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問道沙海

第四百八十一章 問道沙海

星空悠悠飄極光,銀河如綢帶翻轉,月夜之下,無盡沙海盪起無聲歌謠。

說老實話,這真是這幾年來楊御成看到過的最正常的天幕了。

只是…其下鋪展的背景卻不太正常。天海五州到處都是水和林地,要麼就是戈壁峰巒,哪裏會有這樣一眼望不到頭的超級大沙漠?

說實話,若此番光景是真實存在的,哪怕只是僅容壟斷者通過的封鎖秘境,那麼全五州的琉璃價格也不會如此誇張了。

這裏是洗沙州,曾經存在過的大地。

而於岩影之下搭起帳篷生起篝火,邊哼歌邊拍着懷中毛氈的年輕女子自然就是賀荒嵐。

裹在毛毯里的應該就是小賀諫了吧?不得不說,任何生物在幼年期,尤其是陷入熟睡狀態下的幼年期都會顯得可愛得緊呢。

很難想像那小臉肥嘟嘟,小嘴粉撲撲的可愛寶寶是怎樣長成日後那個糟老頭子的…

“看不出來,你對孩子還挺溫柔的嘛。”賀荒嵐偏頭望向空處狡黠一笑,這女子說美倒也美,只是沒有時月曇與陳露凝那種一見便讓人有種超脫世俗之感的震撼驚艷。

篝火映襯之下,賀荒嵐的側臉映出了仗劍女俠特有的狂放英氣,也有早已適應人母身份的恬淡與從容…真詭異啊。

不用看都能猜到,這位大姐一定是那種發起飆來之後超級恐怖的類型。

“過來坐吧,不用擔心。”賀荒嵐端起架在篝火旁邊的鐵缸皺着眉頭吹了兩下,這才十分隨意地朝空處招了招手:“我家娃崽睡得很死的…”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就算搞出捅破大天的動靜他應該也聽不到半點,反倒是你該注意一下自己的音量。”楊御成從虛空中現出身來,頗為新奇地看着自己留在沙海上的腳印,緩緩踱步到篝火跟前。

賀荒嵐聞言挑了挑眉毛,直接高抬手臂懸於空中,再重重落下…

啪~

她直接給了小賀諫的屁股一巴掌。

小屁股在毛毯之下晃了三晃。

“他第一次在我跟前睡着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死掉了呢。”賀荒嵐捏了捏半點動靜都沒有的賀諫的小臉蛋,頗為無奈地苦笑一聲。

好吧,睡得確實夠死的。

這應該也算是奇人異象了吧?

“我覺得我應該先解釋點什麼,但…罷了,你就當我是個孤魂野鬼吧。”楊御成無比疲憊地一屁股坐到沙地上:

“每當經歷死亡或類似的體驗,我就會被送到某個能夠影響歷史進程的關鍵人物跟前。我不知道這究竟意味着什麼,不過說老實話…我真的不是很想見到你們這群不肯安息的死者。”

“真有禮貌。”賀荒嵐喝了口濃香四溢的牛肉酪湯,抹了把嘴將鐵缸重新擺回篝火跟前:“誠如業齋所言,你還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鬼…真不知是隨了誰呢?”

“業…?”楊御成眼角一跳。

“哎呀?我說漏嘴了?”賀荒嵐假模假式地捂住了嘴巴,亮出了一副意味深長的玩味笑容:“你不是懶得解釋么?我也一樣,大家都不過是荒漠過客,刨根問底反倒無趣…是不是?”

“他真是這麼說我的?”楊御成眉頭一皺。

“當然不是,我只是取其言語精要再二次加工了一番。但我猜得也沒錯,你自己不認為自己的脾氣需要好好扳一扳么?”她送了聳肩:

“他對你可是尊敬得很呢,能讓他時常掛在嘴邊的角色可不…不,你是獨一份。不過說實話…我覺得他多少是有點過度美化回憶了,你只是個小混混,骨子裏帶出來的那種。”

“我也無法理解他對我的看法,尊敬對我來說可是個相當遙遠的詞彙,不論是別人對我,還是我對別人。”楊御成倒也不惱。

人家說的是實話嘛。

“呵,這話說的倒是有點英雄氣概了。”賀荒嵐微微一笑,伸手替小賀諫掖了掖毛毯。

楊御成也不再言語,只是抱着膝蓋懵懂抬頭望向流轉天幕。

真安靜啊,真美啊。

若此刻能夠化作永恆…

“還沒想明白么?”賀荒嵐對着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楊御成伸手一指:

“你,才是過去。”

楊御成揉了揉鼻子,閉目微微點頭。

有點明白了。

“你是基石,是你開闢出了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你所處的世界沒有過去,因為你所在的位置就是世界的起點。”賀荒嵐平淡說道:

“我們見過你很多次了,你應該也見過我們很多次了。只是對於現在的你來說一切都是已知的未知,當局者迷,庸人自擾…不得不說,你的理論還是存在一定的可取之處的。”

“所以世界的本質是個半隨機的循環,每當故事走到盡頭都會從頭再演,只不過每次都會產生一點點微弱的改變?”楊御成歪頭說道:

“只要通過這種形式積累到足量的變化,一切都將走向渾圓無暇的美好。鑄成“有限中的無限”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了?真是又機械又精妙,笨法子不管什麼時候都有用…”

“是的。”賀荒嵐點了點頭,看向楊御成的眼神一下子就多出了幾分意外:“你還真是個天才…我以為他們只是說說而已呢。”

“但規則依舊未變,直到抵達終點之前,過往中所有人的犧牲,所有人的愛恨情仇都是毫無意義可言的。”楊御成嘆了口氣:

“我們只是負責支撐天道演算的數據,一顆顆無關緊要的神經突觸,木偶,棋子…”

“這就是現實世界。”賀荒嵐聳肩道:“所以大家都會期望來世能投個好人家。”

“你呢?”楊御成眨眼問道。

“我?我無所謂了,雖然我連爹娘的臉都沒見過,但從實際角度來看,我應該會是個稱職的好母親…這就夠了。”賀荒嵐輕撫着賀諫肥嘟嘟的小臉蛋,目中閃過似水柔情:

“真不敢想像,我之前一直覺得我這一生註定要亡命天涯,無時無刻不在趟過刀山血海。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真奇妙,就像你,就算是你這樣的存在也能被他人悄然改變…”

“你說的對,所以我才會感到困惑。”楊御成揉了揉脖子:

“擁有這等近乎奇迹的能力的人類,真的就該活得如此卑賤嗎?我明白不是所有東西都具備必須存在的意義,但…人類不是牲畜,不該像渾噩豬狗一般四腳朝天任命數擺佈…”

“這答案…可能就得靠你自己去找了。”賀荒嵐微笑說道:“縱觀古今,你是我們之中最強大,最聰慧的個體。若按傳統觀念來講,你認定的答案就是我們必須延往萬世的真理。”

“你說我是聖人?”楊御成搖了搖頭。

“不,聖人如螢火,豈能與你這團火熱熾烈的當空日輪相爭上下?”賀荒嵐淡淡說道:

“你是生機,是無限中的有限,是萬千玄妙大道的源頭,是跨越時空的祈願之凝聚。你是過去,孩子…每個人都在追尋過去。”

“我不認為我能夠尋到讓大家都滿意的正確答案,太難了。”楊御成無奈嘆道:

“世間事…一人快樂便必然會有一人痛苦,一個群體壯大便必然會有一個群體衰落。我覺得這樣是錯的,但卻找不到什麼才是對的。”

賀荒嵐點了點頭,沒有接話。

是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插芊山如何?”她突然抬頭問道。

“些許微末伎倆,一群固步自封,暮氣沉沉的錢串子老烏鴉。再加上一群幻想着“自己也許會是最幸運的天之驕子”的熱血青年…”楊御成大大咧咧地攤手回道:

“烏合之眾的名利場而已,跟我老家那堆漫山遍野的山賊窩棚沒有任何區別。”

賀荒嵐噗嗤一笑。

還真讓你小子給說到點上了。

“功名利祿,酒池肉林,如何?”她又端起鐵缸猛灌一口,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道。

“誰想追就去追吧,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只會低頭走路的庸人。而且這些玩意折騰到最後就是自己噁心自己,誰都可以投機,誰都總有一天會碰上比自己更幸運的人。”

“你不認為那些人所擁有的盈餘資源都是靠實力搏來的么?”賀荒嵐輕鬆說道:“恕我直言,從我看來你也不過是個命好生在了富人家的投機者…以偏概全可不是什麼負責任的處事之道。”

“呵,“實力”意味着捕獲更多的獵物,佔領更廣闊的疆域…而不是從體型更小力氣更弱的同類身上榨取微薄的價值。”楊御成冷笑回道:

“換言之,實力就是話語權,是用來定製車軌標尺與文字讀音的至善之物,私慾膨脹到極致便是王道。你覺得那群壓榨者能踏得進一國之治的榮光大堂么?他們只是一群趴在腐肉上埋頭吸血的蜱蟲,生死富貴皆由天定…”

“風來州出身的人都是這樣的嗎?滿腦子山賊邏輯…”賀荒嵐擠了擠眉毛:

“好吧,雖然我現在還沒遇到他。而且只論性格和手段的話他也比你溫和得多,但你們楊家祖孫的思維模式可真是一脈親傳呢…”

“洗沙州的人又是怎麼樣的?”楊御成不屑一顧地閉眼問道:“窮山惡水好歹都有點水,這放眼望去儘是荒涼的絕地已經完美滿足孕育刁民的先決條件了,你們又能好到哪去?”

“嚴格來說…我們還是挺講究團結互助的,各司其職一樣可以改善生活,又不是所有惡劣環境都會逼得人走向獸性。”賀荒嵐用手指卷了兩下鬢邊碎發斜眼嘟囔道:

“我們是個大聯盟,各部分而治之,沒有名義上的王,也沒有統一的法律。呃…硬要說的話大家其實都是在靠信仰來壓抑心中的苦楚,當然,近年也冒出了些新銳改革派…”

“洗沙州人就是弧人?”楊御成突然皺眉道。

“這稱呼都得是在這片大地徹底崩落之後才會出現的東西了,那時我已經在雲響州了。”賀荒嵐搖了搖頭無謂答道:

“只有跟着中心議會遷徙到雷行州的那一批才是你口中的“弧”,他們崇拜的部位是眼睛。而諸如我的部族這類信仰手足的團體…哎,大多都在災厄之中被卷進天逝里了。”

“他們死後便成了虛子?”楊御成托着下巴兀自沉思起來:“原來如此,難怪形態會不一樣…也許桑原本是芽生州的一塊碎片?而夕和三輪紗夜所繼承的血脈其實就是…”

“他們沒死。”賀荒嵐鄭重說道:“虛子仍是活着的,你進入過“解脫”所在的界域,應該明白真正的死亡是無比寂靜的。”

楊御成看着她的臉,欲言又止。

“雲響的灰雪儲存的是記憶,將記憶搬運到天隙所連接的未開之處,便可重新構築出一座嶄新的世界,對吧?”她繼續解釋道:

“而生物在肉身消亡之後靈魂離體,或上浮或下沉,或歸天或入地…總之就是得回到他原本所屬的坤道惡獸的身體裏。它們現在沒有過去那麼強大了,但功能還是在的。”

“當天道更迭,重歸一體的坤道惡獸便會再次爆散分裂,由此達成搬運靈魂的既定事實…”楊御成用指尖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這其實和運送記憶進入天隙的原理是共通的,區別只在於下個世界的基調由誰來定,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你是從哪…換個說法,你是怎麼猜測出這些結果的?”這回換成賀荒嵐皺眉毛了:

“我可沒覺得我向你透露過能夠佐證上述猜想的關鍵信息,你我之間的對話甚至都談不上有半點連貫性,你只是在自說自話。”

“我可是天道化身,能看到劇本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楊御成眨眼反問道:“你也知道,這世界就是我的回憶錄。哪怕作為劇中角色,被立為故事核心的“我”多少也會有點特權…”

“不,天道化身有過無數個,甚至於只要滿足條件與情景,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天道化身。”賀荒嵐漸漸加重了語氣:

“我們知曉的東西都是從你身上得來的,而你知曉的東西又是從何而來的呢?你不覺得這其實是個悖論么?”

“你是什麼意思?”楊御成皺眉問道。

“如果你所有的假設都是正確的,那麼這世界理應就是個從高到低無限延伸的死循環…”賀荒嵐在沙子上劃了道象徵無限的符號出來:

“最開始“作者”寫了這本書,書里的你又寫了這本書。那麼這本書里的你,也就是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你還會再寫出這本書么?”

楊御成眉頭一跳,默然不語。

“既然你已知曉“真相”,也選擇了拼盡一切向其反抗,那麼你還會按部就班地創造出一座同樣凄慘絕望的世界么?”她凝重問道:

“這根本就說不通,如果這一切都是“你”的回憶…無論你是閱讀者還是創作者,你都不會再次複述這篇“故事”了。由此倒推,“你”根本就不會寫出這本“回憶錄”,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很有意思的邏輯誤謬。

既然書中人是鮮活的,而我也知曉了將其創造出來會是件多麼殘酷的事情,那麼我當然就不可能再像這個世界的創作者一樣將這毫無意義的爛事重做一遍。

但這是我的回憶錄,“回憶”中的我已於此刻參透真相,那…“我”為什麼還要把它寫出來?純粹為了將這份折磨無限延續下去么?

如果它不是,為何我又能看透因果?為何我能直接獲得當下需要的信息與知識?

我才是過去…

“也許早晚有一天我會遇到某種無可奈何的情況,逼得我不得不…”苦思許久,張口說到一半,他自己都給自己整無語了。

去他媽的,我可是楊御成啊。

無可奈何?不得不低頭?我?

妥協?我?妥協…!?

沙海拂夜風,星河映篝火。

倆人都愣住了。

小賀諫嘟囔着含糊不清的夢話在乾媽懷裏翻了個身,表情突出一個舒適無比。

“我感覺答案其實很簡單,但任何事情一旦扯上我就會變得複雜透頂…”楊御成嘆着氣撩了下額前碎發:

“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楊家,滿盈城…若是不存在我這麼一個攪局的老鼠,所有事情應該早就被乾脆利落地解決了。”

“你終於露出孩子該有的表情了。”賀荒嵐刻意低下頭來,抻着脖子瞧了瞧楊御成臉上難得一見的苦悶特寫:

“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傢伙永遠都會擺出一副智珠在握的噁心笑臉呢,現在看來只是過早接觸社會害得你冒出了應激反應…說真的,扮酷的小屁孩可不招人喜歡呢。”

“我沒有扮酷,而且我又不是什麼超人。”楊御成頗為無奈地甩了甩手:

“他們老說我是這是那,什麼沉重宿命什麼玄妙人性…實際如何?我連生活起居都是靠自家老弟幫襯着湊合過的。我只是想儘快,盡量完全地解決問題,這有錯么?”

“當然沒錯,但你總是表現得似乎能夠掌控一切,時間久了,大家自然也就信了。”賀荒嵐又端起鐵缸喝了口湯:

“在雲響州混了那麼久,我也多少算是明白了點為人處事的道理。如果你想改變什麼事…那就不要站出來給人當靶子。”

“在理,我一直覺得就算我不參與這些事件,人們也能把它處理到令他們自己勉強滿意的程度,說到底還是虛榮心作祟吧。”

楊御成抬頭望向泛起璀璨虹落的沙海夜空…這回他終於能親眼見證這幅奇景了。

確實美,也確實詭異。

難怪能給他們嚇成那樣。

“我一直在強迫自己行向無欲,一直不斷重複着自我否定,我想做英雄,卻害怕自己的能力達不到時代所需,拯救不了任何人。薇妮安離開的時候也帶走了我僅剩的那點膽氣…”

楊御成對着幽暗圓月長嘆一聲:

“這世界如此矛盾,人們也是如此矛盾,我更是如此矛盾。要是真能搞出來個從天而降氣運加身,只靠愛與勇氣就能一路莽到完美結局的“主人公”的話該有多好啊…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去扮演那個會被隨腳踢開的執拗反派。”

“呵呵,至少那個人不會是我。”賀荒嵐噗嗤一笑放下鐵缸:“我真的挺想幫幫你的,但我早就死透了。就像你說的:死人可沒有話語權。”

兩人一齊聳肩,對視無奈微笑。

“師祖,為什麼你會選擇成為飛仙呢?”沉默片刻,楊御成方才轉頭問道:

“就連蘇師兄那麼複雜的人都如此執着於你的道,儘管早已死去數十年,人們依舊在心底將你視作雲響的龍頭。哪怕是楊守心,哪怕是天海五傑都不得不在對壘之中向你低頭…為什麼?”

“因為我的想法要比他簡單得多。”賀荒嵐拍着小賀諫的背輕柔答道:

“他從未向我屈服,而是向自己的內心低下了高傲的頭顱。我只想守護家人…而他想改變世界卻又不忍破壞人們的幸福,這就是你和他之間最本質的區別———你能下得去手。”

“我不覺得自己能比他強到哪去。”楊御成搖了搖頭:“他好歹還有那麼多朋友…”

“弱者才需要朋友。”賀荒嵐狡黠一笑:“成年人的世界裏只有“合作夥伴”…”

楊御成也笑了。

“像你們這樣的英雄人物如果都能活到現在,那這個世界一定會變得截然不同。”他深深感嘆道:“賊老天就是見不得人世太平,稍微冒出點希望的火花,它就要趕緊上手掐滅…”

“我們活着也好不到哪去,人總是在事後才能變得豁達開朗。”賀荒嵐攤手說道:“我倒是覺得你們這個世代才是恐怖得緊呢,年輕人會感到迷茫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洗沙州的風,也是雲響州的風。

風吹往何處都是那道風,夜幕彌散在何處都是那層夜幕。它們是不變的,真正會改變的永遠只有人的心靈與志向。

“很抱歉,我要用問句回答問題了。”理了理領口上的褶皺,賀荒嵐微笑說道:“你瞧,你既不在意社會群體,也不在意名聲錢財,更是對求仙問道嗤之以鼻,那麼…”

她平靜注視着楊御成的雙眼:

“為什麼,你會選擇成為飛仙呢?”

楊御成閉目輕嘆。

好問題。

不過好像在剛剛哪聽過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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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世神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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