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個縣令好窩囊
不知道那天斐裁究竟跟那名叫做王岳的縣尉說了些什麼,平原縣終究還是沒有迎來大張旗鼓地搜查。
於是短短几天內,城裏面就多了許多流言。
新任的縣令是個窩囊廢,連老婆死了都不敢給她報仇。
新任的縣令是個薄情寡義之輩,夫人死了連場聲勢浩大的厚葬都沒有,就那麼草草埋了了事。
新任的縣令是個不學無術之輩,據說連個進士都沒考上,完全是靠着宇文家的關係,這才補缺了過來。
新任的縣令是個廢物,據說之前連個刀筆吏都沒做過,由他來主政平原縣,大夥馬上就要倒霉了。
諸如種種……
總之,等到斐裁之前所有的舊事被翻出來后,城裏面雖然有許多人抱着雙手看熱鬧,卻有更多的人憂心忡忡——他們過往的經歷無不表明,像斐裁這種不學無術的人當上縣令,無一不是刮地三尺之輩,平原縣的百姓未來堪憂啊!
………………
而此時的斐裁,卻在爆棚的危機感下,拖着尚未好利索的身軀,在王岳及一隊巡捕的陪同下,來到了城牆處。
看着平原縣那僅僅只有五米高的城牆,沒有多少軍事知識可言的斐裁頓時頭大如斗——這麼點高度,人家要是夜襲的話,隨便搭個梯子或者人牆就能爬上來了,就憑那五百縣兵和百多號巡捕,敵眾我寡之下,還守個屁!
輕輕敲了敲城牆上的青石,又摳了摳縫隙中的黏土。
嗯……
的確是傳說中用糯米澆築法弄出來的夯土,又硬又韌,比後世一般水泥強多了。
看着斐裁在那裏瞅着城牆發獃,王岳忍不住靠近他身邊,小聲地說道:“明府,劉霸道那伙流匪足有近萬人,雖然手上的武械粗鄙無比,但如果真的要攻打平原縣的話,僅靠城牆和那點縣兵是守不住的——說到底,還是得放他們入城一小段,使其聚集,然後堵在那裏,等着那些門閥世家們感受到了威脅,自然會派出護院把他們驅走。”
聽到要放那些農民軍入城才成,斐裁眼皮子跳了跳。
你丫的開什麼玩笑,要是一個不注意,沒把人家堵住;又或者那些門閥的私軍來的晚一點,人家衝進縣衙把我這個有名無實的縣老爺砍了怎麼辦?
當下很有些鄙夷地看了王岳一眼:“王縣尉,你忘了那天我是怎麼給你說的了?”
那天?
真要想對付這些勢力根深蒂固的門閥,僅靠找個理由砍幾顆旁系弟子的腦袋是不成的,人家子嗣繁茂,有的是人;而且這樣對人家的聲望雖然小有打擊,但隨之而來的反撲卻委實有些禍福難料——真要想削弱人家的實力和影響力,得用正大光明但又暗戳戳的軟刀子才成!
王岳抓了抓腦袋,有些不明所以:“明府那天的話我自然記得……可是這跟眼下這事又有什麼關聯?”
斐裁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這貨一眼:“王縣尉,我來問你,眼下流匪竟然已經出沒到了距離縣城不足三十里處的地方,城中百姓最擔心的事情是什麼?”
王岳暗中撇撇嘴:“這還用問,自然是害怕流匪攻城,城破之後在城中燒殺掠劫——畢竟其它的事情還好說,但性命只有一條嘛。”
斐裁點了點頭:“那我問你,如果真的按照你之前的計策,放流匪進城一小段,我等是否有把握將其擊退?”
王岳想了想,語氣中略有些不確定:“想必……應該是能的吧,只要那些門閥世家的護院來的及時;畢竟那些流匪除了人多一無是處,
而那些護院不管是武械也好,訓練也罷,都堪比精兵。”
他沒敢說要保證那些私軍服從指揮聽調遣之類的話——是個人都知道,那些眼睛長在了腦門上的門閥世家私軍,是不可能聽從區區一個縣尉的調遣的。
斐裁冷笑了一聲:“那我再問你,真如你所言,擊退流匪后,城中的百姓是會將功勞記在我等的身上,還是會記在那些門閥世家的身上?”
王岳臉色有些難堪:“自然是會記在門閥世家的身上——尋常百姓又怎懂軍中謀略,他們只會知道是我等終究還是要靠門閥的護院才能把流匪趕跑。”
斐裁呵呵一聲:“所以……你覺得如果按你的辦法去應對流匪,對於那些門閥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王岳終於反應了過來,語氣中帶上一絲沮喪:“那必然是益處更多——就算是那些護院多有損傷,但城中百姓感激之下,對於那些世家門閥的依附之心只會更甚,往日的那些欺男霸女的惡行統統不計較了不說,說不定還會踴躍投身為仆。”
中國古代的“仆”跟“奴”是兩個概念,前者更像是一個終生雇傭制之下的長工,而隋唐時期由於人口並不算很多,不管是地主也好,門閥也好,對於下面的僕人其實普遍不像後世所想像的那麼嚴苛,因此感恩之下主動為仆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雖然明白了此中的道理,但王岳並不覺得斐裁來看城牆就有什麼用了:“明府,道理歸道理,但恕我直言,僅憑我等的人手,真的守不住……至於明府的謀算,不如後續緩緩圖之。”
斐裁聽出他語氣中的不自信,歪頭看了看他:“近六百號人都守不住?”
看着這位明顯不懂兵事的年輕縣令,王岳苦笑一聲:“的確守不住。”
斐裁咧嘴笑了笑:“如果城牆不是一丈五,而是兩丈五呢?”
隋唐時期用的是大小尺,對應的丈也分為大小丈,一小丈等於3米,一大丈等於3.6米,這裏用的是大丈。
兩丈五就是9米了——這種高度,已經接近了要塞和諸如洛陽等重要城市的城牆,除非是有雲梯,否則以現在的技術要想爬上城牆,除了用人命在牆下堆土坡,別無他法。
而要在居高臨下的箭雨火球中堆出足夠高的土坡……斐裁不認為對方承受得起如此巨大的傷亡。
聽到兩丈五這個數字,王岳差點沒以為斐裁得了失心瘋——你在開什麼玩笑,你知道當初修建洛陽的時候,那幾堵城牆耗費了多少人力和時間么?
就算平原縣不大,遠不不能跟洛陽相比,但要把一丈五的城牆加高到兩丈五,你知道中間的複雜程度和難度有多少么?
“明府,如若天降仙兵,且無需擔心僭越之罪,一下子把平原城的城牆加高到兩丈五,別說有五百縣兵相助,即便是只有三百,我也是無懼於那些流匪的,只是……”不管怎麼說,在外人面前,他終究還是需要給斐裁這位縣令一些面子的,以免被冠以跋扈之名,但眼中的神情卻說明了一切。
斐裁把他的表情納入眼中,卻是哈哈一笑:“這個你別管,據聞王縣尉乃是行伍出身,我且問你……既然流匪已經出現在了平原縣三十裡外,據你的判斷,如果他們真的要攻城,大約會在多久之後?”
王岳聞言愣了愣,見到斐裁似乎有些魔怔,當下掃了掃站在一旁的縣丞,只能無奈地盤算起來。
半晌之後,王岳抬起頭來:“攻城並非易事,堪輿、籌糧、備資、集結、造械、演練,無一不需要時間。”
“前幾日明府遇襲,想必是遇到了堪輿的流匪前哨,如此算來……就算流匪打算襲城,至少也是二十日之後的事情。”
二十天?
應該……勉強……夠了吧?
感覺到脖子隱隱有些發疼的斐裁不敢耽誤:“平原縣的防務也看過了,咱們回去吧!”
說完,吩咐那名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縣丞:“鄭縣丞,有勞你一會把工匠、鐵鋪商戶、縣倉物資、糧馬的文書和賬簿找出來,我立即要看。”
那名姓鄭的縣丞錯愕地看着這位年輕的縣令:“明府,這些文書和賬簿所記內容甚至亂雜,需要好生找尋一番,不知明府急着翻閱……所為何事?”
看着這貨眼中的那絲抵觸和不自然,斐裁哈哈一笑:“本縣唐突了,左右不過是為了城牆之事而已,不如這樣……回衙之後,我有想了解的情況,直接問詢鄭縣丞即可。”
看見斐裁如此懂規矩,鄭縣丞忍不住暗自鬆了口氣,畢竟作為縣裏的二把手,全縣的文書檔案、倉庫、糧馬、稅款,全都要經過縣丞之手,要說他中間沒有經手油水是不可能的。
心中略安之後,鄭縣丞這才反應過來。
為了城牆之事?
意思是……
這廢物真的有辦法在二十日之內把城牆加高到兩丈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