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腎衰竭
吳燁聽榮蔭這麼說,朝身邊人說了個“稍等”,便拿着手機快步走出醫院大門,站在一側的台階上。
從接到警局的電話開始到剛才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連軸轉的協調好不容易因為這通電話能暫時停下,他乾脆往台階上一坐,對着漆黑的天空,將疲累之氣緩緩呼出,“詳細說說。”
榮蔭原本是不想打擾他,才長話短說,沒想到他那邊竟然安靜了下來,言語間還有想和她久聊的意思,不由得一時語塞。
“呃,該說的剛才都說完了,要是詳細講,可能要很久……”她小心地問,“你不忙嗎?剛才還聽到有人在叫你。”
“可以稍微休息十分鐘。”
榮蔭是個擅長用文字講故事的,可她的文筆一向不走精鍊的路線,眼下要想把自己這兩天的經歷都講給吳燁,只能是一番長篇大論,而顯然兩人都沒有這個時間。
於是她乾脆在醫院的院子裏找了張長椅坐下,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療養樓的門口。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榮蔭坐在台階上,耳邊有微風吹過,突然想起這句話。
電話那邊的吳燁什麼也沒說,她這邊安靜,只能聽得到那邊來回的腳步聲,或匆忙,或沉重。榮蔭幾乎能想像到那些人臉上的表情,閉上眼睛,彷彿就像個旁觀者一樣歷歷在目——這就是她作為編輯記者出色的“超能力”。
“你還在醫院嗎?”
最終還是吳燁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右邊耳朵里不像自己這兒嘈雜,反而很安靜,短短几分鐘,他覺得自己像分裂了一樣,左邊熙熙攘攘,右邊安安靜靜。這種割裂讓他不得不放棄這短暫而珍貴的休息時間,開口問道。
“在啊。”榮蔭一邊回答一邊四下張望,“在五號樓前面,這是個療養樓,沒什麼人。”
聽到“五號樓”,吳燁輕嘆口氣:“那你一定見過梁勇了。”
“是啊,他讓我當聾子瞎子。”榮蔭撇撇嘴,“我又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什麼該報什麼不該報我懂,不過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敲他一下,他說後面食物中毒資料會傳一些給我讓我交差。”
話音剛落,電話那邊傳來輕笑聲。
“怎麼了?”
“你也就會這一套了。”
聽見吳燁這麼說,榮蔭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也是靠着和吳燁“交換”,才獲得了從他這裏拿到馮吳凌案資料的機會。
“……哪能一樣,馮吳凌案我可是當事人。”
“沒見過哪個當事人像你這樣深度參與辦案的各個環節。”
“對了。”榮蔭突然清清嗓子,正經地說,“我的同事給了我一份去年收集的陳雯穎案的材料,裏面提到了一個叫金眉的人,這個人現在在茂嶺山精神衛生療養院,昨天我去了那兒一趟,見了她一面……”
“你見過她?”
吳燁聽到金眉這個名字,攥着電話的手一緊。
榮蔭輕嘆了口氣:“她是連環殺手,平時除了吃飯上廁所都要戴着手銬,我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她們出來活動,醫護人員怕她傷人,派專人看着她,不讓她靠近人群,她只能坐在院子的角落裏看別人做遊戲——”
當時她跟着護士走到操場邊,和金眉對視了一眼,那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在對上自己的后,竟然閃爍了兩下,金眉本人甚至還對她露出了微笑。
榮蔭當然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那一瞬間,她真的被這個正對陽光的笑容蠱惑到了。
吳燁還想繼續追問,可門口突然衝出來一個護士,四處張望着,看見他,急匆匆走過來。
“警察同志,你送來的病人里有一個急性腎衰竭,需要聯繫她的家人!”
吳燁立刻起身,一邊跟着護士往裏走一邊對電話那邊的人說:“有緊急情況,再聯繫。”說完也沒注意電話那邊說什麼,就按下“掛斷”匆匆進了醫院。
“什麼情況?”
“送來的病人里有個叫王楚然的,她急性腎衰竭,我們現在送她去搶救,需要家屬簽字。”說著,護士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片遞給他,“這是王楚然的身份證。”
“謝謝。”吳燁立刻給局裏打去電話,兩人剛出電梯,他就收到了局裏反饋回來的王楚然父親的聯繫方式,他立刻打電話過去。
還好電話接通了。
“我是蕪城公安局,你女兒王楚然——”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掛了電話。
“可能以為是詐騙。”護士見多了這種情況,立刻反應過來,說著帶吳燁來到前台,“您用這台固話。”
吳燁用醫院的固話又打了過去。
“不是詐騙,這是蕪城市六院的電話,王楚然急性腎衰竭,現在需要簽字做手術,請問你是王楚然的家屬嗎?”
電話那邊不耐煩地吼了一句:“我不認識她,別再打電話過來了。”雖然這麼說,可接電話的男人並沒有掛斷電話。
吳燁眉頭一皺,撐在桌上的手忍不住攥起拳頭:“現在王楚然已經昏迷,但凡她能自己簽字我不會給你打這個電話,我不問你要銀行卡號也不需要你去任何地方操作。”他咬着牙,一字一頓地,“我只問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王楚然的家屬!”
他的憤怒換來的,是聽筒另一側長達五秒的沉默。
“……我管她去死。”
護士台的人的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什麼,只知道吳燁抓着聽筒的手微微顫抖,緊繃的下頜角和陰鷙的眼神讓旁邊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護士長!”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喊,“王楚然醒了!”
護士長如夢初醒:“快讓她簽字!”
護士點點頭,轉身回到手術室,過了大約半分鐘,手術室里打出電話來。
接電話的護士長鬆了口氣,擱下電話,對吳燁說道:“警察同志,王楚然自己簽了手術同意書,我們已經在搶救中了,您放心,今天晚上正好是我們腎內科最有經驗的王教授值班。”
說著,她還觀察了一下吳燁的臉色——方才那令人害怕要殺人似的表情已經恢復正常,只是面沉如水,依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他怎麼辦?”有護士看他一直不說話,小聲問護士長。
“沒事,大家忙自己的。”護士長抬手讓護士們散開各忙各的,避免聚集在一起引起其他病人的注意。
半晌,吳燁才抬起頭來:“其他病人呢?”
身邊的護士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連忙放下手裏的筆:“稍等我幫你查一下……馮小娟、宋婭和劉菲菲還在洗胃,李芳萍和張翠癥狀比較輕,剛才有人領着她們兩個去打點滴了。”
吳燁到了中廳的休息區,看見坐在角落的李芳萍和張翠,徑直走過去。
兩人原本正湊着腦袋小聲說話,感覺到有陰影過來,兩人立刻下意識抱在一起。
吳燁在兩人身邊坐下。
“感覺怎麼樣?”
“是剛才把我們送過來的警察。”其中一個在另一個耳邊小聲說道。
“舒,舒服多了。”
兩個人的臉色都還有些蒼白。
“你們倆誰是李芳萍,誰是張翠?”吳燁問。
短髮微胖的女孩指指自己:“我是李芳萍,她是張翠。”
“外地來的?”
李芳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王楚然認識吧?”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搖了搖頭。
吳燁直接把身份證舉到兩人面前。
“哦,是judy啊。”李芳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認識了這麼久,才知道judy的原名原來叫王楚然,還蠻好聽的。”
“是啊是啊。”張翠跟着一起點頭。
“你們認識多久了?”吳燁繼續問。
“我來這裏三年了,翠翠兩年,judy比我們都早。”回答他的依然是李芳萍。
“她有沒有和你們聊過她家裏的事?”
“她——”李芳萍剛想開口,被吳燁抬手打斷,他看向張翠,“你說。”
“我,我……”張翠猶豫地看向李芳萍,“我和judy姐不熟,也沒和她聊過家裏的事……”
“那她是哪裏人你們知道嗎?”
兩個女孩還是搖頭。
吳燁手裏的身份證上清楚地印着王楚然的出生地,剛才明明舉起來給兩人看過,是f省l市,他是明知故問,可這兩人也是明知卻不答。
他抱着手臂,轉身看着前方,聲音低沉:“剛才護士告訴我,王楚然急性腎衰竭,現在正在急救,可是沒有家屬的簽字,他們連手術都沒法做,只能勉強吊著她的命,她能撐多久沒人知道。”
“什麼!”張翠差點跳起來,“你說楚楚姐她——”
李芳萍也有點着急,剛剛的防備立刻被拋到九霄雲外,她和張翠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用懇求的眼神看向吳燁:“警察大哥,judy的家人不會來給她簽字的,求求你想想辦法幫幫她——”
吳燁聞言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兩人:“我想一想吧。”
說完就朝外面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
“怎麼辦啊!”吳燁一走,張翠就幾乎要哭出來,“怎麼會在這樣呢,明明我們都沒什麼事……”
“judy有腎炎,可能是這個原因。”李芳萍雖然只比張翠早來一年,可年紀卻比她大五歲,性格也更沉穩,她想了想,朝四周望望,確定沒有其他警察在附近之後,才轉身對張翠說,“你在這兒坐着,我去打個電話。”
說完便起身朝護士的辦公室走過去。