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背道而別
“參見新尊主！”
隨着數百道如風鈴般的聲音匯成一股，傍着稷山的城牆似乎顫慄起來，抖落下些許的薄雪。
一張張清秀面孔的紅衣女子將長劍立於地間半跪於陳鹿靈的周圍。
陳鹿靈掃視而去，盡皆是如初意姐般年歲的女子，直到他看見某個人——秦綰綰笨拙地靠在某位紅衣女子旁，學着樣地半蹲下，雖然手裏沒有長劍，但那身披的絳衣依舊說明了很多。
他沒有多說什麼，陳鹿靈知道這是秦綰綰自己的選擇，而相較於自己而言，這樣的選擇未必很差，相反或許能活得更自然，更好一些。
“既然殿下收了紅葉的玉簡，自然是她們的新尊主。若有一日在外遇到了什麼危險，便拉開手裏的玉簡，無論天南地北，二百零一片紅葉便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殿下的身前。”
陳初意隨着陳鹿靈的目光而去，語氣里特別著重於數字上的零一兩字。
“初意姐不必提醒我，我瞧見了那可憐的笨丫頭……還記得在弄陽城，她扎身跳下水裏時，牽着我便要把我往岸上拽。還有那禿子要殺我時，這丫頭也不知曉是哪裏來的勇氣便擋在我的前面。仔細想想，倒真是我虧欠了她許多。”陳鹿靈收回目光，轉身走到初意姐的身側，“其實，這樣也好。”
“我會好好照料她的。”
陳初意柔聲說道，也回過身，背對着身後的二百零一人。
兩個人便不約而同地看起了稷山下的雪景，都刻意不去看那山一側數不清的石碑。
“初意姐是如何知曉我離家出走的計劃？”
“你口中的蘇掌柜，那個小胖子第一日在觀音廟裏藏糧食我便已知曉了。”
“難怪初意姐要將那禿子安置在觀音廟，害我多準備了幾日糧食。”
“爺爺也早已知曉，只是隱忍不發罷了。沒有爺爺的首肯，不然你以為就憑那小胖子幫你就真得能瞞天過海，如此輕易得便能離家而去嗎？你不過小我三歲有餘，但有時候，我真想敲開你的腦袋看看，怎麼有時如此幼稚有時又異常機靈。”
“……”陳鹿靈抿了抿嘴，雙手一攤顯示無奈道，“鬼知道爺爺這麼精明，好像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爺爺一樣。還有，初意姐後面的話我就當初意姐誇讚我了。”
陳初意搖了搖頭，這樣如往日裏姐弟間的秘密交談總是讓她不甚自在，畢竟先父有言，主僕之間始終有別，但好在陳鹿靈很喜歡這樣的交流。
她看向陳鹿靈，又將手裏緊攥着的虎符遞出，說道：“紅葉們雖大都武學不算上乘，但輕功潛影之術卻不輸旁家，若你能好好發揮利用其中的便益之處，自然也能如爺爺那般多出無數的耳目。當然，比之虎符功效，自然遜色許多，既然爺爺有意授予，你還是收下吧。”
陳鹿靈輕蔑一笑，道：“初意姐心中真覺得如今之少年郎配得上這無上虎符？”
陳初意沉默，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半晌后才道：“我起初不解往日學堂里乖巧如你，為何會突然將同窗同學打成重傷，我以為你是為了父母一事沖昏了頭腦，甚至於頂撞爺爺，不惜被打得皮綻肉開。後來，我才想明白，你是為了離家出走搏那爺爺知曉后那一瞬間的同情，終於，你搏贏了。可我依舊覺得你很幼稚，你以一身之傷去換那一瞬間可有可無的憐憫之心，很幼稚，相當幼稚。如若不是親身流傳的骨血，誰會在意那一絲一毫的同情與憐憫之意？你分明有其他的辦法，
可偏偏選擇了最幼稚的方法。”
少年郎愧疚的笑了笑，果然還是瞞不過初意姐……
“可是，這是我認為最有效的一條路。我不可能一輩子都依靠你們，初意姐。如果我不自己去闖一闖，那這天下於我而言根本沒有絲毫意義。”
陳初意收回了虎符，她明白少年郎話語裏隱含着的意味，顯然是在說那些方法裏，帶着自己離開不是少年郎所認為的最有效的方法。
而這，恰恰正是陳鹿靈最幼稚的地方。
“總有一天，你是要倚靠着這些那些前人留給你的東西，無論你要得還是不要得，總歸是需要的。虎符，我先替你收着，若真得有一天你長大了，武功比陳初意我更好了，能承擔得起爺爺對你的重託，我再將它交還給你。”
“姐，那我就走了……”
少年郎原本便比紅衣女子要矮上不少，此時，陳鹿靈卻要跪下拜別，嚇得他身後不遠處等待許久的紅葉們也急忙要呈跪拜之資。
但陳初意怎會讓他如此，雙手扶住少年郎的雙臂，又替他撣了撣肩上的落雪。
她蹲下身柔聲說道：“臨近北梁邊界時，有個人在等你。山下的赤焰馬也還在等你，你便去吧。”
“以後，照顧好自己。”
……
……
原處，手握長劍的紅葉們都已不見。
秦綰綰走到陳初意的身側，遠遠看着那一身白衣的少年郎背着包裹騎着赤焰馬奔騰於茫茫雪地間，漸行漸遠，彷佛融於天際里。
“初意姐姐，他為什麼要走？”
“他不甘於活在一個牢籠里。”
“牢籠？哦……”
陳初意牽着似懂非懂的秦綰綰轉過身，走向背道而馳的雪野里。
飛雪依舊裹挾着寒風，不顧一切地打在兩位紅衣女子的身側，沒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只聽見有道如風鈴般悅耳的聲音迴旋在天際。
“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在講故事，故事講的是，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在講故事，故事講的是，從前有座……”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山是阿挪山，廟是清藏廟，老和尚們不再講故事。”
“希望天底下，再也沒有羅里吧嗦的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