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北境長城熱鬧的時候,是集市開市的時候,此時的氣氛迥異以往。
各種各樣的商品沿着街道鋪開。南方商販的馬車上,走私而來的絲綢和棉布,始終是絕境長城禦寒的上品。
畢竟野獸皮毛總是帶着一股強烈膻味。當南方絲布被長城裏的姑娘們搶購一空時,走私商販大量購置鐵礦和良馬運回南方。一來一回,商販們手中總是可以大賺一筆。
也有零散的長城農民,滿面愁容售賣着今年的糧食,寒風催紅了他們的臉。絕境長城一年只有兩季的作物,而收成眼看着正在逐年減少。穀梁作物越發緊俏,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不會輕易售賣出去。
還有三三兩兩始終醉醺醺的長城守衛軍士兵,慵懶躺在街道上柴垛旁,眯着眼享受長城不多見的暖陽,神思隨風飄蕩,舒適的時光就在他們腳下安靜的淌過。
十二歲的秋羅,梳着一縷長辮,黑色長辮藏在獸絨皮帽里。她面色潮紅,大眼睛裏是一團四處亂撞的火焰。不過她生氣的時候,那雙眼睛就會完全不同,眼窩深陷,眼眸突出,那樣子可是夠嚇人的。
秋羅喜歡在長城集市上閑逛,這裏有她從沒去過南方東西,她靠着瞧見的這些絲綢和布料,就足以想像到南方是什麼樣的地方。
遺玉雖然比秋羅小上兩歲,但個頭已經和秋羅持平了。他目光緩慢滯動,猶如綿長的冬季,緊跟在姐姐秋羅身後,在走私商販的小攤中,來回穿梭不停。
秋羅手裏摸着柔軟的絲綢面料,走私商販搓着雙手就靠了過來,“北境的小姐,這種是從遙遠南方而來的絲綢面料,摸着柔和的就像深愛着的心。”
不過,這始終可比不上她妝枱前的那件,獸絨編織出來的斗篷。秋羅俯身聞了聞絲綢面料。
“放心我的長城小姐,這種南方布料,沒有動物身上的膻味。”走私商販撫摸着自己的絲布,彷彿這是人間珍品。而自己只是碰巧尋見它們的幸運兒。
小販說的對,這種面料是沒有獸絨那種強烈的膻味。秋羅想,也許有一種有種方式,也可以去掉動物皮毛上的膻味。她曾將獸絨浸泡數日之後,在陽光下晒乾,可北境的寒冷讓這些獸絨凍成了粉渣。對此,她悶悶不樂好幾天,父親魯義一度認為她是生病了。
“多麼好的布料!”秋羅想着她的獸絨斗篷。嘆道。
走私商販幾乎想要親吻這個可愛的長城姑娘,如此獨到眼光,他從南到北,穿過溫暖抵達寒冷的地方,也很少見到如此優雅的女孩。每個四處奔波的走私商販,都希望遇到這樣識貨的姑娘。
“哦,真是個美麗的姑娘,你一定是來自長城裏最溫暖的地方,”走私商販幾乎已經要到了感動的地步了,不過他控制的很好。“這些柔和,綿軟的布料可全部來自溫暖的南方,如果用它做你的內衣,南方的溫暖感覺,將會隨時隨地擁抱你。美麗的女孩,你得眼光獨到之處,會讓你的生活充滿幸福的。”走私商販商販後面的話,語速流暢,思緒起伏的位置合適。長城裏曾駐足在他布料前的人,幾乎都聽過這樣的一番話。
秋羅可不想聽這些話,但禮貌的微笑,和善意的點頭能很好的掩飾自己。
獸絨如果沒有嗆人的膻味,就和南方的絲綢和棉布就一樣柔軟舒適了,秋羅這樣想。
突然,街道上響起一陣馬蹄有力踏在地面的聲音。
秋羅和遺玉尋聲瞧去,一隊數十位重甲披身的持劍士兵,
正策馬奔馳穿過街道。
這些士兵與長城守衛軍完全不同,他們精心裝扮,身上的重甲嶄新在陽光中閃着碎光,一如夏天洶湧流淌而過奈河河面。就連士兵騎得棕色駿馬,毛髮也被梳理的發亮。健碩的馬蹄踩在剛融的雪地上,濺起的黑色雪泥,污染了它們的整潔。也許他們會在街口停下,然後專門給它們的馬蹄認真擦拭一下,接着繼續前行。
為首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一身白色盔甲,身形被藍色長袍包裹嚴實,足蹬一雙皮革硬靴。藍色長袍背後金絲縫製的狼頭。足踢馬腹,穿街而過。
“沒想到付氏一族的族長兒子,也會來到冰冷的絕境長城裏。”走私商販們熟悉絕境長城裏的大人物,南方三族的各種人物他們也曾見過。
這些大人物在秋羅的眼中,還沒一匹上好布料引人注意,十二歲的秋羅,只是瞧見了棕色的馬,穿行而過的士兵而已。
一位醉醺醺的士兵瞧着遠去的馬隊,啐了一口,壓低了聲音陰陽怪氣的說,“瞧瞧咱們南方得大人們,全身光鮮亮麗,絕境長城可不是表演節目的舞台。”
另一個士兵用手肘捅了捅他,結果他的嗓門卻又提高了,“誰不知道城外的野獸正在啃噬着長城,它們把長城當成了食物來充饑,這些老爺們卻騎着高頭大馬招搖過市。”
結果街市上原本喧鬧的人們突然安靜下來,都開始盯着這幾個喝醉酒的長城軍。秋羅和遺玉也瞧着陽光下他們。
秋羅和遺玉第一次聽見有關長城的事情,以前她只是知道長城就在那裏,這就像每晚入睡時,她酣然入睡在棕熊皮縫製的被子裏,一些美夢的多彩影子飄忽出現時。高懸在北境之地的冷月,雖然她不曾時刻關注它的存在,但她知道它就是在那裏,傾灑月光籠罩在北境之地。
後來她從一些人,幾句短暫的詞句,支離破碎中,她了解了它始終在那裏。
也許,她從沒真的相信它的存在,甚至一度以為是單薄的詞語組成的一種東西。
但是此刻,聽聞它有所殘缺了,她開始意識到它的存在,有一些重要性了就像她身體,她的胳膊和雙腿的感覺一樣。於是,絕境長城的形象也秋羅的腦海里,一切開始變得真實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