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姜氏姐弟
“阿姐你怎麼來啦？我現在可沒動啊，沒動怎麼住手？”少年下意識地舉起雙手，縮了縮脖子，但瞬間又恢復了一臉不在意的表情。
曲敬就蹲在這名叫姜坼的少年面前不遠，此刻疼痛稍稍輕了一點，用手捂着一隻眼睛，餘下的一隻眼抬頭望去，只見來人是一位少女，看起來十六七歲樣子，頭上梳飛仙髻，穿一件蔥綠色的菊蘭絲綉抹胸，外罩月白色輕絛羅衫，配一條碎花的羊腸綉裙，容貌清秀中透着一股英氣。幾縷髮絲從少女耳鬢蔥亂流瀉而下，微風吹過，撫起掩在腮旁的絲絲縷縷，整個人竟都似是翩躚了起來。
“嘿，倒是生得標緻……”曲敬雖仍疼痛難耐，但美人當前，仍忍不住在心裏評頭論足一番。
少女歉然地看了一眼周圍東倒西歪的眾人，目光掠過曲敬時稍稍停了一停，又看了一眼曲敬身後的周鑒升，繼而微不可察地翻了個白眼，垂在身側的右手手腕微翻，從衣袖中捏出一枚銅錢，用拇指和中指的指尖輕巧向上一彈，銅板凌空翻轉數周，復又落下，少女彷彿掌中能看到一般，眼神未動，便又將銅板接在手心，這才用眼角的餘光輕輕掃過銅板，於是輕噓一口氣，一抖手，銅板便又消失無蹤。這一切，都在轉瞬之間完成，看上去迅捷又流暢。隨即，少女對着曲敬壓手萬福道：“公子受驚了，都怪舍弟胡鬧妄為，連累公子受傷，小女子代舍弟給公子道歉，還望公子原諒則個……”而後對周鑒升等一眾人等也是一禮。
曲敬眼前的盤繞的金星還沒有完全散去，見少女行禮，便也急忙站起，拱手還禮：“倒不妨事！姑娘言重了，一場誤會，誤會而已！”
周鑒升見狀，有些氣惱，扯了扯曲敬衣袖：“怎麼就誤會了！明明是這小子挑釁在先，而且他先動的手！”轉而面向少女，“將我等打成這樣，一句道歉，便完了嗎？說不得今天陪我等見官去！”
此時，遇仙樓門前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正七嘴八舌指指點點地議論，忽聽得人群外有人哼了一聲，大聲道：“怕你們不成？先動手怎樣，打了又怎樣？我家小娘子溫言相告，你們還不識抬舉，真真氣死個人了！小娘子，別和他們廢話，咱們走咱們的，看誰敢攔！”
說話間，一身着紫色襦裙的半大丫頭擠過了人群，擋在那少女身前，對着曲敬和周鑒升怒目而視。
“凝翠，少說幾句沒人把你當啞巴！”少女拉了一把綠衣丫頭，又狠狠瞪了那喚做姜坼的少年一眼，再次對曲敬等人歉意一笑。
“元厚，”曲敬尷尬地笑笑，回頭對周鑒升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人家都賠禮了，我們也沒什麼事，我看就算了吧……”
周鑒升有些詫異地望着曲敬，心想這傢伙今天是怎麼了，竟然如此忍氣吞聲，被人揍了還替別人說話，若是只你自己被揍也便罷了，可是這裏還有這麼多苦主呢……正自尋思，曲敬已經對那少女又是一抱拳：“姑娘不必擔憂，今日之事到此為止，還請姑娘不要責備令弟才是。”不理周鑒升在一旁氣得直搖頭，曲敬續道：“在下曲敬，表字若思，”頓了下，道：“請問姑娘……”
“若思？這字號好！”自從少女到了之後便一直沒有說話的少年姜坼插言道：“方才若不是我阿姐來得及時，說不得此刻你已被我打得氣若遊絲了。嗯，若思……氣若遊絲……不錯不錯……”一邊說，一邊抿着嘴直樂，“不過看你態度還行，如此說來，你不是那小子搬來的救兵，
找來的高手？”說這一指旁邊的周鑒升。
“呃……這救兵……自然不是……”曲敬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挨打了。
“我找的高手馬上就來！有種你別走，看你到時候還囂張！”周鑒升色厲內荏，眼看今天是打不起來了，惡狠狠放話。
曲敬此刻被“氣若遊絲”這般解字弄得哭笑不得，卻聽姜坼沒有理會周鑒升，仍嘿嘿笑着對自己說道：“這會看你這人還不錯，說話也還算是講理，倒是可以交個朋友！打了你呢，是我不對，給你道歉了！我叫姜坼，兗州人氏，最近跟阿姐一起來開封城……嗯……辦些事情……哦，對了，這是我阿姐姜蒓如，那是阿姐的丫鬟凝翠……”姜坼嬉皮笑臉地無視從旁邊伸過來掐自己胳膊的手，轉過頭，對自家阿姐低語：“阿姐你看，果然聽我的出來逛逛是對的，總比跟他們一起窩在那耗子洞裏有趣吧？我還打算去嘗嘗州橋夜市的旋炙豬皮肉，再逛逛大相國寺……反正我是受夠了那勞什子的鬼樊樓，還有陳家的那紈絝，比我還囂張，就知道整天圍着阿姐轉，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覺得還不如這個氣若遊絲呢，-起碼被我揍了他不還手也不找長輩告狀啊……對了對了，還有那天水風氏的，一個個的都拿鼻孔看人，很了不起嗎？”
曲敬只覺得頭腦中一道閃電劃過，忽地抓住面前正滿肚子牢騷、對着阿姐不吐不快的姜坼的肩膀：“你剛才說鬼樊樓？天水風氏？”
姜坼有些不滿地看了看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抬頭看了曲敬一眼，嚇得曲敬趕緊縮回手，但卻不肯放過這條好不容易遇到的線索：“敢問小哥，你剛才說的鬼樊樓和天水風氏是怎麼回事？”
姜坼看了看阿姐姜蒓如，歪着頭：“問這幹嘛？”
“說來慚愧，城裏鼎鼎大名的七十二家正店之首的樊樓我是知道，可是什麼鬼樊樓卻誰都說沒聽過。我已經打聽了好幾天，實不相瞞，此事與在下有偌大幹系，還請不吝賜教，這鬼樊樓在哪？如何能找到天水風氏的人？”
“你找天水風氏的人幹嘛？尋仇？”姜坼追問。
曲敬略有些黯然：“哪來什麼尋仇，說起來，算是尋親吧。先母出身就是天水風氏，只不過先母十餘年前就故去了，和那邊也早已斷了聯繫，因此……”
“哦，這樣啊，那……”姜坼覺得有趣，還想繼續刨根問底。
“小坼，停吧！”旁邊一直在聽二人對話的姜蒓如終於開口，“事涉長輩，不可亂開玩笑。”轉而對曲敬頷首以示歉意，道：“風氏族人如今正落腳鬼樊樓，大概還會停留一段時間，至於鬼樊樓……曲公子是本地人，即便不知鬼樊樓，卻應該聽過無憂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