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來咱倆都是內奸?
大業八年,平原縣,隨着一聲略帶疼痛的輕哼,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青年緩緩睜開了雙眼。
“明府醒了!明府醒了!”
看見青年醒來,府里的丫鬟喜極而泣,而一旁的大夫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然後伸出袖子,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還請明府節哀……夫人已不治闔逝了!”一個穿着綠色勁袍的大鬍子並不怎麼恭敬地拱了拱手。
看着這貨身上的古裝和腦袋上的硬裹襆頭,剛剛醒來的斐裁一臉懵逼。
明府?
誰是明府?
這是在跟我說話么?
還有,這貨穿着古裝幹嘛,是在拍電影還是在玩劇情殺?
我的夫人闔逝又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掛了?
但問題是……
我丫的就一農村普通窮小伙,哪湊的起彩禮錢找女人結婚啊!?
正自發獃間,大鬍子眉頭皺了皺,然後又拱了拱手:“明府,夫人為亂民所害固然令人痛惜,但一縣之事務皆繫於明府一人身上,明府還應節哀才是!”
“眼下流匪竟然已經出現在了城外不足三十里處,更是膽敢襲擊明府車駕,致使夫人不祿,城中必有內奸相應,作為平原縣尉,王某懇請明府下令……”
說到這,大鬍子語氣變得有些莫名:“於城中挨家挨戶搜查盤索……無分賢貧!”
瞅見這大鬍子身上那股很有些不怒自威的官威,斐裁略有些訝異……這是劇本殺裏面的NPC么?演的挺專業的啊!
剛想詢問這究竟是哪裏,自己喝醉酒後究竟是誰把自己帶過來玩劇本殺的時候,
腦中無數的信息忽然傳來……
砰!
斐裁竟然再次暈了過去。
大鬍子見狀,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斐裁一眼,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一甩袖子,就此離去了……
…………
晚上。
斐裁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銅鏡里那張比原本的自己不知道帥氣到哪裏去了的臉孔,然後咧着嘴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箭傷。
嘖嘖。
雖然穿越過來平白老了五歲,這具身體裏的記憶也二傻子似的憑空消失了七七八八,但就衝著這張帥到堪比明星的臉蛋,也算值了。
更何況,人生三大喜裏面自己一下子就碰到了兩個,還有什麼不開心的?——雖然貌似沒怎麼發財,但是“陞官”和“死老婆”卻是妥妥的了。
嗯……
簡單來說,這具跟自己同名同姓的身體,原本是剛剛補缺過來的平原縣縣令。
之所以說是“補缺”,那是因為從去年開始起,也就是大隋的建業七年,山東這邊的流匪就越來越猖獗,於是上一任縣令,出於某種眾所周知的原因,以三十六歲的高齡,很遺憾地告老還鄉了。——而那個名叫王岳的大鬍子口中的“明府”,就是對縣令的尊稱。
而據腦海中殘存不多的信息可以知道,除了長得更帥以外,這具軀體跟原本的自己其實沒什麼區別——一樣的廢材,一樣的窩囊。
之所這貨能夠以廢材之資混到七品縣令,其實完全托他那個掛掉的老婆所賜——那女人是某個門閥旁系旁系再旁系所出,即便是這個特殊時刻,也是廢了老鼻子勁才托關係拿到這個補缺名額的。
也正是因為那個女人雖然是某個旁系中的旁系,但畢竟也能勉強算是門閥中人,那個大鬍子採用“逝”這個詞的,否則一般女人去世,
人家最多用個“死”罷了。
既然自己就是個出身寒門的廢材,老婆又有門閥背景,婦強夫弱之下,兩口子的感情可想而知——就憑腦海中殘留的那幾幅畫面,斐裁敢保證,即便是這具身體的原主,見到自家老婆掛掉后,也恨不得立馬放幾串鞭炮來慶祝。
沒心沒肺地摸了摸自己這張帥氣的老臉后,斐裁卻又免不了頭疼起來……這大好頭顱,究竟還能在脖子上掛幾天?
雖然那個大鬍子縣尉一臉的不以為然,但好歹讀過初中的斐裁卻知道,如今在平原縣,也就是後世德州市內鬧騰,哪裏是什麼區區“流匪”?
這分明是隋末第一波大型農民起義好不好——而且極為邪性的是,直到唐朝建立初期,山東這地的農民起義就一波接着一波,壓根底就沒幾天消停!
想到這裏,斐裁無聲地嘆了口氣。
根據上一輩子幾乎全還給老師的歷史知識可知,這次山東的農民起義完全是第一次遠征高句麗失敗所導致的——山東、河北一帶,歷來是隋統治者搜刮財賦的中心,又是進攻高句麗的戰爭中徵調最多、受害最深的地方,再加上去年夏天發大水,山東地區災情特別嚴重,百姓們連飯都吃不上了,這才導致了這次農民起義。
只不過……
斐裁雖然只是個只能在野雞大學裏混學歷的學渣,但卻也知道歷史向來由勝利者來書寫的道理,況且隋朝這個僅僅只有38年壽命,同時又經常拿來跟秦朝相提並論的朝代,他其實不怎麼相信教科書上的那些東西。
與隋煬帝“好大喜功,昏庸無道”的評價相比,斐裁其實更加不信任各大門閥的操守——自宋以前,山東歷來是華夏的財稅重地,朝廷可謂是重視無比,這場農民起義竟然能在短短一年內就鬧到了這種規模,要說中間沒有本地的財閥支持和搗鬼,傻子都不會相信。
要不……
我就這麼窩在城裏,等那些農民軍攻城的時候,我就主動打開城門,給廣大的無產階級們當個光榮的帶路黨?
某個廢柴毫無節操地想到。
………………
第二天,正當斐裁齜牙咧嘴地接受着郎中的換藥時,那個姓王的大鬍子又登門拜訪了。
揮退了郎中和丫鬟后,王縣尉又是一拱手:“請明府下令,搜查全城……王某勢必抓住內奸,替夫人報仇,以正朝廷威嚴!”
按理說,縣尉是專司一縣的治安和抓捕盜賊的工作,等同於後世的縣公安局局長,只要轄地出現惡性案件,他都可以直接下令搜城的。
但問題是……
他這次要搜的不僅僅是尋常百姓住所,而平原縣城中的門閥旁系不知凡幾,要想進那些人的屋子,非縣令下令不可——其實以當下的門閥勢力,就算縣令的命令也不好使,但終歸在法度上有個說頭不是?
見到這貨一副正義感過剩的樣子,斐裁的嘴角抽了抽——要不是這具身體的原配夫人之前從未見過王岳,他差點以為這兩個人有啥私情呢。
當下擺了擺手:“不必了,王縣尉差人暗中調查即可,平原縣如今人心惶惶,大肆搜城只會引發更多不必要的擔憂——一旦中間出現了什麼冤假錯案,百姓大量外逃之下,只會給流匪更多的可乘之機。”
說完,很有些演員修養的斐裁重重地嘆了口氣:“以一人之私而陷朝廷於不利,非人臣所為矣!”
雖然嘴上說的漂亮,但對“自家夫人”毫無感情可言的這貨壓根底就是害怕真要是查出點什麼,那群起義軍惱怒之下跑過來報復而已——給無產階級當帶路黨固然光榮,但如果可以,他還是不太想冒着掉腦袋的事情干這活的。
看見斐裁這麼一副憂國憂君的模樣,王縣尉恨不得衝上去給這貨一大逼兜——誰不知道你丫的其實就是個軟到骨子裏的慫貨,還“非人臣所為矣”,你丫的還能再無恥一點么?
只不過不管怎麼說,斐裁都是縣令,是他的直屬上司,而且這事除了要符合法度之外,還得需要這個炮灰頂在最前面——要不然的話,到時候那些門閥報復起來,自己可頂不住。
當即咳了咳,掃了掃屋裏門外,確定沒有其它人之後,這才把身子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明府,您和夫人遇襲,夫人更是不幸身故,雖然兇險,卻也是千載難逢之機遇——莫非你忘了上任之前,李長史給你的那封密信么?”
李長史?
斐裁腦袋漲了漲,腦海中忽然莫名其妙地蹦出“右領軍府長史,李悠”幾個字。
閃電光火般地浮現了原本這具身體的記憶片段,他眼神詭異地瞅了瞅眼前這名據說是琅琊王氏末枝成員的大鬍子。
鬧了半天,咱倆都是內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