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寒林正因
老頭哈哈一笑跳在銀光上，歡快的跑了過去。陳恆看着徐志，沒想到還是個老頑童。看來老頭子年輕時有十分精彩的往事。
他連忙跟上，咬咬牙一腳踩在虛空中。腳下似乎鋪了一層密度極高的液體，軟軟的十分舒服。陳恆還想多體驗一會兒，徐志突然大喊：“公子，快過來，雲來了！”
陳恆望向天空，一朵飛雲飄來要遮住明月。他不敢等待，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過去。雲隨風動，慢慢遮住月亮。天空中的月光逐漸消失，身後的銀色光路也漸漸斷了。
陳恆踩在虛空，感覺腳後跟的地方已經沒有支撐，很快後半個腳掌也踏空了。巨大的黑影罩住半個身子，陳恆不敢等待，前腳掌用力一跺，最後兩米整個人飛了過去。
停歇的山風在月亮被遮住后重新颳了起來，計算好的距離突然遠了許多。不是山被吹走了，而是陳恆被風吹偏了。
眼瞅着要和山崖擦肩而過，徐志及時伸手抓住了他。兩人一起用力，陳恆終於爬上了對面的檯子。回頭再看，月光依舊、山風依舊，唯有那條銀色光路像是夢中所見了無痕迹。
“好險啊。”
“是啊。”兩人感嘆着對視一笑，後面的路就要安全許多。山道雖然還是很窄，但能讓人換腳前行。
“這是以前寧國開闢的棧道，可惜到了咱們過來的斷崖就過不去了。”
“跟景國打仗那個？”
“嗯，廣凈國原先就是寧國的廣凈郡。當時西寧江、滄江、沙河三江併流，也沒什麼龍陽湖。後來仙人交戰的餘波飛來，兩國在三江城外交戰的百萬大軍化作飛灰，那裏就成了今天的龍陽湖。
仙人啊，雖然道法無邊，可惜心裏沒有我等凡人。公子若是求仙有成，還望體恤凡人一二。哎呀，我這地里刨食的又胡說八道了，公子勿怪。”
“我知道。”陳恆點點頭，兩人一時沉默，沉默着前行。
“徐老爹，既然你來過廣凈國，可否跟我講講？”
“此國很怪。怪在處處是妖，處處是鬼。”
“那還有活人嘛？”
“活人是有的，大多靠着佛寺庇佑。廣凈原本就是寧國佛道匯聚之地，地下還鎮壓了不少亡魂冤鬼。
寧國滅亡后，妖鬼紛紛跑了出來。那時候真是人間地獄，妖怪吃了血肉，鬼怪吸了魂魄。它們扛着人腿棒子，用頭蓋骨灌着血水喝。
不到一年，廣凈十室九空，幾百萬人口只剩幾萬人。就這幾萬人，還都是佛門開山門護佑下來的。其實啊，廣凈國應該叫廣凈佛國，是真正的地上佛國。”徐志說著用刀砍去道邊的接骨木，裏面露出一尊不知多久前留在這裏的佛龕。
“這麼多年下來，妖鬼們也被殺的殺、滅的滅。八萬四千座寺廟，就是八萬四千個聚居之地。
如今廣凈國僧侶百萬、信徒千萬，加上盛產黃金，可是做生意的好地方。這些佛像都是信徒刻的，別看隨意丟在路上，我們也不能隨意帶走。要是碰到出家人，可以不行禮但一定要避讓。”
“那他們還有皇帝嗎？”
“皇帝？有。雖然不知道為啥還留着皇帝，但皇帝把佛尊叫做佛爺。”
“妖鬼懼人心，佛門普善恩，倒是一手好買賣。”皇帝都自降為孫，廣凈國自然是佛門做主。如此看來，叫做廣凈佛國確實更加合適。
所謂鎮壓就是用符篆、法器將一時無法消滅的敵人關起來，用時間慢慢殺死他們。
若無外力相助，鎮壓之物絕對無法輕易脫困。這些被鎮壓的妖鬼一時間全部冒出來，肯定有人故意為之。僅以結果來看，此地佛門得了最大的好處，讓人不由得懷疑是他們做的。
“是啊，好買賣。廣凈國的百姓每天只勞作三個小時，剩下的時間便是誦讀佛經。除了黃金不缺，其他都缺。公子若要穿過廣凈國，需要穿過三界。”
“三界？天界、人界、冥界？”
“不是這個三界。和尚們用內六根、外六塵、中六識，把廣凈分為十八界。
我說的三界，便是咱們如今所在的舌界。公子離開廣凈要渡過東北方的眼識界，然後是東邊的耳根界。
可惜我最遠只到過中界，內界就沒去過了。至於廣凈以東啥樣子，我更不清楚了。公子在廣凈行走除了妖鬼，也要小心那些禿驢。他們，壞着呢。”
金烏東升，一頂金塔十分耀眼。徐志給陳恆指明正因寺的方向，帶着陳恆的家書回去了。
呱……呱……
離開山谷，頭頂盤旋的烏鴉不斷。三隻毛髮油亮的烏鴉叼着一根黑肉條，誰也不肯鬆口。它們東拉西扯、中間還被死死咬住。黑肉條猛然斷裂，三隻烏鴉各叼着自己那段飛上樹梢吃着。
野狗成群結隊，眼上燃着幽光。看到陳恆非但不害怕，還不時呲出血沫獠牙。它們在叢林中穿來穿去，不時有兩三個圓滾滾的頭骨被叼了出來。
往前走了一段，鼻尖嗅到一股腐臭的味道。遠處樹上掛着長長短短的黑影，像蟲繭一樣兩頭細中間粗。
走近兩步，陳恆方才看清那是什麼。樹上吊著一個個死人，不少已經是巨人觀。有些巨人觀屍體像吹脹的氣球一樣炸了，到處淌着發膿的污水。
地上更是疊着厚厚的頭髮，黑的、灰的、白的堆在一起。上面蓋着大片腐壞的屍肉，一個個蛆蟲以此做巢在裏面肆意翻滾。
除了樹上一具具千瘡百孔的屍體，樹間也堆着大大小小的骷髏碎骨。像個山丘一樣，住着蛇蟲鼠蟻，不時能看到兩三隻銜着人肉跑來滾去。
腳底的泥土是腥黑的，稍一踩上去便如沼澤爛泥黏着你。腹部強烈的反胃感傳來，陳恆艱難忍住才沒嘔吐出來。
徐志說前面是寒林，陳恆初以為是比較幽冷的樹林。如今一看，神他媽的樹林，就是屍陀林。西遊記有段話叫骷髏若嶺，骸骨如林。如今看到這種地方，才明白什麼叫文字限制了想像力。
“施主來自蔡國？”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