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城故事
繼續上路。
還未到城關，前方城市熱風吹來，帶着汽車尾氣的味道。
嚴辭坐在三輪摩托上，在山路上望去，透過松樹，就看到一排低矮的水泥建築。
這就是在山裏的小城市——山城。
相比二十年後，縣城兩旁隨處可見的一棟棟幾十層大樓，現在超過十層的建築，都屈指可數，九零后成長的時代變化太快了。
和想像中有些偏差，這證明了一件事，人無法描繪童年見過的景物，只能口頭上說個大概輪廓。
嚴辭拿起紙筆，以文字形式，悄悄記載下此刻他所見到的景象。
“到城關咯。”
三輪摩托車上，奶奶笑着道。
嚴六堡聞言也站起身，扶着圍欄，遠遠地望着縣城，懵懂的眼中亮晶晶的。
想看嚴辭此刻的表情，卻看見嚴辭，拿起筆在紙上，簌簌地寫寫什麼。
嚴六堡不由有些驚異：“嚴辭，你寫什麼呢？”
嚴辭胡亂說道：“日記。”
想要向雜誌投稿，以稿費改變現狀，他得多觀察記錄，發現生活里的感動，發掘真善美。
平時所見所聞，都是以後他的素材，這樣細水長流，靈感才不會枯竭。
“日記？”
嚴六堡睜大眼睛瞧着嚴辭寫下的文字，文筆依舊優美。
這個時代，可沒有讀書無用論的論調，會讀書到哪裏都是受尊重，老人談論起小孩第一句就是會不會讀書。
喜歡看書會被誇讚，不論你看什麼書，在不識字的老人家眼裏，只要是書就了不起，連帶着會作文的學生也是被崇拜的。
學生寫日記，在這個時代也是流行一時，因為一般來說日記寫得好，作文就不會差。
見嚴辭這樣寫日記，嚴六堡心裏忽然生出莫名的情緒，暗暗下決心，也要學嚴辭寫日記。
因為嚴辭，她這一世開始改變了。
……
順着蜿蜒的山路下來，先看到的是縣城第五中學。
嚴辭看到了熟悉的中學圍牆，不免生出莫名的情緒。
六歲之前，母親還沒外出打工，在這所中學的食堂做伙食。
這所中學在城郊，是縣裏面積最大的中學，有池塘，到處都是老樹，蝸牛怪多，學生晨讀，都會看到蝸牛爬到書桌上。
六七歲的時候，他和嚴六堡在這裏面，天天抓蝸牛，看着蝸牛順着老舊的牆壁往上爬。
回頭瞧了眼妹妹，嚴辭也看到她陷入回憶，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中學牆壁。
妹妹應該也想起過去，那是七歲之前的記憶，雖然那時他和妹妹都很懵懂，可總歸還是有些印象。
嚴辭微微一笑，想起以後他和嚴六堡初中，再度進入第五中學的初中部。
那時結識了幾個小夥伴，比高中玩得還要好，大學畢業后都有聯繫。
“五中，到了初中，我會回來的。”
嚴辭微微一笑。
順着五中牆外的小路下來，就進入了城裏。
縣城這時代，亂得很，晚上持刀砍人都有，可是白天的時候，治安還是很好。
嚴辭看着街上的行人，每個人都在看着前方，沒有人低頭玩手機，忽然就有些懷念。
沒有疫情，沒有人戴口罩，可以看清每個人的臉，很難去描繪這個時代的路邊情況，即便是年輕人，臉上也是懵懂無知、滿是希望的感覺。
想想也是，大多數家庭還沒有手機和電腦，年輕人第一選擇，不是窩在家裏，而是跑出玩。
街邊開了幾家網吧，門口有年輕人出入，素麵朝天，爆炸頭，非主流的時代開始了。
仔細看路人裝扮，牛仔褲穿着頗有時代感的，還有印有流星花園的喇叭褲，以嚴辭的目光看來土得不行，現在確是潮流，當然也是壞小子的標誌。
在街邊陰涼處，擺放着收音機，放着《水手》，幾個年輕人跟隨着節奏，穿着喇叭褲在跳舞。
二十年，跳廣場舞的，和眼前這些年輕人是同一批人嗎？
嚴辭感覺有些好笑，原來時間並沒有改變人的愛好。
一路下來，嚴辭看到了很多時代感。
說來這個時代縣城還沒擴張，並不大，沒幾步就到了老市場。
老市場旁邊就是縣城第一中學，中學還沒開學，學校里空蕩蕩的，沒見幾個人影。
“等下我和奶奶賣西瓜，你們別亂跑，就在這一塊區域玩。”
二伯母來到老市場，怕兩個小孩瞎跑，手指指了一個區域，讓兩個小孩就待着這裏面。
“二伯母，我知道的。”嚴六堡點頭答應，她從不亂跑。
二伯母又不放心，拿出拐小孩的故事嚇唬他們。
奶奶笑着說：“沒事的，辭辭和六堡乖得很，不會亂跑的。”
嚴辭不去理睬二伯母，正對街上走過的哥哥姐姐，看得津津有味，二十年後再看過去非主流時代，感覺特別新奇。
炎熱的夏天，西瓜還是好賣的，不一會就賣出去好幾個。
嚴辭和嚴六堡就坐在街邊的台階上，看着前方的奶奶和二伯母賣西瓜。
大人們都極會講價，便宜幾毛錢不滿意，還要抹去零頭。
這種講價的操作，嚴辭長大后，都學不來。
也就奶奶鐵公雞一樣，一毛不拔，多少錢就多少錢，才能鎮住場面。
又手提秤稱量西瓜，再度賣出一個西瓜后，二伯母說道：“媽，我去買些東西，西瓜你看下。”
奶奶笑了笑：“行，你去吧。”
“那阿媽，我先走了。”二伯母說完，就消失在人海里，去買家裏缺的東西去了。
三輪摩托車上，奶奶在看西瓜。
在車後面幾步的地方，嚴辭和嚴六堡從台階上，看着人來人往的人流，然後互相你看我我看你。
“你別亂跑。”嚴六堡忽然看着嚴辭說道。
“感情你是看着我？”嚴辭有點無語。
“對啊。”
“我不是犯人，看着我幹嘛？”
“你太會亂跑了。”
“六堡，你無聊嗎？”嚴辭又問道。
“不無聊。”
“你之前和奶奶來了幾次，都這樣坐着啊？”嚴辭又道。
“我是怕你亂跑，才看着你。”
“那你放心，我不亂跑。”
“真的？”
“比珍珠還真。”
過了片刻，嚴六堡發現嚴辭沒有離開的意思，忽然起身，走到奶奶身邊，認真地說道：“奶奶，我來看攤位吧，你坐着歇息。”
不過顯然，奶奶不放心孫女，怕她算錯斤兩。
對於孫女的孝心，奶奶慈愛地摸了摸嚴六堡的頭，說道：“奶奶來就好了。”
嚴六堡仰着雪白的脖頸，微笑着地說道：“我可以的，上次我也沒算錯。”
奶奶目光滿是笑意，從空癟的舊錢包，掏出一疊老舊的錢，拿了兩張一塊錢，交到孫女手上，說道：“寶寶，你和辭辭拿着這錢去，去那裏的店鋪，買些零食吃，這裏奶奶來就好了。”
嚴六堡搖了搖頭，說道：“奶奶，我不要錢。”
“奶奶有錢，你收着。”
奶奶將錢塞到了孫女手裏，指着不遠處的小賣部，說道，“玩去吧，莫走遠。”
嚴六堡鼓了鼓嘴巴，一臉糾結地拿着錢，走到後面的台階上。
嚴辭有些愣神，看着妹妹手裏的錢，笑着說道：“六堡，你可真行啊，還會找奶奶要錢？”
嚴六堡跺着腳，惱道：“笨蛋嚴辭，我才沒要！是奶奶給我們買零食錢。”
嚴辭瞧着小丫頭的惱樣，忍不住笑了一下。
無聊的時候，就適合逗逗妹妹。
明明此刻口袋裏，沒有幾毛錢，可就是莫名就心情好，想要賦詩一首，這就叫窮開心吧。
“買零食嗎？那你把錢給我。”嚴辭又盯上了這兩塊錢，說道。
“你要幹嘛？”
“我去買啊，還幹嘛。”
“好吧。”
嚴六堡聞言，就抽出一塊錢，放到嚴辭手裏：“這是你的錢，你去買你自己吃的吧，我就不買了。”
“你又不買？”
嚴辭有些無語，怎麼小孩子可以忍住不吃零食？
沒有猶豫，從妹妹手裏拿過一塊錢，美滋滋地塞進口袋裏。
小小的一塊錢，此刻居然這麼寶貴。
嚴辭瞧了奶奶一眼，奶奶還在看西瓜，偶爾會瞧他們幾眼。
見奶奶轉過頭去，他湊到嚴六堡耳邊，輕聲說道：“六堡，我去旁邊郵局一趟，你等我一下。”
嚴六堡頓時急道：“你別亂跑啊！”
嚴辭哪裏會聽妹妹的話，笑着跑開了，一路就往郵政局那裏跑去。
郵政局也不遠，幾步就到了，也在視線之內。
“臭嚴辭，就知道亂跑，萬一走丟了怎麼辦？”
嚴六堡一臉不開心，偏偏沒什麼辦法，眼睜睜地看着嚴辭跑到郵政局去了。
沒辦法，她只能一邊看着奶奶，一邊看着郵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