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眼、乞丐、13叔

礙眼、乞丐、13叔

男孩裹着受傷的手,步履蹣跚的拐進一個衚衕,繞過了四五條巷子,一個破敗到快要倒塌的小院子映入眼裏,紅瓦白牆,刷上的白漆掉下露出灰色的牆壁,油綠爬山虎從屋內的院子爬到了屋外,從來沒有修剪過的藤蔓讓破舊的外牆顯得更加破敗。

敲了敲門,破爛的門打開,一張可愛的小臉映入眼眶,營養不良發黃的臉蛋有着一絲紅暈,大眼睛裏滿滿的驚喜,身上的衣服同樣是舊的,但沒男孩身上的這麼破,這是男孩的妹妹江笑笑。

男孩叫江哲,今年8歲,妹妹4歲。母親因為祖父在外賭博欠下了高利貸,被一群刺龍畫虎的人帶走了,之後江哲和妹妹就再也沒見過母親和祖父,年僅7歲的江哲唯有和妹妹相依為命。至於父親,這個稱呼從來沒有出現在兄妹倆的生命里。

沒人想要過不幸的生活,江哲也不想,但失去了母親的照顧,家裏又一貧如洗的情況下,江哲不得不為照顧妹妹和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而奮鬥,他找到了這座城市裏唯一不需要合法年齡的職業“拾荒者”.

星城是夜國的一座三線小城,人均GDP連大城市的服務員都比不上,如果是來旅遊,從街上走過你總是會擔心自己的錢包或手機會被人順走。但事實也是這樣,如果你毫無防備的在街上走過,不好好的捂住自己的錢包和背包,等你從街頭走到街尾,估計身上剩下的只有你一直盯着GPS想着我這到底是在哪的手機了。

半城破爛半城灰,星城這座老城在百年前靠着豐富的煤炭和快速發展的工業時代快速的崛起,但自從資本家們挖完了這裏的煤礦,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看不到底的礦洞之後,就不留下一絲雲彩的走了。而因為失業而留下的礦工們在這裏留下了一代又一代。

“窮人是永遠沒有出路的,所以錢是人開路的資本!”江哲回想起祖父以前經常給他說的話,從祖父和母親的離開已經過去一年了,被生活和飢餓所迫的江哲當上城市的拾荒者,當然拾荒者這個稱呼是自取的,在別人嘴裏他是臭要飯的、小垃圾,乞丐還有沒人要的賤種,但對他來說並不是,靠自己的雙手吃飯,怎麼能叫這麼難聽的名稱。但這確實也讓他明白了,錢確實是一個好東西,有了錢就可以高人一等,有了錢就可以有好聽的稱呼。

“今天怎麼也要拿到一塊完整的蛋糕,笑笑今天生日!”江哲穿着明顯比自己大一圈的黑色衛衣,反手把破爛的帽子卡在頭上,把整張小臉隱藏在陰影里。弓着腰沿着街邊偷偷的向著一家西餐店走去。

“砰!”

“幹什麼呢!!臭乞丐!!看着點啊,撞着我了,弄髒我的衣服怎麼辦!!嚯!什麼味啊這是!?屎粘身上了么!?去去去!一邊去!晦氣.....”貓腰低頭的江哲沒看見前面的來人,一頭撞了上去,抬頭一看一個身穿西裝的的中年人正指着他怒罵。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先生”江哲使勁的彎着腰,把臉努力的靠近胸膛,彷彿自己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

“啪!”西裝男把手裏裝着吃剩了一半的早餐袋子抽在江哲腦袋上,“抓緊滾蛋,礙眼玩意,這城簡直沒法待!真的是什麼玩意都有....”西裝男嘟嘟囔囔罵著難聽的言辭,整理着自己的西裝,從包里拿出一張濕巾,反覆用力的的擦着自己的手和衣服,彷彿大便混着萬能膠粘上去了一樣。

“還不快滾!,礙眼的乞丐”西裝男把濕巾甩在還正在彎腰道歉的江哲頭上,

破舊的黑色甩帽和乾淨濕巾成了明顯的對比,周圍路過的人看到這一幕,都視而不見的走過去,有的甚至還面帶嘲笑。

“是是是!!先生,我這就走!這就走!”江哲依舊把臉埋在胸膛,直起腰迅速的地沿着街道小跑而去,但是低下頭的臉上卻發紅且滾燙。

小跑着進了西餐店旁邊的巷口裏,這裏通往西餐店的后廚通道還有垃圾堆放點,一般廚房的殘羹剩飯,丟棄的材料都會放在這裏。當然江哲不是來撿這些殘羹剩飯的,他瞄準的是那些堆放在廢棄食材後面的玻璃杯,那些是西餐店最近更換下來的舊玻璃杯,雖然是舊的,但因為西餐店平常保養的非常好,現在除了上面落了一層灰,幾乎和新的一樣。這些杯子拿去舊市場一賣,能換不少錢。前幾天江哲來這裏撿剩菜無意中發現的。

把自己的甩帽往前拽了拽,江哲低着頭無聲而又迅速的朝那堆垃圾走去,期間不停的往後廚大門看去,生怕這個時候有人出來。快速的來到玻璃杯旁邊,江哲拿起杯子快速的塞進懷裏,沒敢多拿只是隨便塞了幾個,準備起身向後跑去。

“二叔,我猜的怎麼樣,我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會來拿這些玻璃瓶,這些乞丐都一個樣,只會幹偷雞摸狗的事情!”一個痞懶得聲音從江哲左邊響起,江哲沒敢抬頭,只是斜着眼撇了一下,看到一個帶着口罩口罩戴着白色類似廚師帽的帽子,手裏還拿着一個削皮刀,歪靠着半開的后廚大門邊上。

一個高大微瘦,穿着一身廚師服的中年男人正從門旁邊的窗子裏看向江哲,這個男人眉間的皺紋特別的重,兩隻眉毛分別向兩測上方揚去,眉弓骨比鼻樑高出了一節,這讓眼窩顯得特別的深,看起來像一個隨時想要捕捉獵物的老鷹。這個男人看了一眼江哲走向門前扒開拿着削皮刀的男子,然後向江哲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中年男人走到江哲身邊低頭看着江哲,滿滿蹲下讓視線和江哲平行。

江哲沒有回答,只是把剛抬起的頭又低了下去,但是眼睛確是向上翻看,盯着中年男人。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啊!!”中年男人正準備抬起手去摸江哲,但這時江哲突然從懷裏拿出一個玻璃杯向中年男人的臉上砸去,中年男人被砸的倒地而坐,破碎的玻璃杯在臉劃了一個口子,鮮血順着傷口淌了出來。

“二叔!!”拿着削皮刀的男人,連忙向中年男人跑去,白色的廚師帽也因為跑動掉落在地上。

“二叔!沒事兒吧!二叔!小畜生!!你別跑!!”削皮刀男扶着自己二叔,又看着慌忙跑走的江哲,在兩人之間徘徊了一下,感覺自己二叔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便準備上去去追。

“別追了,浩子”二叔拉住準備去追江哲的削皮刀男,搖了搖頭。

“可是!...”

“扶我起來,可憐人罷了。”二叔被浩子拉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拉的有些用力,二叔不滿的看着浩子。

“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二叔下次在看到這小子,就把后廚的人全都喊上,看能不能把他的腿給打斷!”浩子叫囂着,手裏拿着削皮刀不斷比劃着姿勢。

“不要拿着削皮刀亂甩”二叔打了浩子的肩膀說道,目光放在已經跑的不見蹤影的江哲的巷子,彷彿在思考着什麼。

江哲甩開膀子跑出了巷子,躲在報亭後面,把剛才因為跑動而掉下的甩帽繼續帶上,摸了摸懷裏的玻璃杯,三個,算上砸碎那一個一共四個。到舊貨市場差不多一個能賣十幾塊錢,江哲開心的想,估計今天能給妹妹買一個比較大的蛋糕了,說不定還有剩餘,算算自己現在攢的錢,說不定自己的計劃就可以進行了。

舊貨市場,星城以前的一處廢棄廠房,因為長時間沒有人收購,政府就把這裏規劃成了一片集市,低價的租給一些小販,這些小販專門回收一些富人淘汰下來的物品,在轉賣給一些買不起原價又想買好東西的低產階級們。當然,因為收取不到太多的利潤,政府也沒有對這片集市進行管理,慢慢的一些地頭蛇,小混混,小偷都聚集到這裏,把自己來路不明的東西進行交易。當然,有了這些人的加入讓本就混亂沒有秩序的集市變得更加混亂,從一開始的佔地盤搶攤位,到後來的聚眾鬥毆,總而言之就是窮苦人的那些事兒。

混亂總會被秩序所替代,總會有人成為混亂的頭領,在混亂里建立秩序。讓集市變成現在舊貨市場的男人叫做王富利,一個原本集市專賣皮製品的,隨着混亂的開始,自己攤位被那些個流氓搶走,因為自己的不忿說了幾句,連帶着隨自己賣貨的妻子一起被打,妻子的腦袋在混亂中被擊中,之後變成了植物人,一無所有的王富利悲怒之下,帶着幾個認識的開始了抗爭,幾個月的鬥智斗勇,收攏了整個集市,將其改名舊貨市場,並規定,集市內不得進行鬥毆,不得搶奪等一系列保護商販保護客戶的規定。這些措施讓整個集市,也就是現在的舊貨市場變得日漸繁華且秩序穩定。

“喲,小乞丐又來”

“今天又撿到了啥好東西??”

“什麼小乞丐,人是拾荒者,別亂稱呼,一會哭起來了,你負責擦腚?”

“哈哈哈!對對對,拾荒者!!”

舊貨市場的攤販們看到江哲走進來,一個個吆喝起來,臉上帶着嘲弄、厭惡、鄙視以及冷漠。一年前,這個小子不知道怎麼就來到這裏,帶着一堆垃圾瓶子和一堆沒人要的破爛,四處找攤販問他們要不要,只要給兩個硬幣就行。但誰會為了一堆破爛給兩塊錢呢?誰也不是做慈善的,兩塊錢也是錢啊,但最後還真有人收了,一堆沒人要的破爛,還給了五塊錢。後來一問才知道,是舊貨市最邊的一個老頭收的,聽說這個老頭也是天天在鋪子上放了一堆沒人要的破爛,收破爛的老頭和撿破爛的小乞丐,嘖嘖,絕配!

“喲,還衝我們點個頭,還怪有禮貌呢”

“還真把自己當什麼拾荒者了,乞丐”

“也不知道廢物老頭能活多久,到時候沒人收你的破爛看你怎麼辦!”

“估計只能撿大糞吃了..”

“啊哈哈...!!”...

江哲走進舊貨市場,聽到四周的冷嘲熱諷,沖他們點了點頭,引發了一群激憤...

走到舊貨市場最邊的那家店鋪走了進去,店鋪里全靠扯着電線吊在空中的燈泡照明,昏黃色的燈光,讓本來就顯得破舊的店鋪更加破敗了。四處擺放着類似鐘錶,燈架,杯子等一些破舊沒人要的東西。

“爺爺?...在不在啊”江哲看鋪子裏沒人,小聲地喊道。見沒人答應,也不敢四處亂走,便直立立的站在屋子裏。

差不多20分鐘,一個緩慢的腳步聲從門外響起。

“下次來,就找地方坐着”一個看起來50多歲面孔的人走了進來,雖然看起來只有50多,但雜亂的銀灰色頭髮和佝僂着背,讓他給人第一感覺已經年歲很大了,看到江哲直立立的站在那,彷彿已經習以為常了一樣,坐在屋裏唯一一把椅子上,喘了口氣,從懷掏出一個煙斗開始嘬了起來,一股好聞的黃油味在屋裏散開。

“空着手?”吐了一個煙圈,看着江哲問道。

“沒...沒...不是,我帶了,我這就拿出來”江哲看着他,手忙腳亂的從懷裏掏出那三個杯子,放在椅子旁邊泛着油光沾着灰的小檯子上。

“十三叔,我今天撿的杯子,你看怎麼樣”江哲看着這個被他稱為十三叔的人,站着的江哲剛好可以和這個男人平視,只是看到他的眼睛之後,立馬就躲開了。

一年前,他帶着一堆破爛來到這裏,只有這個男人沒有趕走他,反而收了他的那些貨物,更是給了他5塊錢,就是那5塊錢,讓他和他妹妹挺過了最困難的一周。之後他但凡撿到比較值錢的東西,都會第一時間跑到這裏來,他覺得這個男人可以信任。

這一年裏,江哲幾乎每天都會和這個男人見面,但每次和男人對視的時候他都會趕忙移開,因為那雙藏在雜亂銀灰色頭髮下的眼睛,空洞而且充滿死氣,彷彿多看一會他就會被卷進那充滿死氣的漩渦里。

“嗯,給”十三叔瞥了一眼杯子,直接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票子和一小把零錢。

“太多了,十三叔...”

“拿!”十三叔把錢放在檯子上,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本書,便不再搭理江哲,也不知道在這昏黃的燈光下是怎麼看的清字的。

默默地拿起了票子和零錢,江哲數了一下一共53塊錢,三張紙票,兩個10元的鋼鏰,還有三個一元的鋼鏰。把三張紙票塞進了衣服口袋裏,鋼鏰則塞進靴子裏,塞好之後,江哲看着十三叔說道。

“十三叔,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

十三叔準備翻頁得手頓了一下,慢慢的抬起頭看着江哲,嘬了一口煙斗。

“去哪”

“我想帶妹妹去星河城,聽說那邊有招童工的,給富人家的孩子當書童的,包吃包住還有錢可以拿”

“...”

“我都準備好了,我這一年也攢了一點點的錢,足夠我和妹妹在那裏帶上一個星期的,我爭取在一個星期內找到工作,即使找不到工作,聽說他們那的賽馬場需要有人打掃衛生,不需要面試,直接去干就可以拿錢”

“...”

“真的,十三叔,我全都打聽好了,等我有錢了,咱接你也過去,給你養老”江哲也不知道十三叔有沒有子女,不過就江哲這一年的觀察來看,估摸着不會有。

“...,路上小心”說完,十三叔就繼續拿起書翻看起來。

江哲看着十三叔,猛跪在地上,向十三叔嗑了一個頭,然後站起來向屋外走去。站在鋪子門口看了看,攥了攥拳頭,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同時離開的還有四五個小青年,慢慢得跟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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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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