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傳說
酒館裏一片嘩然……
狼人銳利的目光盯着路辰，像是要在他身上鑿出兩個洞一樣。覆蓋著灰毛的右手已經握住了戰錘的錘柄。埃尼爾大漠的王子，這已經不屬於移動金山的範疇了，這簡直就是一座永不枯竭的金礦啊。
小酒館裏所有的人都在興奮地議論着。麗莎大嬸已經進入半休眠狀態，眼睛裏全是小金幣的形狀。布魯克端着兩個特大號的啤酒杯，很明顯是打算去和王子殿下套近乎了。連那幾個風琴手也忘記了繼續演奏，心裏盤算着要不要換個小提琴曲給王子殿下單獨演奏，但看看王子殿下粗獷的面容，不由得退縮了，也許抬一面牛皮戰鼓過去敲打更適合王子殿下的口味吧。
“少年！”狼人低沉的聲音顯示出他有些不耐煩了。那個叫路辰的少年信口說出他的身份就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而這酒館裏所有的人居然都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這更讓他心裏七上八下。畢竟大漠王子的身份不同於市場上的大白菜隨時可見。
狼人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一場針對自己的yīn謀。
“你認識我？”毛茸茸的手掌始終沒有離開錘柄，狼人問道。
看着狼人手中那柄碩大的戰錘，路辰苦笑着吐了吐舌頭，道：“尊敬的殿下，我不認識您，但我認識您手中這柄戰錘。”
頓了一頓，路辰繼續說道：“蘭克皇家競技場大門口，現在還立着一代獸皇的雕像，而在獸皇陛下的手中，同樣握着這樣一柄戰錘。”
狼人的眼神稍微緩和了一些，道：“說下去，少年！單憑這戰錘，你不足以做出結論。”
“當然，單憑這些還遠遠不夠。”路辰黑亮的眼睛眨了眨，繼續道“殿下，相信您應該知道當年莫伊萊陛下在巴斯克帝國的傳奇經歷吧。”
“莫伊萊陛下少年時曾於巴斯克帝國學習武技，在蘭克皇家競技場縱橫千場不敗，當年同為少年的查理大帝對其讚賞有加，命人築其塑像於競技場大門外。藝成之後回到大漠，將所學武技傳授族人，經歷三十餘年帶領狼族一統埃尼爾沙漠，成為一代獸皇。”
路辰平靜地敘說著當年一代獸皇的傳奇，狼人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起來，寬大的手掌從錘柄上離開放回到木桌上，毛茸茸的手指又開始一下下敲擊着桌面。
看到狼人的動作，路辰笑了笑，轉身從酒櫃裏拿出了一瓶麥酒，放到狼人的桌子上，道：“蘭克城的老人們都知道，當年的狼小子，哦，抱歉！應該稱呼莫伊萊陛下！”
微笑着糾正了自己稱呼上的錯誤，路辰繼續說道：“陛下當年最愛的東西有兩樣，一樣是人類的武技，另一樣嘛，就是蘭克城的特產，一年一熟的大麥酒。我想您也不會拒絕這光明神對人類的恩賜的。”
狼人抓起酒瓶搖了搖，昏黃的燈光下，暗褐sè的液體搖曳着散發出誘人的光芒。
“繼續說，少年！”狼人猶豫了一下，把酒瓶放在了桌子上。
路辰黑亮的眼睛看了狼人一眼，點了點頭，道：“相信您也知道，莫伊萊陛下當年在蘭克城的成名之戰。”
“這誰不知道啊！”壯漢布魯克這時候插嘴進來：“當年莫伊萊陛下在皇家競技場連續五百多場不敗，最後很多人類強者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從各地趕來參戰，他們可不願意一個獸人在人類國度里耀武揚威呢。”
路辰略顯驚訝地看了布魯克一眼，道：“布魯克大哥，沒想到你知道的東西也蠻多的嘛！”
布魯克撓了撓蓬亂的頭髮，呵呵笑道：“其實，這些都是老彼得告訴我的！你也知道，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能在皇家競技場也來個百連勝什麼的，可每次老彼得都用這些故事來潑我的冷水。說以我的能力，在裏面充其量也就是個給別人提供經驗值的大猩猩！”
眾人大笑……
路辰笑着轉過身，看了看老彼得，到底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jīng力跟年輕人沒法比，現在已經趴在桌子上打盹了，酒瓶倒是還拿在手裏，只是由於角度傾斜的原因，一大半的酒已經灑到了桌子上，順着桌角還在往下滴。
回過身來，路辰繼續道：“確切說，莫伊萊陛下成名之戰是他在皇家競技場的第五百二十三場挑戰。他的對手是當時人類年輕一代的高手，號稱銀sè閃電的艾爾妮婭殿下。”
“當年艾爾妮婭殿下以雅里安帝國公主之尊，自幼痴迷武藝，遍訪名師。十五歲開始隻身在馬特瑞爾大陸遊歷近三年。在冒險途中通過了風神赫爾墨斯設下的冰風谷考驗，得到寒冰劍，自創出閃電連環三十六劍。在三大帝國年輕一代中，綜合實力非常強悍。”
看到酒館眾人包括狼人都在靜靜地聽他敘說，路辰得意地笑了笑，繼續說道：“考慮艾爾妮婭殿下的身份，在雅里安帝國的強烈要求下，這一戰沒有對蘭克城的平民開放。但據說那一戰幾乎震驚了在場的所有大陸強者。艾爾妮婭殿下的閃電連環劍在最後一式的時候，居然召喚出了三十六道連環閃電，伴隨着冰屬xìng的遲緩，光屬xìng的眩目，連同無堅不摧的寒冰劍一起攻擊莫伊萊陛下。”
“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獸皇陛下勝了。”路辰注視着狼人的眼睛，緩緩道：“莫伊萊陛下也是在那一戰，第一次使用自己的戰錘。”
“後來，當年的查理王子為了紀念這光輝一戰，在工匠製作莫伊萊陛下的雕像時，特意囑咐把陛下的戰錘在這一戰留下的裂痕也原封不動地刻了上去。三十年來，皇家競技場的門外，除了獸皇陛下一尊雕像，再也沒有增加過任何裝飾。據說在這一戰之後，莫伊萊陛下也再也沒有使用過這柄戰錘。”
“正因為它只出現過一次，所以它沒有名字。老一輩的冒險者們看到競技場外的獸皇陛下雕像的時候，都稱呼這柄戰錘為‘無名’。”
狼人聽到這裏，銳利的眼神變得更加柔和，側過頭看着地上那柄暗灰sè的戰錘上細細的裂痕，道：“你很細心，少年！你就是憑藉著幾條裂痕來判斷我的身份嗎？”
“當然不只這些。”路辰笑着說：“莫伊萊陛下立國之時，曾經定下舉世聞名的‘赫菲斯托法典’，這部法典不光是獸人世界從古至今第一部正規法典，同時在王位的繼承方面，也作了詳盡的規定。”
“凡皇族子孫，若要繼承埃尼爾大漠至尊，必須通過特倫斯奇的試煉；凡我大漠兒郎，若有通過特倫斯奇的試煉者，盡可挑戰皇位之尊！獸神赫菲斯托為證！”狼人右手撫胸，朗聲誦道。沒有一絲停頓，可見這部法典在他心中的地位。
路辰看着狼人，點了點頭：“您追尋父親的榮耀而來，身邊又有這樣一柄傳說中的戰錘，所以我對您的身份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聯繫赫菲斯托法典的內容，所以我問了您方才的兩個問題。尊敬的王子殿下！”
酒館裏眾人恍然……
布魯克端起一大杯啤酒，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心中懊惱：“競技場外的雕像我也經常看，怎麼就沒發現戰錘上的裂痕呢？赫菲斯托法典我也知道，怎麼就沒想到……”
老彼得趴在桌子上，已經發出了低低的鼾聲。布魯克搖晃着走過去，把自己的短皮衣給他披上了。麗莎大嬸心疼地看了一眼已經快要流幹了的酒瓶，心裏盤算着一會兒可得把這老傢伙叫醒付賬。
狼人咧開嘴，用牙齒咬下了酒瓶的軟木塞，一仰脖兒，褐sè的水線在一瞬間就傾注到他的口中。
“我是父皇的第三個兒子，吾名奧丁！”擦掉嘴角的酒漬，狼人注視着路辰，道：“少年，你很厲害，我欣賞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路辰苦笑，微微躬身：“尊敬的殿下，我只是在蘭克城幾家酒館打工的小夥計，您可以叫我路辰。”
狼人從懷裏掏出一本皺巴巴的小冊子，用一支粗大的鉛筆記下了路辰的名字。看着路辰迷惑的眼神，略顯尷尬解釋道：“抱歉，我的記xìng不太好。”
路辰黑亮的眼睛帶着笑意，表示了自己的理解。轉身走到櫃枱裏面，又拿出了一瓶大麥酒放到狼人的桌上，道：“尊敬的殿下，我從小在蘭克城長大，如果您在這裏需要嚮導的話，可以隨時去瑪拉奇孤兒院找我。”
狼人看了看桌上的麥酒，搖了搖頭，道：“酒能讓武者的反應遲鈍，今晚不能再喝了。多謝你的好意，瑪拉奇孤兒院？我會記下來的。”掏出鉛筆和小冊子，狼人在路辰名字的後面加上了地址。
站起身來，狼人把戰錘背到身後，又穿上了那襲寬大的斗篷。抬起手，一枚黃澄澄的金幣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到了櫃枱上，滴溜溜轉個不停。
“路辰，可惜你的身體太單薄了，不像練武的人。不然的話，我很樂意今晚與你切磋一下。”狼人俯下身，把一枚金幣塞到路辰的手裏，遺憾地說道：“感謝你對父皇的讚譽，這個就當謝禮吧。”
麗莎大嬸早已把剛才的那枚金幣攥在手裏，幽怨的眼神看着即將離去的狼人，萬分不舍。那幾個流浪樂手的眼睛盯着路辰手裏的金幣閃閃發光，痛恨自己剛才沒有勇氣衝上去為王子殿下拉小提琴。而布魯克已經在扯自己的頭髮了。
“一個金幣，不是銅幣，也不是銀幣，是一個金幣啊！足夠一個三口之家一個月開銷了。為什麼我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呢？路辰這個小兔崽子，幾句話就哄騙到這麼多錢，他不去做職業騙子真是可惜了。”布魯克心裏惡狠狠想道。
老彼得仍在呼呼大睡……
酒館裏的其他冒險者頗耐尋味地看着狼人重新披上斗篷，眼神閃爍不定。這些常年在蠻荒之地與野獸土人打交道的冒險者，身上多少都帶了些匪氣。面對着大漠王子這樣的移動金礦，要說他們不動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蘭克城畢竟是巴斯克帝國的首都，查理大帝和獸皇陛下當年的交情暫且不提，現如今的達瑪老宰相可是出了名的以法治國。城衛軍巡夜長年不輟，每逢重大節rì，連巴斯克的火鳳凰軍團也會混編到巡夜隊伍里。蘭克城的治安，在馬特瑞爾大陸可以說是絕對的第一位。
況且看着狼人身後巨大的戰錘，無形的壓力便會罩在每一個人身上。這些冒險者自問沒有一個能把這柄巨錘揮舞自如。相互間用目光交換了一下意見，這些冒險者又垂下頭，各自喝起酒來。
木質的地板又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狼人走到門邊，把斗篷的帽子罩在頭上，伸手推開了破舊的木門。
雪下得更大了，能聽得到呼嘯的風聲……
木門關上了，把風雪重新擋在門外，酒館裏的火爐依舊溫暖，透過窄窄的門縫兒，狼人高大的背影在門口風燈的映shè下，閃了一下，消失不見了。
麗莎大嬸還在做夢一樣，攥着那枚黃澄澄的金幣不鬆手。眼睛盯着門口，流露出萬分不捨得神sè。像王子殿下這樣的大主顧，在她這家小酒館裏可是很難見到的。
“真該死，他怎麼只喝了一瓶酒！要是再多來幾瓶……嗯，不過酒錢付的倒是很充足，呵呵，足夠買一百瓶這樣的麥酒了。王子就是王子，雖然是頭狼，雖然穿的寒酸了點兒……”
想到這兒，麗莎大嬸心情大好，把金幣小心翼翼地放到錢匣里，回頭看了一眼伏案大睡的老彼得，皺了皺眉頭，招呼一旁的布魯克道：“趕緊把你家老爺子扶到裏屋睡一會兒吧，我估計今晚他是起不來了。快點兒，一會兒受了涼可別賴我！”
布魯克嘴裏嘟囔了幾下，無奈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老彼得身邊扶起他，兩人一起搖搖晃晃往裏屋去了。臨了兒還不忘回頭喊了一嗓子：“桌上的酒老子還沒喝完呢，誰都不許動，一會兒出來要是少了一星半點兒，老子跟他沒完！”
根本沒有人理會他，幾個流浪樂手抱着風琴呆坐了片刻，又好像醒過神兒來一樣，苦笑着按起了風琴的按鍵，重新開始彈奏起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謀生之道，而他們的謀生之道，就是不停地演奏，不停地歌唱。相信不久之後，狼人王子出現在蘭克小酒館的事兒，一定會被他們譜成新的歌曲，傳唱開來。
有三五個冒險者不約而同地聚坐在一起，輕輕地交談着，依稀可以聽到他們的交談內容：“競技場……碰碰運氣……”。
路辰掃了一眼這些冒險者，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微笑着到櫃枱里取了幾瓶酒，每個桌子上都放了一瓶，示意自己請客，大家不要客氣。然後轉身回到後身的廚房，開始忙活起自己的工作。
風琴聲還在繼續。門外，街道已經一片雪白，風卷着雪花不停地修補着一串深深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