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又在做噩夢了，”秋羅坐在床邊，輕聲的說。“他這樣已經很多次了。”

遺玉瘦小的身體蜷縮在床上。棕熊皮縫製的被子把他裹得很緊。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父親魯義摸了秋羅頭頂的髮髻。

秋羅慢慢的把頭靠在父親身上，黑色羊絨大衣有着溫暖柔和的味道，聞起來舒服地想讓人蹭蹭。

魯義摸着女兒髮髻，縷縷頭髮層層錯開。他微微側着臉，女兒依偎在自己身邊。那年的雪夜回憶朦朧的出現。獸油燈跳動的燭光，柔和閃爍描畫出女兒可愛的側臉。

聯合議事大廳是由霍史王國都城改建而來的。兩旁古老深沉的巨石柱曾目睹一切。大廳中鋪設一張碩大三角長桌，數個王國的巧匠們日夜撲在玉石桌面上，雕刻出三隻精美無比動物——一隻金色的展翅雄鷹，這可是狐氏一族的族徽和圖騰。

一隻露出獠牙的青色野狼，根據付氏一族歷史傳說，第一代族長曾被一頭野狼所撫養長大，自然狼就成了族徽和圖騰，這可是寫在家族族志的第一頁。

還有狄氏一族的圖騰紅色巨牛。

這一切的事物時刻暗示出王國已然分裂，而舊王早已成為史筆下輕薄的一頁。

“北境長城沒那麼不堪一擊，”狐白輕蔑地說，接着便把從北境送來的情報絹帛扔給了付氏宗主付鐸面前。隨後把臃腫的屁股擠進了聯合議事大廳的椅子裏。

狐白身着淡黃色絲綢長袍，長袍前面金絲描邊的展翅飛鷹。那可是狄氏一族的圖騰和信仰，而如今展翅的飛鷹在狐白愈發臃腫的身體上扭曲了雄姿，翅膀也折斷了，變短。那雙藍色瑪瑙所點綴的鷹眼，也無法讓這隻已然死掉的鷹活過來多少。裏面薄如蟬翼的細衫黏着皮膚。

“長城外幾頭出來覓食迷路的棕熊，就把咱們長城裏的那位阮將軍嚇尿褲子了，”付鐸把情報絹帛轉了一圈，皺着眉緊盯着，似乎這是某種古老的語言。

當年的奪門之變，他們付氏一族幾乎死傷了大半。舊王帶着親軍幾乎要衝殺出來了，付鐸手提長劍，藍色的長袍浸染了無數鮮血和泥土，一路砍殺直逼舊王御前侍衛。

最後，舊王的長劍在付鐸臉上留下了很深的刀疤。

此刻付鐸藍色長袍上的野狼傲視周圍，不過沒有鮮血，也沒有泥土，只有聯合議事大廳空蕩蕩吹過的風。他用手摸着自己臉上的疤痕，雖然早已結痂褪去，但此刻依然觸目。

“我們三族快成長城軍的掛在嘴邊的**了。”付鐸說。

當年為了阻止數十萬長城軍的回救舊王，三族共同曾許給長城軍一個承諾，只要他們依然呆在北境，絕境長城始終是阮虔的地盤，而長城軍所需的棉和軍糧則有三族一起供給。

“要我說長城還是長城，幾頭熊可拆不了它！”狐白迎合付鐸說法。“不過它們可能會拆穿某些人的真實面目。”

“別忘了，舊王早已經死去，霍史王國早已不復存在了。”

“我可是親手割下他的頭顱的，”付鐸說著，然後確認地望着自己左手，彷彿舊王的頭顱此刻還在他的手上。至今為止，他都會感到驕傲不已。

“我們需要一些真正的自己人，”狐白用他肥肥的手指，指着那張安靜躺在青色玉石桌面的絹帛。他們知道狐白的意思。

狄生身着紅袍，瞧着眼前的聯合議事大廳，往昔的舊王影子還存留其中，暗自思忖着。史筆如鐵，可不會給他們這些篡逆者留下好詞。

“野獸沒那麼可怕，”坐進椅子裏狐白繼續說話，“那不過是聚集的食物和上好的獸皮而已。”

“北境之地最近幾年越發貧瘠了，”狄氏一族的大部分土地與北境接壤，作為宗氏族長狄生他不得不考慮到這些。

“北境之地，北境之地……”狐白憤然起身，身後的椅子也跟着起來，隨後才又落在地上。“那個鬼地方不一直這樣，永遠寒冷，從來沒有好過。從沒有……”

狐白瞧不慣狄氏一族，作為霍史王國最大的氏族，當年的兩族發動宮廷之變，他狄氏一族居然只想作壁上觀。

那奪門之變前夜，狐氏和付氏兩族共商大計，舊王手中的親信侍衛不足為懼。然則有兩方勢力則不得不考慮和思量，一方勢力為北境長城軍，數十萬北方守城軍可不是裝飾品。另一方就是他們狄氏一族。

亦如他們舉事奪權之際，這兩方勢力如有一方傾向協助舊王，那他們的一切終將煙消雲散。等待他們的必然是明晃晃的屠刀。而北境長城守衛軍，只需許以足夠的重利，想來必然不會回救一個已然覆滅的王朝，只有狄氏一族不可不慮。

狐白和付鐸躊躇不決，箭在弦上且不得不發。

此時狐氏一族的一位近臣願作說客，前往狄氏一族的府邸。

狄氏一族的族會上，狄生一身紅袍坐在陰暗裏，使人看不清他的樣貌表情。周圍兩三個狄氏一族親信。房門緊閉。

“我來，只為狄氏一族百年獻計，狄氏一族若依之，尚可存之百年，若一意孤行，壁上觀，則頃刻間土崩瓦解。”那位狐氏的近臣，躬身行了一個禮，接着便說道。

“放肆，我狄氏一族豈容你狐氏族人口出狂言，”狄氏一族親信赫然指斥道。

狄生沒有做聲，只抬起了手，平息了身邊親信的說話。

狐氏近臣繼續說，“若狐、付兩氏勝，則未出一份力的狄氏一族，難有作為。若兩氏敗了，當然兩氏不會失敗。王必削各宗族勢力，收繳其土，以絕此風。”

“巧舌如簧，依你之言，我狄氏只有死路一條！”另一個狐氏族人回到，狄生這次沒有任何舉動，他融入了房間那部分陰暗裏。

“諸位知道我狐氏一族有一牧民，圈養無數牛羊，可未曾少一隻，然而牧民每遇豺狼虎豹必獵殺之，這是什麼原因？”那位狐氏近臣環顧四周，彷彿狄氏一族全然虎狼豺豹時刻威脅霍史王國權利。“狄氏一族的領地可是盛產鐵礦，那可是鑄劍，鎧甲的必要材料。”

“想來完美，那長城守衛軍呢，數十萬士兵，能將你們兩族撕個粉碎，連史書都不會留下。”

“狼可是愛吃肉！”

他們都不說話，族長起身，陰暗留在身後，紅色長袍上面容凝滯，他緩緩推開門，讓靜謐宣洩至房外，風突然吹起他的族長紅色長袍，庭院內一座石雕巨牛圖騰巍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