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代價

第32章 代價

被這目光盯上,饒是彭異早已有所準備,仍舊覺得仿若心跳都漏了一拍,不由暗自感慨,這副身子骨還是太弱了。

“仗着一點裝神弄鬼的手段就敢對天乙主人出手,你是有多大的膽子?說說吧,什麼來頭?”風晚晴的話語通過曲敬的聲音,仍舊傳達出了森然的凜冽殺機。

儘管彭異感覺整個人已經氣為之奪,身體彷彿都被壓制到無法動彈,但心中卻並不慌亂:“既然事敗,還有什麼好說的。只是沒想到你會藏了這麼一手,確實是順遂地久了,有些大意了。”

“不說?由得你嗎?”

“唉,風晚晴是吧?我知道你,都死了好久了,也不用在這裏逞威風……你也不必瞪眼,今日你確實不能把我怎樣,想來若是你的話,大概能明白吧……吾乃登葆山第四貞人。”

曲敬這段時間雖不能控制身體,但眼睛和耳朵還是好使的,方才一直暗戳戳地為娘親喝彩,覺得今天自己實在是威風極了——雖然大家都知道真正威風的其實並不是自己。但忽然間,也就是聽到那什麼“登葆山第四貞人”的時候,曲敬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此刻的狀態下,其實曲敬可以通過某種奇異的聯繫,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風晚晴的心理活動,便如這一次並不明顯的繃緊,就讓曲敬清晰察覺到了娘親有一剎那的緊張。回想從當日第一次開啟織夢訣,見到娘親,娘親便總是散漫且隨意的,哪怕是以往夢中被人追索,奔逃之間,其實也並未有什麼慌亂的感覺。然而這一次……曲敬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風晚晴的應對,隨着曲敬的聲音,清晰傳入在場的眾人的耳中:“哦?憑這麼一句話,就想脫身嗎?把我天乙部當什麼了?也莫說你,便是當年的登葆山,嘿嘿,也不過是給我們守門的罷了!”

“風晚晴!真要做到這麼絕嗎?你可想想你兒子!”彭異終於有點色厲內荏了。

“便是為了我的孩兒才要如此。我得讓天下人,特別是你們這樣的人知道,敢打我孩兒的主意,伸哪只爪子,我剁他哪只爪子!若是不信,盡可以試試。”

“當真要做這麼絕?”

“我要的並不多。當然你也可以試着反抗。”

彭異死死盯着曲敬,彷彿能透過這皮囊看到內里的風晚晴。終於,挺直的腰背稍稍塌下了一些,手上略微用力,將右手中的長杖插入地面,而後手腕輕抖,便有一柄匕首從袖口中滑出,彭異握在手中,並不猶豫,咬牙向左肩揮去。

血光乍現,一條左臂掉落塵埃。

彭異身體搖了幾搖,勉力站穩,將匕首收回袖中,連點身上幾處穴位,勉強止住了如瀑的流血,顫抖着用僅剩下的右手撿起斷臂,夾在腋下,咬着牙又艱難地拔起長杖,眼神中似有火焰燃燒,環視了在場眾人一圈,轉身正待離去,卻聽到風晚晴忽道:“就這麼走了?剛才你離着十幾丈遠,卻能無聲無息間殺人,我原本還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可現下我卻明白了。你把東西留下吧,那不是你該拿的東西。”

即便在剛才斷臂時,彭異也仍保持鎮定的神情,聽聞此話卻倏然變了,顯出驚慌之色,但卻知道此刻的自己並無拒絕的餘地。於是深深吸了口氣,將手中長杖復又插入地面,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接着身形一晃便到了院牆之下,再一晃,已不見了蹤影。

只餘下地上殷紅的血跡,提醒着人們這裏發生過的事情。

誰也沒有注意到,

在小樓背後深深的陰影里,曲宅老管家沈石將手中的一柄鐵尺插進腰帶里,又收回了扣在掌心的幾枚黃銅珠子,長長舒了一口氣,而後默默轉身,身影一閃而沒……

眼見強敵鎩羽而歸,在確定此人已然離去之後,姜氏姐弟、黎大,還有尹湛齊齊望向了曲敬——或者也可以說是風晚晴。

風晚晴操控着曲敬的身體,卻未理會眾人,而是前行幾步,伸手拔起了彭異留在此處的那根長杖,摩挲了幾下,忽然手中用力,強行掰開了木質杖頭上的一處機擴,便見一塊指肚大小、色澤暗綠又稜角分明的碎石顯露了出來。迅速將碎石取出,收入袖中,又將長杖隨手拋在一旁,風晚晴這才讓曲敬的身體轉過身來,看向眾人,因背對着大家,手上動作迅速且隱蔽,故而眾人只看見其拔起木杖,撫摸杖頭,又隨手扔掉,並不知此刻曲敬的袖中已然多了一顆碎石。

先開口的是姜蒓如:“那個……真的是風前輩嗎?”

“你這女娃娃,都說了給我家小敬兒招惹麻煩的事不再與你計較,你還要怎樣?”

“那個……我從小聽着風前輩的故事長大的,前輩一直是我最崇敬之人。”姜蒓如眼中彷彿閃着小星星。

“哦,你眼光不錯。既如此,看我面子,不如把這東西借我家小敬兒把玩幾年?”說著,拋了拋手中的千機弩,隨手塞進了袖口之內。

“啊?這……”姜蒓如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想着該怎麼才能索回千機弩又不損雙方顏面。

卻不料風晚晴的話還沒說完,隨着手中的短刃一顛一顛被拋向空中復又接住,語氣頗有些感慨:“這短劍我見過的——浮光隨日度,漾影逐波深。好一柄浮光劍,不知漾影劍又在何處?”

“呃,在這裏……”姜蒓如聽風晚晴問起,趕忙雙手托起隨身的另一柄短刃,又忽然想起剛才千機弩的遭遇,一時有些糾結要不要就此遞出去。

“小姑娘挺有趣的……算了,不逗你了,這浮光、漾影雙劍,早前與我也曾有些淵源,如今落在你手裏,倒也不算辱沒了……拿去吧!”手一揚,短劍浮光翻着跟頭向姜蒓如飛去,姜蒓如手忙腳亂接在手中,一連聲地道謝。

風晚晴轉頭看了看安靜如雞的姜坼,又看了看眼神猶自帶着震驚神情的黎大,最後目光落到了尹湛身上。

“小友,藏得很深啊……”

“我不懂前輩在說什麼……”

“剛才與人交手,我見你握拳之時,拇指扣在拳心,其餘四指在外,是握固之法,想來應是道家一脈;聽你口音,雖然官話說得純熟,幾無破綻,但我還是從中聽出了關中口音,我猜,小友應是在關中長大;我見你呼吸吐納之時,氣息若存若亡,且清濁各半,陰陽未分,顯出混沌之態,這在道家功法中極是少見,倒像是傳聞中的先天炁。嘿嘿,道家、關中、先天炁……如此看來,小友大概是鍾南山樓觀道秘傳的隱仙派一脈。我說的可對?”

尹湛起初還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越聽越是心驚,眼皮狂跳,心中暗叫糟糕。到得最後“隱仙派”三字一出,尹湛已經張口結舌,滿臉不知所措了:“呃……這個……前輩高見……倒也並非隱瞞,實是沒有宣揚的必要……而且,門規所限,前輩見諒……”

“沒什麼見諒不見諒的,我求你一事可好?”

“哈?”尹湛素來對坑蒙拐騙毫不忌諱,聽聞有求於己,當即神色變幻,立時就要擺出奸商的嘴臉來;但理智生生讓他收回了已到嘴邊的漫天要價,心裏浮現出剛剛彭異被風晚晴逼得自斷一臂血流如注的情景,尹湛小心地陪着笑臉:“不知前輩有什麼吩咐?”

“說來你可能會有些為難:我想你能渡一絲先天炁真氣給小敬兒,再給他一份先天炁的口訣。還望小友勉為其難,成全一二。”

尹湛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去。渡一絲真氣也還罷了,先天炁的口訣那是師門不傳之秘,自己是隱仙派近一百多年裏唯一一位得授先天炁的傳人,哪能隨便把口訣到處送人?這可不是有些為難,而是根本就絕無可能!

“前輩,這……”尹湛硬着頭皮準備委婉拒絕。

“先別急着說不行,我知道你們隱仙派規矩,寧缺毋濫,若是沒有合適的傳人,寧願絕技蒙塵,所以你們隱仙派都是百多年甚至幾百年才出一位傳人,對吧?”

“前輩明鑒。”

“那我問你,在你之前,上一代隱仙派的嫡傳,是陳摶沒錯吧?”

“前輩連這也知道,在下佩服。”

“別說這沒用的,陳摶老道欠我們天乙部一個大大的人情,當初他給了一顆棋子作為憑證,說是他們隱仙派的後輩門人只要見到這顆棋子,便會替他還這個人情,不管提出什麼要求,只要不違道義,必無不從。這事你們認嗎?”

“啊……又是他陳希夷……媽的!老傢伙到底挖了多少坑啊!”尹湛忍不住爆了粗口。

“那就是認了?那便好,回頭我讓小敬兒找到棋子交給你……大概還能找到,記得一直是和一筐子前朝的墨玉棋子丟在一起,那套棋子挺值錢的,應該不會扔吧……”

“前輩當真要我將先天炁傳給曲大少?”

“嗯,並非有意為難小友,實在是有些緣由。你也看到了,似今日這般的危險,想來以後也不會少,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先天炁可能幫到小敬兒了。而且,用陳摶的人情換先天炁,其實也算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陳摶前輩當初之所以欠下人情,就是因為從天乙部求去了織夢訣,又加以損益,和他自身之道相合,才成就了他睡仙的名號。”

“竟然還有此事!”周遭看熱鬧聽故事的幾人頓時覺得今日值了。

“既如此,那晚輩遵命便是。”

“哦對了,你傳小敬兒的同時,可以考慮也帶上姜家的小姑娘,你的先天炁對她體內傷勢有絕大的益處。我知你是生意人,可以考慮也收人情債——烈山城的人情債還是很值錢的。”

“竟還能這樣!學到了。多謝前輩!”尹湛眼神一亮,感覺發現了一條新路。

環視一圈,風晚晴覺得這次破夢而出借假成真的消耗差不多要到極限了,於是對眾人道:“方才所有的這些事情,小敬兒都是知道的。我要走啦,我家小敬兒還要勞煩各位多多費心照顧了,風晚晴多謝各位!”說著,緩緩閉上了眼睛,真的只是眨眼間,曲敬的眼睛便又睜開來,只看眼神便知道,這回是真的曲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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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水異俠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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