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新的可能（三）
這條街冷清的彷彿被世界拋棄了。
邱承玉孤單一人在街道上遊盪，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街，只是腳步讓他走到這裏來了。他的人生就在遊盪和被抓之間徘徊。
邱承玉思緒混沌。
抓他的究竟是什麼人？
他想知道，但是付不起一條舌頭的代價。
他沒有第二條舌頭。
路色慢慢變深。
天一直都是暗淡的，所以不會更暗淡了，扣扣搜搜的街道沒有按時亮起路燈，眼前不僅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現在還蒙了一層細密的雨幕。
該死，怎麼下雨了？
滴——滴——
車燈晃的邱承玉睜不開眼睛，他忙不迭躲到路邊，他是路上唯一的障礙物。白色轎車穿過雨幕揚長而去。
得找一個地方躲雨。
邱承玉的目光落在一個凸起的店檐下面，看招牌是一家飯店，寬大的店檐足夠支撐他捱過這場惱人的雨。
邱承玉彎腰快速穿過馬路跑去——
剎車聲幾乎是貼着他的耳膜在刮擦！邱承玉的心跳險些突破胸膛！
“會不會看路啊？沒長眼還是瞎？”
邱承玉如果能說話，肯定會反問他下雨天為什麼不開車燈，難道還都是他的錯了？
他快速繞開。
具體時間已經無法回憶起來，從很久很久前開始他的好運就像被一個黑洞吞噬一空，從此身邊只剩霉運。那個人又罵幾句，開車離開了。邱承玉也終於如願躲到店檐下，脫下被弄濕的衣服甩了甩，摸了摸口袋裏的錢——雖然這點小雨還不至於能淋濕它們。
但摸到完好無損的錢后邱承玉還是鬆了口氣，就那麼幾個碎錢，但卻是邱承玉心裏的寶貝疙瘩，他還能生存多久，全都要靠它們。
他又把衣服穿回去。打了個寒顫。
嘴巴里空蕩蕩的感覺非常不舒服。邱承玉煩躁又低沉地聽耳邊越來越密的雨落的聲音，視線在周圍游弋，在低頭的時候，他愣住了。
腳邊似乎有一團黑色的東西？那是什麼？
邱承玉謹慎的用腳踢了一下。
……似乎是一個人。
一動不動。
邱承玉掀掉這個‘死人’蓋着臉的帽子，眯着眼睛端詳。
黑沉又雨勢不斷的天幕下一切都朦朧朧的。
看不清啊？肉還軟和着，難道是昏迷了？
“你……你是誰？”
邱承玉被突然說話的‘屍體’嚇了一跳，差點跌出店檐的遮擋。
“打擾人休息很不道德，知道嗎？”
邱承玉沒說話。‘屍體’一骨碌坐起來。
“你也是流浪漢？”
邱承玉點點頭。這時他才看清‘屍體’的臉，皮膚乾巴巴的，顏色幾乎和天一樣黑。
“你……難道不能說話？不會是被割了舌頭吧？”那屍體驚訝地說。
邱承玉驚奇地張圓了眼，目光又平靜地落下去，輕微地點點頭。
“這個城市的黑社會真是越來越猖獗，我聽我認識的幾個老友說，最近一段時間有兩位數的流浪漢被抓走割了舌。”
‘屍體’稱呼流浪漢的時候，就像自己不是流浪漢一樣自然。
“……大家都是可憐人，你是，我也是啊。”
‘屍體’獨自說，雨獨自下着。
‘屍體’猶豫了一下，“我叫陳生。你知道就行了。”
邱承玉再一次點頭。
“等雨停了就別在這一條街晃悠了，
知道嗎？黑社會在這條街有人，知道嗎？”
在這條街……有人？
邱承玉指了指陳生。
大概意思是問自己怎麼不走。陳生想。想想措辭，他說：“我是老流浪漢了，慚愧，他們不打老流浪漢的主意，又老又餿的。”
話里頗有自嘲的意思。
說完陳生又蓋上帽子重新蜷縮回角落裏睡了。
邱承玉默默一個人看雨景。
這場雨竟然持續到第二天早晨，店門的台階下面積了兩個腳踝疊起來那麼深的水，老流浪漢陳生還矇著頭在呼呼大睡，雨勢也越下越大。
邱承玉腹部一團空蕩，飢餓感尖叫着侵襲大腦，反饋飢餓的狀態。
你已經吃不起東西了，肚子。再忍一忍。
邱承玉雙手伸出店檐，雨水噼里啪啦地擊打他的手心。
幾分鐘后，手心裏積攢了一層薄水。
他湊近那層水。
胃在發出警示，早就顧不上干不幹凈的問題了。
“哎，別喝雨水，我這裏有水。”
陳生說完了邱承玉也喝完了，邱承玉回頭，一副納悶的表情。
陳生：“……我這裏有水。”
不喝你的水。
流浪漢的水都來之不易。
邱承玉搖搖頭。
陳生忍不住笑了，他剛剛睡醒，笑起來有點憨傻：“洗澡水，臭水溝里的水都被蒸發到天上去啦！你剛剛喝的水說不定就是某個人的洗澡水！”
邱承玉：“？？”
“我這裏有乾淨的水，喝點吧，就當漱漱口。”
真想讓你的腦子來一次洗漱！
邱承玉按捺心裏的火氣接過陳生手裏的半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全部灌進肚，一滴都沒給陳生剩下。
陳生：“我這裏還有一瓶。”
耍戲法一樣，他從寬大的黑衣裳下變出一瓶出來。被烏雲遮住的太陽短暫露出模樣，一縷金色的光線照在陳生側卧的身上，像撒了一層臨時的聖光。
“聖光”一閃即過。
陳生身材不高，比較有特點的是他粗大的眉毛和凸出的鼻樑骨，專屬特色般讓邱承玉一眼難忘，陳生站了起來，這時邱承玉才注意到他的身下還疊鋪着被單，黑色的。
陳生最喜歡的顏色就是黑色吧？！
陳生把被單捲成圓筒夾在腋窩下面，視線側向身後左右兩側，拍打掉身上粘的塵土。
揉了揉肚子，他問邱承玉：“想不想吃飯？”
廢話。
邱承玉點頭。
他拍拍上衣口袋並且晃了晃，零星幾個響兒——意思是自己有錢，但不多……
“沒事兒，不花你的錢，我帶你去吃飯你還用掏錢？你的錢留着明後天再花也不遲！”
陳生從黑衣裳下面掏出來一把黑傘，打開：“來，前面路口向左拐有一條街，街上有家賣排骨肉的，他家店門前的垃圾桶特別香！”
邱承玉：？
抱歉啊，自己還不是很習慣吃垃圾桶？為什麼現在的他吃飯要在垃圾桶里扒食？
邱承玉真想真想選擇餓死！
然而陳生不由分說地拽他到傘下，衝進雨里，並對他說：“別不好意思，多吃幾次就會感覺沒什麼了，不過吃個飯而已，是個人就需要吃飯！”
確實，邱承玉承認陳生最後八個字。
他和陳生冒着雨，最後對着空無一物的垃圾桶齊齊發獃。細雨打在黑傘上，噼里啪啦不絕耳。
陳生：“看樣子，飯店老闆昨天有點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