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橫生變故

“這位朋友，既然來了，

我們不妨聊聊，如何？”

即使是微弱的燈光，擦得一塵不染雪亮的牛津鞋，還是反shè出了耀眼的光芒。那人踩踏出標準的步伐，每一步的距離都如儀器般jīng確。

鞋底輕輕印在傑克正在流淌的熱血上，如同產生了一股巨大且無法抗拒的引力，讓血液的流動方向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羅斯眼中只有一個人影模糊的音像，無法清晰地得到說話人的所有情報。不過有一點能夠看清的是，在內屋投出的灰暗光線下，傑克的血匯成的血潭裏，一個不大不小鞋底的輪廓印記留在了其中。

那些相繼流出的血都沿着輪廓線，層層疊高，但輪廓內再也流不進一絲的血液。而整個輪廓，彷彿是一種烙印，即使撲面是一股濃濃的血腥氣，都沒有能掩蓋過刺骨的yīn寒。

“躲在黑暗裏，可沒有什麼用，還是說，你想在繼續躲藏？”

那道模糊的身形，在整個空間的zhōngyāng站住，做了一個老式管家才會有的，迎客的動作。筆挺的身姿，雕塑機械，一絲不苟的動作，反而因為視線內的模糊，在這樣的靜得出奇的黑暗中，頗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而那個身影，在靜默了片刻之後，猛側過身來。那一剎那的寒意幽深，讓人呼吸停滯，心骨黯量，他渾身都散發著令人望而卻步的凜冽！那個人保持了側身的這個姿勢，在羅斯黑sè的瞳孔中，只剩下了狹長的兩道深紅sè的線，攝人心魂。

羅斯深吸了口氣，臉sè微微有些蒼白。他終於是忍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開口冷冷地問，“你是誰？”

那道人影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但羅斯清晰地看到了那兩道狹長的紅線，彎出了一個弧度。那個人回答說，“雅尼克·托馬斯。”

聲音冷清，不含任何波動，像極了一架不會思考，冰冷的機器。

羅斯一怔，這在很大程度上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像是人的東西，真的會回答他的問題。之所以羅斯感覺這個人影是個人，完全是胡亂瞎猜。

畢竟，能夠讓可以變身成狼人的傑克，乖乖地躺在地上的。怎麼想，他都不可能是一般人，或者是變異人能夠做到的，除非是和狼人同等的存在，甚至是高過狼人的存在。

但可惜的是，可以猜的部分，也就到此為止。羅斯現在有些後悔，沒有多向漢森打聽些這裏的事情了。

“那麼該輪到我來問你了，”冰冷到結出冰晶的聲音，穿透了羅斯的耳膜，“你又是誰？”

羅斯臉sè慘白，緊靠牆壁的後背也不由得和牆壁分離。他筆直地挺立在原地，姿勢僵硬的稜角，比之雅尼克也毫不遜sè，根本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雖然雅尼克現在可以好似平靜地和他對峙，但是羅斯知道，下一刻，自己就很有可能被他衝過來給撕成碎片。他可不認為自己擁有比傑克更加堅固如鋼鐵的肌肉和堪比盔甲的體毛。

“溫特·羅斯，”羅斯靜靜的站着，靜靜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傑克，稍稍合上雙目答道。

雅尼克徹底地轉過身，踱了兩步，站在羅斯視線的中心。他雙手抱在胸前，沉聲說，“羅斯？原來真的是你……”

明顯的敵意與凌厲的殺氣，帶着淡漠而不屑一顧的威壓，從雅尼克的話語中遠遠傳達出。

雖然羅斯並不知道雅尼克是何方神聖，但他知道雅尼克可絕非是什麼善類，從他對付傑克的手段就能看出一二。而能夠與自己這樣拉開距離，自報家門，這種行為，本身就是極其反常的事情。羅斯可不相信，雅尼克會突然間良心發現，不攻擊比傑克弱了許多的自己。

而他也感受到雅尼克那傳來的壓迫感，有着很強的針對xìng，所以羅斯毫不懷疑，他知道自己在哪個方位。或許雅尼克也正是以這種方式，來告誡自己，你已是囊中之物！

但雅尼克為什麼不立即動手？羅斯想不通。

他甚至有些希望雅尼克趕快動手，備受煎熬，沒有一絲反抗能力的滋味，可並不那麼好受。這種感覺，就像是鋒冷的長劍，深深插在眼底心頭，冷暖一併迸發，寒徹心扉。

羅斯將心中複雜的情緒暫時丟開，說，“聽你這麼說，好像我們認識很久似的。”他冷峻的嘴角微抿，遮擋住了所有感情，以冷對冷。

“哪裏，哪裏……只是最近聽到羅斯這個名字的次數，有點多而已，”雅尼克向前緩緩邁着步子，走向羅斯，猩紅的雙眼薄得象兩把刀。

雅尼克像想到了什麼，在離羅斯十步之外，停了下來。他踏出一小步，雙手插入西褲的口袋，說，“你能衝破我手下那些飯桶的守備，來到這裏，的確和傳聞里的一樣，

我想，我應該讚歎你一下。”

“不過，”雅尼克頓了一下，聳了聳肩，似有些無奈地說，“你也知道，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當然，我比較喜歡‘罰’字多一點。也罷，既然你自投羅網，也正好省下一些我不願做的繁瑣。上頭可是催了很久，讓我交人的。”

羅斯剛想說些什麼，猛然間心中掠過一道寒意，強烈到彷彿全身的血液都急速囤積在心臟，無法盡量流出。

雅尼克略微嘆息了一聲，伸出纖長白皙的手，理了理羅斯的衣領，手指順勢在羅斯的胸口輕輕劃了形狀，然後抽出了羅斯藏於衣內口袋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羅斯額頭如珍珠般湧出的細汗，貼在他的耳邊，細聲道，“最後，還得感謝這隻小狗，他能把你帶來，的確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他做的還算不錯。”

羅斯臉上的筋肉不斷跳動着，雅尼克話中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錘擊在他的心上。錘擊的地方產生波紋，整片擴散開來，甚至雅尼克話音已落，還是有如錐心般的疼痛繞樑不散。

重新將手帕放入羅斯外翻的口袋，輕輕捂了會，拍了拍。雅尼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羅斯，優雅地轉過身去，簡單地說道，

“跟我走。”他的話平淡柔和，可卻分明帶着命令的不容置疑。

“放開他吧，雅尼克……你帶不走他的。”

這道聲音令人如此猝不及防，淡到極致的聲音，聽在耳中卻如千斤。像一把閃着寒光的刀鋒，煞氣濃郁，兇狠地扎了過來。雅尼克剛邁出的腳，默然停在離地三厘米。他的心裏像被細薄的冰刃帶過，生出絲條疼痛，

——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咔！

整個偌大的空間，在明和暗的交替中，這裏的照明電源關閘被某人拉下。羅斯心底驚起一泓死水，疾呼聲未落，卻發現自己已經轉換了位置。他癱坐在靠牆角的地上，雅尼克的壓迫感猛地消失。這種前後巨大的反差讓羅斯雙手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氣。

羅斯抬起頭，突然發現有一片高大的影子落在了眼前，和修長的身形極不協調的寬大衛衣，衛衣的後背印有一隻渾身純黑的生物。羅斯分辨不清那是什麼，看起來像是一隻黑sè的貓，可卻長了四顆讓人迷惑的誇張獠牙。

但他知道，不管是什麼生物，這肯定是舊時代才會有的品種。

與上身的裝束風格類似，同樣軟榻寬鬆的嘻哈褲，掛在腰間。褲角的邊緣，已經微微起毛，雖然破舊，但是卻有不一樣的氣息，那是不同於久處暗處的cháo濕yīn暗，而是陽光熏烤散發出的氣息。不過，他的身上配着大小不一的掛飾，卻將他的整個格調都拉到了一個極低的程度。

雖說如此，他的所有掛飾，不管是玩偶，還是鏈條。不論是哪一個，都保養得過分靜潔，不似穿着那樣不合邏輯和譜調。

雅尼克將手指插進頭髮，胡亂撓了幾下，咬牙狠聲，死死地盯住羅斯眼前的這個人，一字一句，低吼道，

“果然是你！”雅尼克保持的優雅此刻全然崩壞，臉sè慘白，嘴角輕微抽動，顯得非常的為難和難堪。

羅斯眼前的這個人，向前走了兩步，輕聲答道，

“沒錯，就是老子，怎麼了？”他懶洋洋的語氣中有說不出的俏皮，可落在雅尼克的耳朵里，恐怕更多的是一種諷刺和挖苦。

情勢的急轉直下，讓羅斯像是坐上了過山車，不知東西，不知上下。而憑空出現的這個人，不知為何，總給羅斯一種極端危險的感覺。

這種感覺比雅尼克**裸施展在心理上的壓迫不同，他的危險，來自於羅斯的本能，是對某種事物在骨子裏頭的排斥。

這裏的氣氛逐漸變得詭異起來。

雅尼克愣了愣，隨即帶出一抹笑意，乾笑了兩聲，說，

“那些傳言果然也是真的，你們看起來也進化了……若伊。”

雅尼克恢復了常態，臉上揚起了輕笑。他的雙手斜插進褲縫，不吭不卑。

“哦，你還認識老子？”若伊口氣上有些吃驚，眼中帶着卻分明帶着幾分惋惜。

雅尼克似乎對於若伊的反應很滿意，饒有興緻地，盡量讓從自己嘴中吐出的字清晰。他緩緩地說，

“既然你可以認識我，那麼，我叫出你的名字，應該算不上什麼稀奇的事。”

“好像也是這樣，”若伊伸手拉下帽檐，將鼻尖以上的半張臉都遮在了黑暗之中，穩定而隱藏着某種力度。他淡淡道，“名字是你剛才說的，老子我一開始不認識你。”

“你……”雅尼克胸口彷彿被什麼壓住了，讓他無法說出底下的一句話。

若伊的頭向後微微側過一個很小的角度，對已經站立起來的羅斯，輕聲說道，“你現在可以走了，別擔心傑克，他還死不掉。”

“不行，我，必須帶他走，”羅斯的聲音中氣不足，但神情卻異常的堅定，讓若伊找不到絲毫別的情緒混在其中。

“有點意思，”若伊暗淡下去的聲音顯得非常複雜，他的整個表情都躲在黑暗之中，沒人看得見。

頓了幾秒，若伊淡淡輕語道，“那帶他走吧，希望你能夠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

“想走？”

雅尼克的身體微微有些異樣，額頭上暴起的青筋已經開始蠕動。他說話時的隱忍不發，顯然十分忌憚若伊的實力。

若伊有些不以為然，輕哼一聲，將纏滿布條，綁得結結實實的雙手從衛衣口袋裏拿出，攤在面前，幸災樂禍地笑着，“老子讓他走，他自然就能走，還是說你想干預？

毛都沒長齊，學人威脅老子？”

衣服輕微的撕裂，有一聲，沒一聲地割裂着空氣。若伊像是知道即將發生什麼，饒有興緻地歪着頭，看着雅尼克。

雅尼克手臂的長度明顯和之前有了不同，變得更長，更纖細，當然，纖細是和他現在的身形做的比較。和狼人不同，雅尼克的身上可沒覆蓋足夠多的體毛，暴起的血管，縱橫交錯，脈絡清晰地落在燈光之下，猙獰但是出奇的平靜。

經歷過傑克變身的過程，雅尼克的變化，雖然足夠面目全非，可並沒有給他造成太大的震撼，但是當雅尼克身後的蝠翼似的黑sè翅膀展開的時候，他還是愣了在原地。

根本不用去分析猜測，雅尼克定然屬於漢森所說的，類似於狼人一族的族群，羅斯想着，準備扛起傑克的手臂突然怔在了空中，他猛得想起，和狼人一同在舊時代出現過的強大種族，

——雅尼克難道說……是吸血鬼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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