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余家不愧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姚飛月一行前腳剛出昭平樓,他們後腳便追了上來,尋着蹤跡,圍在大街上。

八個人,統一淡藍色的服飾,手裏拿着相同的劍,連劍穗都是一樣的顏色。更絕的是,八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樣,同仇敵愾。這真是把自己當成了余家的嫡系子孫啊,與余家同進出、共患難。不得不說,余家的家風真是好,弟子們一個個都很忠心。

秦子豐鬱悶的都想哭,緊趕慢趕,還是被堵上了。愁眉苦臉的望着天,老天爺對他還真是好。

為首的一個人大概三十齣頭,眉毛很重,眼睛很有神。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說到“朋友,在下是余大俠的弟子章戈,還請告之龍吟的下落,余家上下不勝感激。”

姚飛月手握在劍上,不想廢話。

秦子豐趕緊上前一步,把姚飛月擋在身後,說到“龍吟的大名我們確實聽過,然而行蹤確實不知道。”他擺擺手,露出一個苦笑。

姚飛月的眉頭微皺,望了一眼秦子豐,滿臉的無奈。秦子豐本就是路人,不管什麼原因助她們一臂之力,她當然要保全他,不能讓他被余家追殺。她有心把秦子豐推出去,怎奈他偏偏要往裏跳。

“這位姑娘親口說出龍吟是她的結義大哥,必然知道龍吟的下落。”章戈瞪着眼睛,臉上的怒意更加深沉。

秦子豐伸出右手,對着空氣拍幾下,說到“不,不。這結義嘛,就是個心頭一熱,血上腦門的事,空有個名頭而已,感情沒那麼深。就像那種不知道表了幾百年的遠方表親,根本就沒那麼親。恐怕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也不是事事瞭然於心,更何況是個結義兄長,不熟,不熟。”

“龍吟與你們同在龍興城,還敢大言不慚。”章戈上上下下看了秦子豐好幾遍,心頭一動,說到“我說怎麼眼熟,原來昨天也有你的份。要不是着了你們的道兒,能讓你們如此張狂。”

“什麼,有我們什麼,昨天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秦子豐的眼睛朦朧的像大夢初醒,就是不知道。

章戈的牙齒咬得咯吱吱響,腦門上的青筋暴起,狠狠的說到“把浩然師弟的妻子藏到哪裏去了,快交出來,饒你不死。”

“昨日我們在城外欣賞風景,並未回城,今早才聽說你們余家丟了媳婦,還不趕緊去尋尋,圍着我們做什麼。”秦子豐的眼睛裏閃着精光,心裏暗暗得意,最好把他們忽悠的暈頭轉向。

“滿口胡言,螻蟻也敢撼大樹。但凡換個裝束,我還能信你幾分。”被人戲耍了一番,章戈的眼睛快要噴出火來。

秦子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心裏大叫,不妙,忘記換衣服了。又看一眼姚飛月,頓時覺得自己真的是蠢到家了,昨日姚飛月受了傷,身上的衣服大部分染上了血跡,還能穿嗎。但他依然死鴨子嘴硬,裝出迷茫的樣子,伸開雙臂,轉了一圈,說到“我們的裝束有何不妥嗎,莫非是我們和那些人穿着一樣,就認定我們的罪過了。若是我說,昨日在城外,我的銀袋子被人偷走了,那人穿着和你們一樣的衣服,你們是不是要賠我銀兩。”秦子豐的嘴巴說著話,腦袋卻快速想着應對之策。

姚飛月很有興緻的看秦子豐裝迷瞪,人家都抓住把柄了,自己都心虛的漏了陷,竟然還能死倔。難道就不怕余家的人越積越多,她們打不過,交代在這裏

“我們投入余家,必先知其禮儀,萬萬不可做有損名譽的事,絕不會有人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章戈激動的上前一步,解釋着,任何人都不能往余家潑髒水。

“對嘛,我們都是空口白牙,僅憑衣着,又無其他依據,怎能污衊他人。即便是告上衙門,縣太爺說不定還會覺得我們是無理取鬧,打我們的板子,你說是不是。”秦子豐嘴角露出淺笑,很滿意自己忽悠的結果。

章戈一個激靈,頓時醒悟過來“一派胡言。”雖然他無別的依據,但是他可以拿自己的性命保證,他沒有錯。想起又被戲耍一次,怒火直衝腦門,抽出劍,恨不得把面前的人砍得稀巴爛。

濃重的殺意撲面而來,姚飛月感覺若不是有發冠的束縛,章戈的頭髮都能立起來,眼眶彷彿要裂開。真是少年心性,簡單的幾句話,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是練武之人的忌諱。然而,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心平氣和,自己最在乎的人或事受到挑釁,怒髮衝冠也是常態。姚飛月的心不禁狠狠的疼了又疼,她想到了她的女兒晴珂。

“快來人啊,大家快來看啊,余家仗着人多勢眾欺負人啊。”秦子豐抱着頭,大聲呼救,然而嘴角依然是譏誚的笑。

姚飛月的眉頭一皺再皺,潑皮無賴是見得不少,像這樣長得跟正人君子似得潑皮還是第一次。卻也不能言語什麼,這畢竟是在為自己出頭。

沐恩和小葫蘆的臉色難看極了,好丟人啊。

章戈的腳突然如繫上了千斤重石似的,邁不開步子。左右看看,有些懵,剛才怒火攻心,無暇顧及其他,居然圍着很多人,對着他們指指點點。他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又羞又愧,余家百年聲譽,他不能抹上瑕疵。

秦子豐見其躊躇不前,眼睛一轉,說到“我給你出個主意,怎麼樣”

章戈斜着眼睛,打死他都不信,敵對的人能給他出主意,這是嫌自己的命不夠長,他看着對面的人也不像是要尋短見。他們且說著,他且聽着。

“咱們且去城外,如何”秦子豐一隻手叉着腰,一隻手摸着下巴。

章戈打心底里覺着不錯,然而他還是不相信,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心裏思忖,昨日的爭鬥,自己是在場的,這個女賊子的功夫與余師弟不相上下,三個男賊子,眼前之人的功夫最差。抬起眸子看了看,自己有八個人,對方有四個人,而且兩個還是小孩子,最奇怪的是一個小姑娘抱着一個種着桃樹的大缸,很謹慎的樣子,怕是打架也會護着大缸。他定下心來,二對一,摟着打滾也是他們贏。

一行人,慢悠悠的跟着姚飛月。不管後面的人急得眼睛都快冒火星子,她像是在逛自家後花園,不緊不慢的。不遠處,有棵石榴樹,枝幹差不多有嬰孩的胳膊一樣粗,嫩綠的葉子,離開花還有段時間。京城的留惠院裏也有一棵石榴樹,是棵百年老樹,儘管已老,卻也結着果子。去年的八月十五,她在石榴樹下,一邊剝着石榴,一邊給晴珂講故事,直到深夜,晴珂沉沉的睡去,也是她該要離去的時候。晴珂,可憐的孩子,她不能呵護長大,不能伴隨左右,她的心充滿了愧疚、自責與疼惜,她恨當初的決定,恨自己不能改變事態的發展,不能救出晴珂。

突然,姚飛月轉過身,目露凶光,抽出劍,把所有的恨灌注劍內,劈向眼前的敵人。為什麼天公不作美,有那麼多的離別,有那麼多的慘劇。有時候,她想做一隻微不足道的蜉蝣,只有一日的生命,瀟瀟洒灑的來,匆匆忙忙的去,兄弟姐妹不是羈絆,孩子不用牽挂。生而為人,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哪一個不是剜心之痛。

秦子豐有些沮喪,他的小心思沒有用出來。不過,看着一個個受着傷的敵人,心情頓時愉快起來,跑來跑去,把余家的人綁在一起,沒有繩子,怎麼辦,低頭看着章戈的褲腰帶,奸笑立刻浮現在臉上。“小葫蘆,來,幹活了。”

小葫蘆立刻心領神會,笑的跟朵牡丹花一樣燦爛,別的活不喜歡,這事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

章戈下意識捂上自己的腰帶,驚恐的說著“你,你,你敢,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師父會把你們千刀萬剮的。你們會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你們一定會下地獄、下油鍋。你們”他實在沒有精力破口大罵了,一顆心,全在自己的褲子上。

秦子豐和小葫蘆正在興頭上,有一種貓戲老鼠的快樂,章戈越是掙扎,他們的鬥志就越高昂。兩個人還收拾不了一個,完全沒有以多欺少、不好意思的覺悟。

牽動肩膀上的傷,隱隱作痛,姚飛月看了一眼,衣服上潔凈一片,沒有血滲出來,便不在乎了。轉過身去,望着前方的路,任由身後的鬧劇愈演愈烈。

章戈心裏那個悔啊,甭提了。一心只想着在師父面前露個臉,拒絕了師弟提出回去多帶些人的主意,以至於讓他們給師門蒙羞了。是他太自大了,學了雁翎劍法的皮毛,就覺得天下無敵了。

昨日,他越打越激動,可是眼皮子卻是越來越沉,不知怎麼回事就昏倒在地。醒來,心裏氣憤極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打不過就下藥。同為習武之人,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即便是輸也不失英雄好漢的氣魄。他總是認為功夫好的人不屑下藥害人取勝,然而眼前的,不能以常人論之,大魔頭怎能與正人君子相提並論。怪不得二十二年前,傾盡江湖全力誅滅辰巳宮,可恨他沒有參與其中。

一口吐沫飛過來,秦子豐往後撤一步,吐沫悲哀的落在了地上。章戈和另一個被扯掉褲腰帶的人罵罵咧咧的瞪着秦子豐,真真是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他,然而手緊緊的提着褲子,一刻也不敢放鬆。

秦子豐一拳揮過來,章戈的右眼直接冒了星星,想揉揉,緩解一下疼痛,奈何騰不開手,剛想開口大罵,秦子豐惡狠狠的搶先說到“再罵,我把你扒光了,扔到大街上去,讓余家顏面盡失。”

章戈立刻閉上了嘴巴,連倒吸涼氣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唯有一雙眼睛冒着騰騰怒火,宣洩着滿腔的憤恨。

沐恩抱着大缸從不遠處走過來,臉上儘是笑意。姚飛月說過打架鬥毆的時候,沐恩有多遠就躲多遠,這麼多年她一直很認真的執行着命令,未有懈怠。看着垂頭喪氣的余家人,沐恩就像是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審視着自己的戰利品,驕傲的說“姑姑的功夫是越來越好了”

小葫蘆撇撇嘴,心裏嘟囔着:要是沒有我們,她能這麼快取勝嗎。

姚飛月抱拳說到“公子在危難時刻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盡,本是要不醉不歸來酬謝公子。不過,在下急需趕往葉陽城,日後若是有緣相見,必會設宴款待。想必公子自有要緊的事,就此別過,公子珍重。”說著就轉身準備離去。

這麼大聲幹嘛,小點聲余家的人也能聽見。秦子豐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就不明白了,龍吟這是給她灌了什麼迷魂藥,三番兩次不要命的相助。

秦子豐急忙走上前去,攔在姚飛月面前,說到“小弟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正愁沒人指導一二,望姑娘不嫌棄小弟愚笨,做小弟的領路人。”

姚飛月抿着嘴,表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年輕人嘛,懷揣夢想,仗劍走天涯,做個人人稱道的大俠,無可厚非,然而是不是找錯人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跟着她豈不是死路一條。

心裏一動,不是她高看自己,莫不是這傻小子動了別的心思。臉上立刻露出不悅的表情,她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小葫蘆撅着嘴,臉上儘是幽怨,一個個的,都是傻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享受,去找罪受,搞不好還會送命,真是的。

沐恩氣鼓鼓的說“我姑姑很忙的,沒空教導你。”說著,把姚飛月護在身後,秦子豐似是洪水猛獸般兇惡。

秦子豐沒有理會沐恩,滿懷期待的望着姚飛月。

姚飛月眼眸里的不悅慢慢暗淡下去,換上堅定的神色,說到“公子說笑了,在下一介女流,不敢擔此大任,告辭。”繞過秦子豐大步離去,沒有一絲留戀。

失望頓時籠罩着全身,看着漸行漸遠的姚飛月,他的臉沮喪的像個苦瓜,背着手,佝僂着身子,腳來來回回的踢着一株不知名的小草,小草差不多已經被他踢光了葉子,剩下的只有一點點兒根莖,甚是可憐。突然,他邁開步子,跟了上去。腿長在他身上,去什麼地方還不是他說的算。說不讓陪着就不陪了,誰還沒有點兒小脾氣,他就願意做一隻快樂的跟屁蟲。

姚飛月沒有說話,固守自己的心就好,管不了旁人,還管不住自己嗎?

只有沐恩投來惡狠狠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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