的,也白搭。不過他家的菜更好。”說著,秦子豐還忍不住點點頭。
沐恩的臉上露出笑容來,不識貨,怕是說的自己吧。
“龍興城在前朝都是數一數二的繁榮城市,遺留下來的建築還很精緻,又經多年擴建,人口更加密集,熱鬧比起前朝更甚。位於城南的龍興寺香火鼎盛,主持大師是得道高僧,聽說還曾給先皇講過經。像我們這種凡夫俗子去聽聽經文,估計會神清氣爽吧。簽也很靈,沒事的時候可以去求個簽。還有紫雲書院的原址,學生已經搬去新書院了,留下許多文人墨客的真跡,許多書生慕名前來,只為瞻仰古人的真跡。”秦子豐說的是興緻盎然,恨不得把他所知道的,都賣弄一遍。此時他才有些後悔,應該多讀些書,最好是能吟個詩,姑娘們都喜歡聽。
姚飛月壓根就沒有聽見秦子豐冤枉小二,與他的高談闊論,目光早已經飛到窗外,街對麵茶樓的牆根下。那裏剛剛走來了三個人,一大兩小,一個小姑娘與一個小男孩,大人應該是她們的母親。三人的衣服都很乾凈,母親的衣服洗的都有些發白了,所幸沒有補丁,小男孩的衣服是最新的,小姑娘的衣服不是新做的,但是比起母親的強了不少。母親不知道在叮嚀着什麼,兩個孩子不住的點頭。隨後母親從手腕上的籃子裏,拿出來一個小的黃油紙包,裏面包著兩塊糕點,看樣子應該是綠豆糕,放進小男孩的手裏。然後站起身,扭頭,走了兩步,似是不放心,又回頭望了一眼,才走開。
看着小姑娘,差不多六歲的樣子,小男孩應該是四歲。小男孩吃的是津津有味,小姑娘的眼神里儘是羨慕之色,看見有掉在小男孩腿上的渣子,連忙撿起來放進嘴裏,頓時露出欣喜來。
姚飛月看的是火冒三丈,明明都是那麼可愛的孩子,明明有兩塊綠豆糕,為什麼不給小姑娘一塊。難道女孩子就不配吃嗎,難道女孩子就不是娘生爹養的,難道女孩子就應該卑微的活着嗎。女媧娘娘造人的時候已有男女之分,憑什麼女子就應該矮男子一頭,站在男子的身後。這個天下對女子太不公平了,不但有三從四德約束,更是從小被說教,讓着家裏的哥哥弟弟。生在高門大戶還好,至少不會缺一口吃食,而貧寒人家的女子就慘的多了,委屈自是不必說,洗衣做飯、操持家務通通落在女子身上。她親眼見過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很瘦,頭髮是黃色的,手上的繭子比她的都厚,她的哥哥在讀書,確切的說是在玩,姚飛月心疼的淚都掉下來了,可是又能怎樣,這是常態,這樣的女孩子比比皆是,最後她放下百兩銀子,警告那對夫妻對女孩子好一點。這個女孩子還算是很幸運的,她見過更殘酷的,在一個小山上有十幾具小嬰兒的屍體,全部是小姑娘。山腳下是一個貧寒的村莊,村裏有人家生下女孩,不想養的,都扔在了山上。姚飛月看見的時候,感覺頭皮發麻,渾身瑟瑟發抖,那種無與倫比的悲哀緊緊圍繞在心頭,良久才流下眼淚。她不知道是應該譴責這樣的父母,還是該譴責這樣的世道,只是可憐了那些孩子。
她也有一個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她發了瘋似的傾盡所有給女兒最好的,恨不得時時刻刻摟在懷裏,奈何女兒在遙遠的地方,縱然有萬般思念,也沒有辦法留在身邊,當今帝王不允許。人啊,就是這樣,得到的不珍惜,讓那些得不到的羨慕。
她遞給沐恩一個眼神,沐恩看了一眼她剛剛看到的地方,就明白了,站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便看見沐恩領着兩個人,買了許多糕點,分給街上的每一個小孩子,不論男孩還是女孩。
沐恩回來后,她們才開始吃飯。相對無語,在秦子豐的心裏,還有一絲絲竊喜。他對姚飛月一無所知,吸引他的是那雙眼睛。沒有魚尾紋,沒有抬頭紋,皮膚細膩,明明年紀不大,一雙眼睛裏卻儘是滄桑,彷彿看盡了天下的不平事,人間的苦樂哀愁。像這個年紀的女子是應該在家相夫教子的,雖說如今的世道對女子的禁錮比前朝鬆散了許多,然而有多少女子能走街串戶、拋頭露面,倚劍走天涯是人人羨慕的瀟洒與豪邁,然而他只見過姚飛月一個女子。他第一次見姚飛月的時候是在前天晚上,他已經在昭平樓里五天了,姚飛月是他這五天裏見到唯一入住的女子,而昭平樓三天前已經沒有客房了,姚飛月居然能順利入住,不知道是誰提前為她定下了房間。之後,他看着姚飛月坐在角落裏,落寞孤獨的看着天上的月色,讓他頓時產生了結交的想法,又覺唐突,便放棄了。再一次相見的時候,就是斷人手筋,他並沒有覺得姚飛月有何不妥之處,給了機會,沒有珍惜,就別怪人家兇狠,是個人都有脾氣吧。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姚飛月的心地如何,如若是個沒有善念的人,是萬萬不能結交的。眼下,看她憐愛那些小孩子,定然不是惡人。
吃的差不多了,突然,姚飛月拍案而起,指着秦子豐說到“龍吟乃是我的結義大哥,不容你詆毀他。”
秦子豐的一口米還含在嘴裏,驀然受到驚嚇,頓感莫名其妙,睜着慌亂、迷茫的眼睛望向前方,見姚飛月果然是對着他發難。米剛剛咽下,長劍便近在眼前,他沒有時間多想,舉起筷子去擋,這不是以卵擊石嗎?筷子立刻斷成四截,散落地上,他沒有應對的法子,只好趴在桌子上。劍堪堪劃過頭頂,他趕緊往後掠去,避開危險,才長長鬆了口氣。
怒火頓時攻上心頭,這個人是瘋子嗎?飯還沒有吃完,便拔劍相向。仔細想來,並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他不能算是翩翩公子但行事磊落,不會對姑娘毛手毛腳,更無提起龍吟一個字。轉念一想,看來,是被利用了。這是找死嗎?余家對龍吟是恨之入骨,四處尋找龍吟的下落,豈會放過這麼重要的線索。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弱不禁風的樣子,又單槍匹馬,就去挑戰余家百年基業。為了龍吟的命,是要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吧。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跑出去了好幾個人。秦子豐用腳勾起一個凳子,向姚飛月甩了過去,之後便奪門而出。稍等片刻,余家就圍了昭平樓,想逃都沒命了。
“敢詆毀我兄長,我要了你的命。”姚飛月收了劍,趕緊追了出去。
留下不太聰明的沐恩和小葫蘆面面相覷,這是唱的哪一出啊。她們是不是也應該跑啊,把足夠的銀子撒在桌子上,互望一眼,抓緊時間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