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針鋒相對
轉天一早,李一鳴陪着老爺子在後院打起了養生拳。
爺倆邊打邊聊,很是輕鬆愜意。
待收了拳路,一旁伺候着的下人趕忙給老爺子搭上一件披風以免着涼。
“老咯。”李傳家感慨一聲:“這才打一遍就渾身冒汗,真是不服老不行。”
李一鳴笑笑,陪着老爺子走進後堂奉茶,彎腰倒水的功夫搭着話:“父親哪裏見老,要兒子說,父親完全還可以立朝為我大燕再操勞十年。”
“那還不被沈伯璉給恨死啊。”
五年前李傳家致仕歸鄉,離開朝堂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被沈伯璉猜忌排擠,若不然以老爺子的身體,完全可以再干十年。
此刻,安伯自堂外腳步匆匆走了進來,手裏拿着請帖,引來父子二人的關注。
“太爺、三老爺,相府派人送的請帖,說相國請太爺去相府,閩南道剛送來的吳桂山茶,請太爺去嘗嘗。”
望着被放在桌上的請帖,李一鳴嚴肅起來。
“父親昨日傍晚才入的京,今天沈伯璉就下請帖,這是給咱們示威呢。”
“入京來,怎麼都避不開和他見一面。”李傳家倒是沒太在意。
京城是沈伯璉權力的核心所在,情報系統必然無孔不入,自己入京即使再如何輕車簡從,也逃不過。
“為父去會會他,自五年前離京歸鄉,也確實好長時間沒見了。”
用罷早飯之後,李傳家便不耽擱,登上馬車趕往相府。
相府正門洞開,總管沈撰滿面笑意的迎候在此。
“老部堂您慢點。”
守在馬車旁,沈撰雙手扶着李傳家下車,嘴裏一口一個老部堂喊的親熱萬分。
李傳家呵呵笑道:“哪裏敢勞煩沈總管親迎啊。”
“哎喲,老部堂這是哪的話啊。”沈撰攙着李傳家往相府內走,一迭聲的謙卑:“小人在您面前那就是個奴才,您這話可是折煞小人了。”
“宰相府里七品官。”李傳家言道:“老朽如今賦閑在家一介白身,可不敢當,可不敢當。”
“老哥哥這是還記着老夫的仇吶。”
突然的一道聲音響起,緊跟着便是一身便服的沈伯璉含笑出現。
他沒在正堂等待,而是在這前宅的園林里等着。
李傳家鬆開沈撰攙扶的手,滿臉掛起笑容走上前,三步遠外拱手作揖:“老朽拜見相爺。”
“快免了。”沈伯璉雙手扶起,笑言道:“老哥哥別怪本相就好。”
“老朽豈敢。”李傳家說道:“老朽年邁昏聵,繼續賴在朝堂,上不能為陛下分憂,下不能濟世安民,能早些致仕還鄉頤養天年,心裏感謝相爺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會有其他心思。
相爺位尊權貴,還是直呼老朽名字吧,不然,老朽聽的心裏實在是不踏實。”
沈伯璉把着李傳家的手臂走進園林中的一處亭子,嘴裏寒暄着:“老哥哥長本相十載,喚一聲老哥哥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相爺可是宰輔。”
“那都是虛名罷了。”沈伯璉一揮手:“什麼宰輔、國丈都是虛名,再過兩年本相干不動了,也學着老哥哥你退下來頤養天年,不也就是一介白身,凡夫俗子了嗎。
來,嘗嘗這吳桂山茶,七天前才從武夷山上摘下來,汪庭伯有心,派人一路加急送進京來的,就為了本相能喝上這第一口,這泡茶的水也是府里下人忙碌半宿,才採集到的露水。”
李傳家端起茶船,放在鼻翼下輕嗅,由衷讚歎:“好茶好水,還沒喝,光是聞這香氣,老朽就頓覺精神抖擻,這渾身上下的老毛病似乎都好了不少,看來老朽想要長命百歲,以後得常來相爺您這沾沾福氣啊。”
“隨時恭候。”沈伯璉哈哈一笑,也替自己倒上一杯:“只要老哥哥來,這種東西隨便享用。”
李傳家嘴角掛着笑,連連點頭,而後便沉默品茗,悠然自得。
相對而坐的沈伯璉沉吟少許後主動開了口。
“老哥哥自打五年前致仕之後,這幾年可是從沒入過京,這次怎麼有閑心雅緻,想到入京來了。”
李傳家放下茶,道出來意:“還不是為了老朽那個不成材的大孫子,二十多歲了還沒成家,老朽心裏,急啊。”
“是嗎。”沈伯璉來了興緻:“這麼說來,老哥哥這次入京是有心儀的人家了,哪家的姑娘那麼有福,能入老哥哥的法眼。”
“戶部尚書姚淵的閨女。”
沈伯璉面上笑容為之一僵,隨後恢復如常,繼續含笑說道:“門當戶對,才子佳人,好,很好。”
“本相若是沒記錯的話,姚淵是秦國公的女婿吧,十幾年前北伐草原的時候,老哥哥還做過秦國公的副將,是有這麼回事吧?”
“相爺好記力。”
“老了。”沈伯璉擺手嘆道:“六十多歲,都快老糊塗了,這腦子越發的不靈光,一雙招子也是越來越花,馬上就快看不清道咯,比不上老哥哥你戎馬一生身子骨硬朗,羨慕喲。”
李傳家哪裏聽不出沈伯璉話里的威脅和不滿,當下依舊裝傻的附和道:“相爺說的哪裏話,陛下萬歲相爺百歲,相爺還得替我大燕,再操勞幾十年呢。”
“干不動了。”沈伯璉哈哈一笑,說道:“現在都快老糊塗了,再幹下去那不成將錯就錯了?做官啊,眼要明,心更要明,本相也想安享晚年。”
“江南水土最養人,相爺若是想要安享晚年,大可榮歸故里。”
沈伯璉眯起了眼睛:“既然老哥哥如此嚮往,正好本相在江南有幾處宅子,老哥哥大可過兩日就去挑一處先住下,等本相致仕,你我兩人品茗對弈豈不快哉?”
“老朽病體殘軀時日不多,就別折騰了。”李傳家苦笑道:“還是回關隴老家吧,關隴風沙是大了點,不過只要院牆打的深一點、夯的厚一些,料想也能抵禦個七八。”
“風沙自天而降,院牆又有什麼用。”
沈伯璉為自己添茶,垂着眼帘說道。
“天時,豈是人力可以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