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放下小老弟
許久,浮見開口:
“所以,您真的確定要留住小傢伙?”
“當然。”會長說,“分公會是沒權利執行人間蒸發的,也就嚇唬嚇唬人罷了,還是要丟給總公會判決的。真要這麼做,小傢伙不僅死翹翹了,死之前偏被扒下兩層皮不可。你要知道,死水,總公會可是找了幾十年。”
“我可不認為這是您留下他的理由。”
“還記得那個矗立在美洲大陸的碑文中的預言嗎?”會長問。
“記得。”浮見緩緩說出那則預言的中譯版,“烏鴉群舞,鐵穹坍塌,終焉將至。舊世界於地獄中哭泣,人類之子於聖光中重返,新世界於黎明中迎來永生……”
說到這,浮見不禁搖頭輕笑,頗為不解的問:“您什麼時候也相信這無厘頭的預言了?”
“信它才怪了。”會長大笑,“這世界上大部分的預言都不過是陰謀和劇本,我們又何嘗不可替傳出這則寓言的人,譜寫一個顛覆他們認知的劇本呢?”
浮見不明白。
“小傢伙,註定是這場劇目中的主角。”會長端起酒器,最後補充。
浮見沒再去揣摩會長話中的含義,會長一向如此,是個名副其實的老謎語人。很多時候,會長不把真正的答案透漏給她自有其目的和打算。
她能做的,就是堅定地走在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上。
“可您比我清楚,傲慢之王的復蘇,足以讓世界陷入動蕩。”片刻,浮見又叼起一根香煙,拿起打火機的時候又順手放下了,從手提箱中扯下一片尼古丁貼片貼在了手臂上。
“雖然我對傲慢之王的了解僅限於有限的資料中,”她說,“但從今晚也能看出來,傲慢之王爆發出的力量可能連十分之一都不到,您的愛徒少昂,這個被譽為新一代靈擺師中的翹首,仍然毫無招架之力。”
“這需要一個前提條件,浮見。”會長淡定地放下酒器。
“前提條件?”浮見一愣,“您是指當傲慢之王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不是一直如此嗎?”
“不,傲慢之王從沒有絕對的立場。”會長說,“把傲慢之王拉到靈擺師的陣營,哦不,準確來說是拉到我們的陣營,這也是我的老師李根元生前最大的夙願之一。”
“讓傲慢之王替人類做事,有可能么?”
“還是有希望的,不是么?”會長說,“老師曾說過,傲慢之王就像一個正處在叛逆期的孩子,只不過這孩子頑固的有點過頭,引導起來難免麻煩點,當然,麻煩還不小。但他終究還是個孩子。”
“更何況,傲慢之王現在已經和小傢伙締盟了契約,這意味着,我們又多了一份籌碼。”
“還真是一個瘋狂的賭注。”浮見搖頭,下意識伸手拿煙,尼古丁貼片似乎並沒有起到作用,但她還是克制住了,抽出一片口香糖放進嘴巴里。
“人的一生本來就是一場豪賭,只是有的人輸得起,有的人輸不起。”會長尤為認真地看向浮見,“而我們,輸不起。”
“總公會和拾叄團的那幫老家們是靠不住的,所以,絕不能煞筆似的在這乾等,一定要奮不顧身的跑過去迎接它,哪怕鮮血淋淋。”
“這或許就是靈擺師的宿命吧?”浮見輕笑,“不過身為公會的主理人,我還是建議會長您鄭重考慮一下,這樣做的風險未免太大,傲慢之王的不穩定因素是一方面,目前看來,小傢伙確實能夠壓制住傲慢之王,但難免有意外的時候。
”
“另一方面,一旦關於傲慢之王復蘇的消息走漏出去,必然會牽扯到整個京華公會。在我的認知里,靈擺師只能帶着屬於他的榮耀死在斬殺污穢的戰場上,剩下所有無謂的犧牲都沒有意義。”
“要解決就儘快,時間久了,再冷血的人都會產生感情。”浮見說,“那樣對誰都不公平。”
“浮見你要知道,通往勝利和輝煌的道路往往都是通過不斷的犧牲鋪就而成的。”會長吃掉浮見一枚騎士,“就像在一盤棋的開局中,往往會自願犧牲至少一個兵,為的就是在接下來的對局中獲得更大的優勢,你永遠不能說它的犧牲沒有意義。”
“如今的世界格局正發生着巨變,那些能看到的和不能看到的各方勢力,都在加速推進世界的變革。最近,就連暴怒之王的小動作都多了起來,看似風平浪靜的表面實則早已暗流涌動。”
會長舉起一枚棋子。
“知道么,整盤棋局中我最喜歡的就是‘皇后’,羅馬人稱它為,意為狂暴的棋子,指其威力巨大,但我更願意稱之它為王牌。”
“野塵是我們的第一張王牌,而金啟明,毫無疑問就是我們的第二張王牌。有了這兩張王牌,我們就有機會對整個靈擺師界洗牌,甚至徹底改寫這個時代。”
“我尊重會長的決定。”浮見說,“但我貫徹到底的原則從不會改變,一旦有一天小傢伙漏出邪惡的念頭,我一定會毫無猶豫的斬殺他。從我成為靈擺師的那天起,就做好了斬殺一切的準備。”
“也不要有太大壓力。”會長笑了笑,“把未來交給新一代的年輕人,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將他們引導到正確的道路上,以及,相信他們。”
“您接下來的打算是?”
“即刻成立特殊行動小組,以特長生的身份把小傢伙招募進公會,和少昂、赫拉一起,由你親自調教。”
“赫拉?”浮見一愣,“我認為還是把赫拉送回香江更穩妥一些。”
“赫拉的解靈術式可以說是百年一遇,只要好好培養,就是我們的預備王牌。”
“就不擔心奧斯卡那個瘋子來找麻煩?”
“我這個老前輩的面子他還是會給的。”
“您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浮見搖頭感嘆,起身,“對了,近日已經發生了四起‘幽火’事件,少昂今晚的報告裏也有提到,一定有什麼人滲入了京華......”
......
......
金啟明猛地坐起來,下意識四顧。
一臉蒙圈。
熟悉的露台、熟悉的搖搖椅,就連身後的太陽能熱水器都完好無損,清涼晚風吹過,帶來桌子上老壇酸菜面的香味。
肚子隨之咕嚕嚕地叫起來。
“我擦!”
金啟明當場從搖搖椅上跳下來。
“這這這尼瑪是夢?”
金啟明簡直不敢相信,連忙揉揉眼,一如往常。
他還是不敢信,於是,捏起兩個大拇指照着臉蛋子鉚勁掐。
媽蛋,痛的要命。
這時,金啟明恍然感知到身後有什麼無形的氣息撲了上來。
下意識轉頭。
一隻巨大的尖爪於扭曲的空氣中穿透而出,一把擒住他的脖頸,恍如猿猴般的可怖污穢逐漸從中露出原形,開到耳根的嘴角一咧,長而鋒利的尖牙閃着血光。
下一刻,金啟明猛地睜開眼。
然後,他就看到一隻戴着白手套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順着手臂向上,是那位狠姐爆滿青筋的冷血面孔,以及,那似乎用肉眼都能察覺到的猛烈殺氣。
什、什麼鬼啊?
金啟明忽然意識到,是在自己一連吃完小屁孩幾根棒棒糖后,陷入了漫長的無聊等待,然後,在漫長的無聊等待中......睡著了。
所以,剛才才特么是夢。
可是,好端端的,鎖我脖干屁啊?
金啟明想發出質問,可根本說不出話來,這個女人完全就是想置他於死地,那手勁簡直比鐵鉗還要有力,好像用不了幾秒,就能把他的脖子扭斷。
“讓傲慢之王佔據你,只要你能壓制回去,就不殺你。”浮見厲聲說道。
很快,金啟明的意識就模糊了,意識消失到最後的某一刻,就像觸碰到了死亡的大門,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席捲而來,灌進靈魂深處。
於是,在無盡的死亡氣息的衝擊下,屬於金啟明的那部分靈魂被徹底壓在了深淵某處,屬於傲慢之王的靈魂則在那一刻從契約枷鎖的縫隙間魚貫而出,聚成金色的閃光,快速填滿血肉鑄成的軀殼。
下一刻,金啟明閉合的雙眼驟然睜開,沸騰的血瞳仿若那岩漿流淌的火山口,一股毀天滅地的殺意和傲慢隨之噴發而出。
然後,這座深埋在地下二十米的地窖赫然震蕩,韁繩之上的符咒如被火燒的厲鬼般顫抖和尖嚎了起來。
浮見不得不後撤一步,一旁的野塵迅速貼上來,擋在她身前。
兩人幾乎同時亮出手刃,做好隨時回擊的準備。
可很快,震蕩就停止了。
那個壓制在深淵的靈魂以一種奇特的反制效果重新回到了光明之處。
如果說傲慢之王的強大靈魂如同岩漿,那金啟明的靈魂則相當於普通烈焰,不,那只是看似普通的烈焰,烈焰的深層同樣蘊含著能夠侵蝕萬物的炙熱岩漿。
在本就是他的地盤之上,天外來客只有被地頭蛇壓在腳下的份。
終於,在短暫的爭奪下,金啟明重奪主導權。
在兩雙眼睛的注目下,金啟明大口地喘着粗氣,旋即,嘴角一勾:
“趕緊放下老子!”
“呸呸呸!趕緊放下小老弟。”
……
……
新曆,2018年7月11日,星期三。
盛夏午夜。
18少年金啟明懷揣着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穿過了那道用鮮血封禁的大門。
走出深埋地下20米的神秘地窖,抬頭望向暴雨清洗過的夜空。
星辰閃耀。
一場席捲世界舞台的風暴,即將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