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年輕的馬夫

第17章:年輕的馬夫

天剛蒙蒙亮。

在驛站連吃帶睡,歇了一整天的江顧睜開眼,伸了個懶腰,這是他來到大漢后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不僅可以單獨睡一個屋,還能躺在一張寬敞的榻上,尤其是睡覺時身下那條雪白羊羔皮製成的毯子,暖乎乎的,躺上去后,軟和的能把整個人融化在裏面;還有那條蓋在身上的紅衾(qīn厚被子),據伯恢說,表面那層滑溜溜的料子是蜀地絲綢,他在西南戍邊的時候見軍司馬穿過,這麼大一塊換成糧食,夠五口之家吃兩三個月了。

“不愧是列侯,富得流油。”江顧感慨一句,隨即穿上了一件寬大且不合身的素色褐衣。這是從仲赤那裏借的衣服,不只袖子長了一大塊,扣上衣衽后,脖頸的位置還直灌冷風。

其實,並非沒有更好的衣裳,相反,韓嫣早就差人送來了幾件顏色鮮麗的嶄新帛衣,只是被江顧婉言拒絕了。

如今是有服飾制度的,什麼樣的階層,就該穿什麼規格的衣服,正如過幾年才會成書的《春秋繁露》所說:“散民不敢服雜彩”,漢初,吏黑民白才是社會主流。

如果一個平民百姓穿着貴人才能穿的帛衣,在鄉里,大概率會被掌教化的三老逮住,一通口頭批評,再被扣上一個不本分的大帽子;在縣中,沒人知道身份還好,若是讓哪戶出身高貴的人家碰見還被發現了身份,絕對會被對方認作挑釁,少不了一頓毒打。

江顧可不想以一人之力,挑戰整個封建社會的制度,穿華衣之事就此作罷。

待穿戴整齊,他打開房門,聽着隔壁房間熟悉的呼嚕聲,明白伯恢還在睡覺,便沒有去打擾。

仲赤的家上只邀請了自己一人,若帶另外一人前去,對方嘴上可能不說什麼,但心裏難免會有芥蒂。

江顧秉持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原則,決定隻身一人會會這位來自長安的大人物。

“請江兄弟稍作等待。”一夜未睡的仲赤,從庖房端來一碗稻米粥,“昨夜消息傳來,接送之人日出(5時-7時)過半的時候到,不妨先吃點東西,以免趕路的時候肚子不舒服。”

江顧喝了兩口大米粥,澱粉清新的甜味在嘴裏打轉,情不自禁又喝了幾口,方才抬頭問道:“還未請教貴家上是哪位徹侯。”

“吾不敢直呼名諱。”仲赤道。

“那…可否透露在何處見我?”

“吾只負責招待,其他的一概不知。”

事實上,仲赤不僅知道地點,就連修小路的工匠,都是他親自找的人,只不過韓嫣早就吩咐下來,為了觀察江顧登上白登山的反應,不允許透露見面之地的任何消息。

奉命保密不算說謊,因此,這個刀疤大漢說完之後,臉不紅,心不跳,甚至雙唇緊閉,一本正色。

什麼也問不出來,江顧無奈搖搖頭,轉而詢問此行任務的完成情況:“兄長可否告知,公孫牛、杜喜二人抓捕情況?”

“公孫牛已被活捉,那個叫杜喜的矮胖子鑽狗洞逃走了。”仲赤臉色一垮,充滿歉意,趕緊保證道:“不過吾已經安排人搜捕,相信不出幾天,就能把人捉拿歸案。”

江顧頗為詫異:“光湖裏除了里門外,只有那一個出口,他怎麼可能跑得掉?”

“吾也很納悶,里正組織全里黔首找了一天一夜,連個影子都沒見着,就差掘地三尺了。”仲赤嘆了口氣,“都怪吾大意了,沒想到公孫牛那廝在渾身是傷的情況下,

還能以一敵四,並且反傷二人。若非我這幾個兄弟都是從戰場裏殺出來的,恐怕先其一步‘魂歸於泰山,而魄下於蒿里’了。”

江顧領教過公孫牛強悍的戰力,明白那四個人定然儘力了,安慰道:“兄長不必自責,主犯已經落網,從犯落網是遲早的事,勞煩找幾個信得過的兄弟,儘快將公孫牛押送至武州塞,以免夜長夢多。”

仲赤聽到這話,鬆了口氣,拱手保證:“放心好了,吾待會兒親自安排押送之事。”

二人又詳細聊了會兒公孫牛的案子。

期間,江顧想從對方嘴裏套出點神秘家上的信息,若是在史書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可以摸清大致的性格,更容易與之交流。結果仲赤油鹽不進,一問到這方面,要麼說不知道,要麼就戰略性沉默,最後只能作罷。

等米粥喝完的時候,驛站外面傳來了馬的嘶鳴聲。

江顧在引領下走出去,卻見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靜靜地停在門外,其後是一輛被精美蜀絲裝裹,窗牖上鑲金嵌寶的車輿,門帘不知何故被拆掉了,不過車軾位置掛着兩個黃燦燦的銅鈴。

與這一切不搭的是,車頭位置,站着的卻是一個十四、五歲,同樣穿着打滿補丁的素衣少年。

仲赤看着這個馬夫少年,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似的,驚愕地張開了嘴,頭皮一陣發麻,但一想到眼前這位在長安時的一貫作風,又頓時釋然了,只能把疑問偷偷埋藏在心底:太子究竟做的什麼打算,為何親自過來了,還穿得如此破舊?

這個充當馬夫的少年,自然是劉徹。

江顧與仲赤不知道的是,昨日劉徹得知江顧已經在驛站等候的時候,激動了整整一個白天,而後為了思索考驗之法,他又與韓嫣翻遍史籍,尋覓聖王明君考驗之道。

終於,他們在《六韜》中找到了心儀的方案:問之以言,以觀其辭;窮之以辭,以觀其變;與之間諜,以觀其誠;明白顯問,以觀其德;使之以財,以觀其廉;試之以色,以觀其貞;告之以難,以觀其勇;醉之以酒,以觀其態。

劉徹在了解其中的含義后,最終拍板決定,化身成一普通馬夫,載江顧前往白登山。這一來呢,正好看看其在得到權貴欣賞之後,是否會變得居高自傲;二來呢,二人身份差不多,更容易談一談心裏話。

於是乎,韓嫣被留在山上,劉徹親自來了驛站。

“見過江先生。”劉徹拱手作揖,模仿着老師衛綰的姿態,笑吟吟問道:“敢問是否現在出發?”

“先生二字不敢當,直呼吾名即可,”江顧亦作揖回了一禮:“不敢讓貴人久候,現在出發吧,倒是要麻煩小兄弟了。”

待人友善,不錯。劉徹甚為滿意。

從馬車一側拿出一隻登車墊腳用的小板凳,將江顧請上了車。

仲赤看到這一幕,嘴角抽搐幾下,沒敢說什麼,趕緊領人騎馬跟上。

一行人開始往白登山進發。

……

“孝武盛世,自孝景后元二年始。”--《史記·孝武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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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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