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緣法與命數
道人對着曲敬打一揖首，笑呵呵道：“公子若有心事難解，不如且聽山人一言？”
曲敬不覺啞然失笑，心道：如今算命的連招攬生意的話頭都越來越不講究了，哪有這麼問的？雖覺可笑，卻也並不生氣，抱拳還了一禮，指着桌上茶盞，笑道：“仙長客氣了，小子出門匆忙，只帶了這一盞茶湯的錢，怕是要讓仙長失望了。”
原本以為，這沒錢的話一出口，道士必定會滿臉失望就此閉口，可未曾想道士卻神色一斂，面上現出些怒容，正色道：“公子這是說的哪裏話來，莫不是以為貧道做的是那信口開河騙人錢財的勾當？”直勾勾盯着曲敬，上下打量一番，繼而道：“貧道確是看你容貌不俗，應是命有異數，怕是眼前便是緣起之時，這才想要出言指點一二。你若信時，貧道與你分說一番，分文不取，你若不信，那便只當貧道沒說也就是了。”
曲敬被這道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自覺移開了眼神，正看到道人手中幡上的文字，眼珠轉了轉，於是笑着問這道人：“仙長莫怪，晚輩是個俗人，自不敢疑仙長道法精微。嗯……俯仰天地，以窺世間，袖裏乾坤，盡曉凡塵……但不知，這‘盡曉凡塵’四字，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便是那廟裏的天尊和菩薩，怕是也不敢誇這樣的海口，仙長既然還未飛升得道，這四字便真能擔得起？”
本想着用話再激一激這道人，氣走這粘人的牛皮糖也就是了，卻不想，道人依舊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反而氣定神閑起來，捻了捻頜下才一寸多長的鬍鬚，點了點頭，對曲敬道：“山人就知道與你有些緣法，如今你一口叫破我的道號，這便是機緣到了……”
“啊，什麼意思？如何就叫破了你的道號？這又是從何說起？”曲敬這次真的愣住了。
道人哈哈笑道：“您問貧道‘盡曉凡塵’四字是否真能擔得起，你可知貧道的道號便叫‘曉凡’，遑論擔不擔得起，也已擔了這麼些年。貧道是最重機緣之人，如今既然機緣已至……”道人頓了頓，又盯着曲敬看了幾眼，繼而撫掌笑道：“這樣吧，貧道一不看你生辰八字，二也不觀你掌紋手相，只單單從這面相就能看出很多東西了。公子可否聽貧道嘮叨幾句？想來，或許對你心中苦悶之事有些助益也未可知啊……”
眼見一時半刻是甩不掉這猶如狗皮膏藥粘腿的曉凡道人了，曲敬也好奇之心漸生，略一琢磨，便做了個請的手勢。
曉凡道人見曲敬應允，便也不再饒舌，只是饒有興趣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圍着曲敬看了好一會兒，而後眉鋒挑了一挑，也不曾如平日裏見到的道人那般掐指，口中便念念有詞：“嗯……公子這面相，端是不錯！少年博學，聰明靈秀，心善無毒，非富則貴，更是三限之骨，子孫王相之局……”
曲敬方才聽這曉凡道人口若懸河，本對這此人有些期待，還指望他能說出些什麼不同凡俗的批語。不曾想竟然開口便是這樣幾句。在曲敬的印象里，自小到大，不管是市肆瓦子裏，還是相國寺的人群中，每一個自稱鐵口直斷的算命先生，對自己說的大都也都是類似的言語。曲敬不由得有些失望，面上便也帶出了些許不屑的神情。
曉凡道人將曲敬的每一絲表情看在眼裏，卻絲毫也不在意，就彷彿原本便知道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就在曲敬已經抖了抖衣袖，準備拱手說幾句感謝之語，便要告辭之時，這道人猛然間伸手，嘭的一把就抓住曲敬的手腕，
直盯着曲敬的眼睛，正色道：“公子先不要急着言謝，貧道這裏還有一言，請公子務必聽一聽！”
曲敬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吃驚中帶着疑惑看着曉凡道人：“仙長請講，小子洗耳恭聽。”
“公子這容貌生的好，劍眉斜飛，可是看你這額角眉尖帶錐，又眉梢有旋，是父母不全之象，恕我直言，令堂不在了吧？”
“呃……是。”
“想來是在你年幼之時便已故去了？”
“嗯……”
“那就沒錯了，不過呢，公子與靈堂的親緣看似斷絕，實則還有一線相連，也是奇了。”
“道長說笑了，家母故去已有十餘年，如何還能親緣不斷？莫不是道長覺得我也命不久矣，就快要魂歸黃泉，然後便可家母再敘天倫嗎？還請道長自重，莫要開先人的玩笑！”曲敬聞言，真有點生氣了。
曉凡道人卻只是搖頭：“觀公子頭頂雲氣，-怕是前路有些坎坷，血光之災那是不在話下，嘖嘖，這命數，身雖可保，留人卻難，怎會如此？奇也怪哉……嗯，想來，也就在這一二年之內了，還望公子慎之慎之，早作打算……”
曲敬雙眉更是皺起，心道這道士怎麼說話如此難聽，無冤無仇的，何必這麼咒自己？而且什麼“身雖可保，留人卻難”，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正待與其說理，道士緊接着又道：“我知公子不信，貧道也不強求，機緣到了公子自會明白。來日若是有緣再見，我當為公子說一說這破解之法。哦，對了，順便提醒公子，我觀你印堂青中透粉，一時三刻之內，或有驚嚇之事，雖不至傷筋動骨，但一番皮肉受苦的桃花劫怕是少不得；不過卻也不見得是壞事，禍兮福兮，誰又能說得清楚呢……只願公子到時細細留心，或許能對心中所思之事有所幫助。你我言盡於此，就此別過。待到來日公子有所悟的時候，貧道再來討杯水酒吃……”
不待曲敬再說什麼，道士已然起身，隨手拍了拍曲敬的肩膀，然後抄起幡竿轉身飄然下樓而去，身影迅速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三晃兩晃，便不見了蹤跡。
曲敬只覺被曉凡道人拍過的左肩微微酸疼了一下，但那感覺一閃而過，便再無痕迹，“是幻覺嗎？還真是怪人……”苦笑了一聲，揉了揉鼻子，又搖了搖頭，彷彿要把剛才道士不知所云的話從腦袋裏趕出去。
正自發愣，便聽身旁又有人唱了聲諾：“曲公子，原來您在這啊，卻讓小的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