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是秋羅和弟弟遺玉的第一次見面。
遺玉今年已經十歲了,他在北境長城已然生活了八年,他的臉上有北境之民特有潮紅,還有他已然知道寒冷是怎麼一回事了。
南方成了一個不復存在的記憶,他習慣聞着獸毛的味道入睡了。
而那個雪夜過後,父親魯義帶着他們來到另外的北境小鎮,從此再不提及任何有關那夜的事情。
秋羅牽着遺玉的手,慢慢的走在先鋒林中。繼續前行的時候,秋羅的心中升起了一種,無論多麼危險,她會保護好弟弟的想法。
此時遺玉瞥見前方先鋒樹林深處,陰鬱相互集聚,那種昏暝的恐懼再次席捲而來,這一次麻木漠然的灰色天空緩緩地向他靠近。
遺玉感覺自己的呼吸急促,他幾乎無法邁出腳步,身體幾乎成了一種負累。
先鋒樹林裏詭異難名的陰影上空,一隊齊整飛行的行軍鳥飛入林中難尋蹤跡。
突然,行軍鳥尖銳的叫聲逼向天空,幾隻行軍鳥倉促亂飛而出。顯然林中深處發生了可怖的事情。
遺玉停止了腳步不再前進。
姐姐秋羅的視線也尋聲望向先鋒林深處幽冥中,窸窸窣窣的有一些動靜,心中有些不知名的緊張。她清晰的想起來了父親說過的話。
“……只是這幾年裏,土地越發的貧瘠了,每一年所能收穫的糧食都在減少,而看起來今年的谷粟成活又會很少。”父親仔細的斟酌用詞,他想儘可能的保護他們,“數丈高的長城腳下野獸最近不斷的聚集,想來長城之外也充滿了飢餓,動物們突然奇怪地瘋狂起來了。”
斥候兵把這個詭異的情況,正放在北境守望城營帳里,另一份正被信兵送往坐落在三公國交界處的聯合議事大廳中。正被那些走着路都在喘的不行公國三王相互傳遞翻看——從白皙多肉的手掌間裏,無論多麼緊急軍情,始終輕飄地像落葉。
……而異族卻難尋蹤跡,安靜的詭異。”說完父親的神色凝重起來,由獸脂做成的油燈,正將它自己些許光,散灑在陰冷的周圍,而父親眼神中的那束光默然變換,虛無而悠遠。
秋羅才理解不了父親說的猛獸和異族,她只是從父親的語氣里,感受到了一種可怖的東西。但是不會有什麼東西可以傷害到她的父親,更何況她可以和父親一樣保護好自己和弟弟。她確信自己能做到這些。於是她的眼神堅毅地望着遺玉。這一刻,她可以昂首挺胸的迎着北境猛烈捲起地風雪。
秋羅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匕首,遺玉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把匕首,匕首通身光亮,秋羅的勇氣隨着這把匕首的拔出,而增加了不少。但是她知道自己幾乎從來沒有用它做過什麼?
“喂!”她顫抖的聲音,對着先鋒林深處幽冥吼道。“誰在那裏!”
無所回應的寂靜,讓恐怖似針刺穿一切。
秋羅把遺玉護在身後。
眼前的先鋒樹竟然詭異動起來,樹根處的腐葉被翻開,巨大的根系從黑色土地中爬出。
一棵……兩棵……眼前的先鋒樹竟全部爬出地面。慘白如骨的巨大樹榦,搖晃着身形迅速縮小。一雙雙猙獰的面容從樹榦中褪生出來,紅色的眼睛滴落黏稠的液體。
遺玉尖叫起來,拉起姐姐的手,轉身就跑。
遺玉拉着姐姐奔跑在先鋒林里,兩雙獸皮靴慌亂踩在厚厚的腐葉,依然靜謐無聲,綿軟腐葉吞噬腳下力量。
無邊無際,虛弱不堪的感覺湧入遺玉全身。
每一步都如此艱難的邁起,他感到自己越跑越慢,也許下一步他就再也邁不開雙腿,獸皮靴就會深陷厚厚的腐葉中。
而先鋒樹幻化出的怪物,緊緊的跟着姐弟倆。
他顧不上那麼多了。他覺得再也跑不掉,逃不開了。遺玉必須做個決定。於是一把推開姐姐秋羅,轉過身來獨自面對。
耳邊充斥着先鋒林凄厲的風聲。
林中晦暗不明,氣息難以理解。北境暮色濕寒,風撩枝影莫測。
先鋒樹幻成面目猙獰的樹人,搖擺着巨大的身軀沖了過來。陰影遮住了暗淡天空。
突然怪異的樹人停止步伐,紛紛向兩邊避開,一條通道赫然出現在樹人中間。通道中陰暗飄忽,一對血色的眼睛慢慢出現。
從陰暗通道中赫然走出一個骷髏。濃烈的惡臭流露出來。骷髏手上握着長劍,長劍陰森的在風中低吟,通體黝黑的劍身正低落一些粘稠的液體。
骷髏眼睛裏空無一物,只有凄慘刺骨的血色。這種血色浸染了林中一切。骷髏正慢慢的舉起刀,遺玉張開嘴想要大叫,只覺得的自己的聲音被凍結。卻迴響在悠遠的地方。他無法逃跑,被神秘力量死死的困在原地。
遺玉儘力平息自己的情緒。林中的風聲響了起來,天空中受驚行軍鳥的凄厲叫聲,自己的急促呼吸聲。
“跑啊,”一個聲嘶力竭的叫聲,衝著遺玉叫到。
聲音在幽暗先鋒林響起。熟悉而又遙遠,似乎從很遠的地方發出,緩慢的滑行,虛無而又真實。
這不是姐姐秋羅的聲音。
“跑啊,”那個聲音一直奇怪地在腦海中迴響,遺玉嘗試想轉身逃跑,卻依舊無法動彈。
伴隨着這個聲音出現的,還有戰馬嘶鳴聲,刀劍相互撞擊刺耳,還有相互砍殺尖銳的嚎叫。那種痛苦的嚎叫,緩慢而沉重地落入他的耳朵里。
他死盯着眼前的一切。
那個從樹人中走來地骷髏,安靜地靠近了他,腦腔里是一堆惡臭腐肉轉來轉去,眼睛中紅色的光,如同綻放永夜獸油燈。手中那柄長劍冷如寒夜。
骷髏手持長劍,劍在風中沉吟,引起林中一片寂靜。
令人窒息的死寂,讓人陷入等待的氣氛里。
遺玉幾乎忘記自己身處哪裏?只道這是數丈之高北境長城之下,只能覺察到這裏陰森可怖。
他身體不由自主得竟搖晃起來,天旋地轉。頭疼欲裂,黑色熊皮下的心衝撞着胸膛。
“快跑啊,”他突然大聲的叫出來。
他的叫聲和腦海中的那個聲音緊密相連貼合,似乎那個聲音就是自己曾發出來的。
“跑啊。”他有一種回到往昔時候熟悉感。他理解不了這一切,只是流着眼淚,對着姐姐大叫跑啊。
骷髏手持長劍,劃破空中赫然砍向遺玉。
天地間,死寂一片,空洞宛如思念徒勞長逝。高聳的先鋒樹直插雲霄,枝頭間相互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